風(fēng)聲呼嘯中，莫顧的鬢發(fā)不住地向后飛揚。
但這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男人竟然沒有露出半點驚色，反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燕長淮笑道：
“精彩，精彩，看來柳生先生還不夠資格讓燕首席使出真正手段啊。說打就打，頗有古之豪俠風(fēng)范?！?p> 莫顧一開口，仿佛有股清寧之意逸散開來，原本喧嘩的大廳又陷入了平靜中。就連高橋羽也閉上了嘴，他只是快步走到柳生伏淵身前，將這位斷水流大師兄扶起。
男人直視著燕長淮，他的眼神中分明迸發(fā)出銳利的寒光，與其說是稱贊，到更像是在問罪。
燕長淮平靜道：
“武當三戒之二：如遇阻道或求戰(zhàn)者，須懷無怖無情之心，即其為神佛魔魅，必盡死力斬殺之，以證我武當無敵之實！這位朋友既然請戰(zhàn)，我身為武當?shù)茏幼匀粵]有避戰(zhàn)之理。在這里動手，只是不想莫先生多費功夫而已?！?p> 他甚至還站起身，抱拳道：
“勿怪?！?p> 短短兩個字，就像是兩記重錘砸在了鐵氈上，空氣之中似乎有無形的火花四射濺躍。
莫顧沒有再說話了，他只是用一種奇怪的眼光打量著樊宗和燕長淮。
兩位武當?shù)茏痈緵]有任何動作，他們脊背挺直如槍，好似用傲氣在方寸間撐起了一方屬于武當?shù)奶斓亍?p> 看了好一會兒，莫顧才又恢復(fù)了一慣的笑容。
“能看到這么精彩的對決，是我的榮幸，也是在座各位的榮幸。我又有什么可怪罪的？”
燕長淮重重一點頭，什么都沒有說，只是一步步地轉(zhuǎn)身出了賭場。
樊宗也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
兩人所過之處，一片寂靜。
所有的富豪看著他們走過，都不禁屏住呼吸，好似看見了一柄長刀遠遠斬來，刀光皎皎然，灑落每個人心中，避無可避。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的武人？
這一刻，他們心中竟然不約而同地升起了同一種情緒。
那是恐懼，而在恐懼之余又不免有一絲羨慕。
他們來到這里，想看的本應(yīng)該是兩位戰(zhàn)士生死搏殺時，那種毫不掩飾的血腥，奮力求生的掙扎，甚至是敗者的苦苦哀求。他們想體驗的，是這種彈指間決定他人生死的快感。
但是今天，燕長淮徹底打碎了他們這種高高在上的虛幻優(yōu)越感。
燕長淮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了他們一個道理。
——近在咫尺，人盡敵國
莫顧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眼神晦暗難明。
只是當他轉(zhuǎn)過頭來，又換上了一副笑臉。
“失陪一下，諸位繼續(xù)?！?p> 莫顧一口飲盡杯中酒，舉杯之后，他轉(zhuǎn)身向大廳下面走去。
方才還心有戚戚焉的眾人都向他舉杯致意。
在大廳下層的休息室里，已經(jīng)有人在默默等候。
明澈坐在一張長凳上，正在扯下自己手上的布帶。
莫顧沉著臉走進休息室，問道：
“對上武當兵鴉道首席，你有多少把握？”
明澈那張堅毅的國字臉上浮現(xiàn)出了明顯的困惑，他反問道：
“你們?nèi)俏洚敻陕铮俊?p> 莫顧語氣幽幽：
“武當?shù)娜?，殺了我們四個部長?！?p> 明澈嗤笑道：
“四個部長？你們的部長難道比我的命更值錢？”
莫顧點點頭，沒有反駁：
“當然，如果只是部長，別說殺四個，就算是殺四十個又怎么樣？”
但他又望向天花板，有些無奈：
“杜先生發(fā)話要他們太和制藥的技術(shù)，我們又能怎么樣？和這些武人合作，首先要讓他們知道，現(xiàn)在早就不是那個能打就可以肆意妄為的時代了。”
想起那個武當首席，莫顧猶然有些唏噓：
“那小子是個受不得約束的，只有請你先去試一試他的水平了?！?p> 明澈眼皮一翻，無賴道：
“那老子被他打死了，算誰的？”
莫顧只說了一句話，就讓他變了臉色。
“打贏他，你就算是還債了。”
明澈忽而又大笑，只是那笑聲中卻有股說不出的蒼涼悲愴。
“一筆勾銷又如何，覆水能收？”
“終究是能告慰在天之靈?！?p> 莫顧淡然回答道。
明澈沒有再說話，只是抬起頭，狠狠地盯著那個男人。
莫顧像是猝然中了一刀，渾身驚顫不已，但他卻笑了，笑得無比快意。
因為他見過太多次那個眼神，那是無可奈何卻又不得不做的忿怒。
俗稱無能狂怒。
同時，他又禁不住吐出一口氣，像是吐出了積郁多時的驚怒。
能打又如何，還不是只有跪在老子面前？
莫顧的笑容越發(fā)肆意，他越看明澈越像一條狗。
一條失魂落魄的喪家之犬。
——
走出大廈后，燕長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轉(zhuǎn)頭對著樊宗抱拳歉意道：
“對不住，樊師兄。我……”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行為對太和制藥在魔都的發(fā)展造成了多大的影響，更知道現(xiàn)在明面上的負責人樊宗究竟要背負多大的壓力。
可雖然這么說很抱歉，但就算再來一次，燕長淮覺得自己還是會這么做的。因此，他對樊宗就越發(fā)地不好意思了。
樊宗笑著按下了燕長淮的手，他擺擺手，無所謂道：
“首席，我斗膽考考你，武當三戒之最后一條是什么？”
“眼不見名位財帛之誘，耳不聞威權(quán)情面相逼，一無牽絆，自求道于天地間！”
兩人齊聲念出這段刻在每個武當?shù)茏屿`魂深處的戒律后，又同時大笑起來。
爽朗的笑聲飛入云霄，頻頻引來他人的詫異眼光。
樊宗又對著燕長淮打趣道：
“首席，你這是暗指樊某破戒？”
燕長淮頓時有些窘迫，白凈的面皮漲紅，訥訥無言。
樊宗看他抱郝的樣子，哈哈大笑道：
“這么多年了，面皮還是這么薄，以后行走江湖，難咯?！?p> 燕長淮聽了他的調(diào)笑，想了想，不僅不反駁，反而認真地點點頭，認同道：
“樊師兄說得是，商師叔也說我這性子還欠磨煉，這才把我一腳踹下山?！?p> 聽到“商師叔”這三個字后，樊宗本能地一縮脖子。
反應(yīng)過來后，他又點點頭，裝模作樣地感嘆道：
“英雄所見略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