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長淮雙眼瞇起,一對長眉凜然如神鋒。
在北海的那些時日,他也讀了不少有關這個世界修行體系的典籍,若是換算成地球那邊,陽神大致與天人宗師相當。
甚至在靈巧機變之上,陽神真君們猶有勝之,而人仙武道,卻不知為何在此處沒有了傳承。
而燕長淮修行的【偃月神術】,根袛上也更接近此方世界的劍修。
他如今的劍術修為,大致也是神游巔峰,只差一點陽和之精,便可立地成就陽神的境界。
若是加上這具重歸無漏人仙境界的身軀,燕長淮的戰(zhàn)力,便不會低于一位初入陽神的真君。
可那張陣圖,卻讓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心神震蕩,這起碼是陽神中境,甚至是陽神上境才能有的神通。
燕長淮不禁伸出手,摩挲著懸于腰間的劍柄。
“張真人,煩請為我解惑。我既然承了北冥道友與大天師的恩澤,自當相助?!?p> 張衍清掩面嘆息一聲,為燕長淮引路上山。
“燕道友,我們便走邊聊?!?p> “蒼霞山這尊玄陰天魔乃是千年前降世,以他比擬地仙絕顛的境界,本可以在人間掀起一場滔天禍劫??僧斈瓿醮鞄熢朴沃链耍瑢⒅虻弥皇R稽c玄陰精粹。并以敕神之法點育,期望五百年后,能夠從這點玄陰精粹中誕生一尊大山君?!?p> “只是不曾想五百年后一場魔劫,竟然差點將整個神州付之一炬。當年若非天師將這尊天魔禁封,天外或許也能有他一張王座。就算如此,這尊天魔在封禁中也無師自通了中透過神道香火自人心渾濁處攫取養(yǎng)分,養(yǎng)育怨煞之氣超拔自身的秘法。”
聽到這里,燕長淮忽然回憶起了,記憶中那翻掌鎮(zhèn)壓天岳之王的人形輪廓,以及他越界之時,那自某處投來的漠然視線。
年輕人不由得皺起眉頭,疑惑道:
“帝尊呢?既然帝尊掌控網道,怎么會坐視這尊魔頭壯大?”
此刻,他們已經走入山腰處的小廟中。
張衍清抬眼眺望那處陣圖,面上苦意更甚。
“帝尊思慮,我等豈敢揣度?”
燕長淮這時也算是明白了,為何司天監(jiān)的人會圍在此處。
他肩頭的白貓晃了晃腦袋,身形一抖,又從肩頭躍下。
燕長淮雙手攤開,接住墜下的小貓,他輕輕揉搓著柔順的皮毛,面容上再次泛起笑意。
張衍清對眼前這一幕視而不見,只是繼續(xù)道:
“這尊天魔乃是初代天師親手鎮(zhèn)封,龍虎山弟子人人得而誅之,但以司天監(jiān)在此地的布置,我們確然是無能為力。”
燕長淮心下了然,抱著白貓接口道:
“所以你們所代表的,其實是皇城司?”
張衍清仿若未聞,只是看向燕長淮手中竹杖,誠懇道:
“燕劍仙既然已經見過大天師,還請助我等一臂之力,誅除魔孽!”
燕長淮只是輕撫手中白貓,并不接話。
片刻之后,他溫聲道:
“既然我受了北冥道兄恩惠,又收下了這竹杖,自當為道門盡一份力?!?p> 燕長淮用右手撫過白貓的脊背,冰鐵質感的手掌按在溫熱的貓軀上,卻讓白貓感到一陣舒適。
真是久違的兵燹之氣……
白貓悄然舔了下長須。
張衍清松了口氣,卻聽燕長淮又問道:
“可是張真人,我們究竟是站在哪一方呢?”
張衍清駭然轉頭,卻只見一根青竹搭在他肩頭。
映入眼簾的那張少年面容,赫然冷硬如鐵。
——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p> 大河之畔,儒冠長衫的男人悠然長嘆。
江水拍岸,輕輕浸潤男人的衣袍鞋履。
身材高大的男人面對這條貫穿整個大地的浩浩長河,肅然振衣。
“師父!”
遠處,一道筆直銀線撕裂江面,呼嘯縱橫而來!
男人悄然嘆了口氣,拂袖一掃。
一片高高濺起,直沖云頭的浪花被他直接打碎。自他立足之地為圓心,方圓十丈的水面頓時水平如鏡。
水珠濺躍,渾如一掛珠簾橫亙江天。
一道仿佛被江風吹來的撐傘孤影,此刻已立在男人身前。
當傘面收斂后,一頭如瀑青絲垂落,隨風搖晃。
竟是一位女子。
女子將傘柄夾在腋下,精致的小臉上泛起桃紅,別有一股嬌憨之氣。
她氣息有些急促,只可惜無論胸脯上下如何起伏,終也只有一片平丘風光。
男人稍稍斜眼,又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自己這個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怎么不發(fā)育了呢?你這樣,為師如何養(yǎng)眼?
名為關令楓的少女并不知道自己師傅心中所想,她只是一本正經道:
“弟子此來,師傅有何指示?”
本代儒門公認的大先生負手仰望遼闊穹蒼,悠悠道:
“令楓,你的【大江東去】如今有幾成火候了?”
關令楓看了下夾著的傘柄,有些不甘心地回道:
“七……七成?!?p> 大先生略一挑眉,沒有多說什么。
由于他抬著頭,關令楓并沒能察覺男人眼中那濃烈的贊嘆。
一個未滿雙十年華的少女,在短短三月時日內,竟將這儒門秘傳劍式練至七成火候,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若說修行境界,關令楓如今的神游上境雖然不差,但也比不上那些天生陽神道胎,或是生而金剛胎的佛子。
可若是說劍道稟賦,關令楓便足以讓他這位儒門劍圣也感到十足詫異。
但在詫異之外,男人更多卻是驚喜,在這個世道,有這樣的劍道大材出世,他又怎能不喜?
便不能。
于是他笑,大笑。
渾厚的笑聲甚至直沖云霄,震蕩百里江潮!
“好好好,令楓,既然如此。你便代替為師,走這一遭!”
關令楓緩緩按住傘柄,朗聲應答道:
“是!”
仿佛按劍。
大先生此時終于低下頭來,直視關令楓那對清澈的星眸。
這一瞬間,那股仿佛要掀翻整個天地的豪情從他身上全然褪去了,留下的只有溫潤如玉的君子氣質。
男人溫聲道:
“令楓,謹記燭照可出,青皇慎用?!?p> 關令楓緩緩摩挲著傘柄,無聲頷首。
男人又是一拂袖,一抹流螢飛瀉,沒入關令楓眉心處。
“予你劍丸一粒,便去將那魔頭斬殺罷。”
關令楓起身一禮,利落轉身而去。
大先生又抬起頭,遙望那個在他眼中散發(fā)出無量光明的地方。
“帝尊,你究竟在思考什么?”
那長河的水,依然滔滔不絕。
而水花之中,卻分明有什么東西變得不同了。
像是染上了一縷縷青碧玉色。
岸邊男人的面色也越發(fā)蒼白。
碧血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