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議完舅父一事后,幾人一同用了午膳。隨后李恪借口有政務要處理,先行回到書房。玄盈就邀請長風到她的院子中敘話。
“我知道你向來不愛喝茶,我在大興宮呆得久了,也是一聞到茶味就反感。我讓湘靜將新鮮的五谷豆子研磨成粉后加入熱水,再摻一點點糖,就調成新的汁水了。你嘗嘗看?!毙呎f邊吩咐湘靜去取大杯子來,親自給他倒了一滿杯。
因為唐皇酷愛飲茶,因此大興宮飲茶成風,連她幾位兄長都愛喝茶,只不過口味不同。而她和長風卻都對茶不感興趣,只能讓身邊人變著花樣做東西。
“十娘子是沒有午睡的習慣嗎?”薛長風接過杯子,想著時辰。
“從前偶爾有過,但是我一睡就是一個半時辰甚至是兩個時辰。等我睡醒了差不多也到用晚膳時分了,白白耽誤了半天工夫,還連累得晚上也睡不著。可要是午覺只睡半個時辰就讓丫鬟催我起來,我又覺得困意難消,不夠過癮。因此只好索性不睡午覺了。”
薛長風點點頭,又詢問:“十娘子覺得自己有什么缺點嗎?”
“一向聽不進別人發(fā)自善意但是不中聽的話,因此很難和別人相處。你可別覺得處在皇室,就能在最上等的圈子享盡好處。像我這樣平日不愛與生人相處的,又冷淡又愛使小性子的,口碑也不太好??梢野嗣媪岘?,左右逢源,我也學不來。何苦委屈自己以討他人歡心呢?”玄盈笑道,“再說,我長得遠不及蕙仙姊姊般美艷動人?!?p> 薛長風的臉色僵了一瞬,玄盈方才意識到自己說話不慎,含沙射影??梢橇⒓唇忉尩狼?,反倒加重他的疑心,還是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吧。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玄盈首先開口打破這份令人不適的寂靜:“除了習武,你還會什么嗎?”
“臣會下棋。因為九郎喜歡,所以臣學過一點。”薛長風的回答簡短凝練。
為了討雉奴的歡心,即使對下棋不感興趣,也不得不學。可他自己也不過只是權力斗爭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可是玄盈并不會下棋。她不是一個標準的大家閨秀,不會樂器,也不會作畫,連棋藝之道都一竅不通,寫幾筆字都是不規(guī)范的。她只喜歡看書,去感慨從前的興盛衰亡,政權更替。
薛長風看到她的臉色,就猜到她不會下棋了。為避免尷尬,便轉移話題:“其實臣還是更喜愛寫話本子,可惜的確是實力不濟,連眼下這個都寫不完。若是十娘子愿意,還請您指點一二?!?p> “你寫到哪兒了?”提起話本子,玄盈立即來了興趣,要知道她可是讀過許多的。
“三分之二吧,剩下那三分之一確實是太吃力了。”
“你有沒有想過寫你自己的故事呢?”
“臣的事自有史官寥寥幾筆掠過,記錄一下臣的生平?!?p> “天色還早,不如我們去街市上逛逛,找找靈感,怎么樣?反正現在天氣逐漸涼爽了,也不感覺非常炎熱。聽說因為中秋將至,街市中多了好些新奇的小玩意兒呢。與其坐在這里讓人去外頭買了帶回來,不如咱們自己邊逛邊看,更有意趣,也排解一下終日的枯燥乏味?!毙槐菊浀卦谡f瞎話,明明她自己不愛出門,喜歡躲在房里自娛自樂,這會子倒打一耙,又抱怨乏味了。
薛長風自然知道城陽公主的秉性,但他也不戳穿,反含笑答應了。
午膳剛過,正是熱鬧時候,長安的西市街道兩旁都是店鋪。店家開門營業(yè),伙計們熱情地在門口招攬顧客。人來人往,充滿煙火氣息,好一派繁榮景象。
為著西市人多,馬車不便,也因為玄盈想和長風走走,所以到西市后她就吩咐車夫和其他隨從在后頭遠遠地跟著。
”你能不能走慢一點?!毖﹂L風走路一向是比玄盈快的,二人同行,她自然跟不上他的步伐。玄盈邊開口邊加快速度努力趕上他。
“嗯,好?!毖﹂L風似乎一直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聽她開口,方放慢腳步,兩人終于是不分前后了。
玄盈低頭看他的右手,很漂亮的一雙手,十根手指修長,和她的很相像,只是他的手更大一些。她猶豫了一下,雖然很想試試看牽起來的滋味,但是仍有些膽怯。她想說點兒什么,卻覺得張不了口。算了,要是詢問被拒絕,那這個機會就徹底沒了。不如強勢一點,主動出擊,還能體驗一下感覺。
這么想著,玄盈心一橫,立即用自己的左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是什么感覺呢?柔軟的皮膚包著堅硬的骨骼,夏末秋初,手的溫度是微微泛著涼意的。她的手心覆蓋著他的手背,忍不住用力握得更緊,能多緊就多緊。好像下一秒她就會被他甩開一樣。抓緊時間貪圖一點溫度,她也會這樣卑微嗎?
她偏頭望向他的側臉,依舊是俊朗完美的一張臉,他低頭看向她握著他的那只手,瞳孔微張,神色變幻,透著驚訝和另外一種她看不懂的情緒。那是什么呢?
薛長風一瞬間怔住了,他下意識地皺起眉頭,其實這并不是他不高興,而是他在不笑時習慣性的動作,由于他的眉形特殊,因此總給人一種桀驁的錯覺。
玄盈緊張地注視著他的神色,她感覺現在兩人之間死一般的靜寂,雖然距離很短,卻仿佛隔著不可跨越的阻礙物。氣氛正隨著他微妙的神情而悄然變化著。他們關系真正的主動權,從來就不在玄盈手里,否則她怎么會再三失敗呢?
歸根到底,她太過于喜歡他,從而徹底喪失了她的一切優(yōu)勢。在情愛一事上,她的公主身份不過是個以權壓人的可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