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敢?”葉富哼了一聲,瞥了許高卓一眼。
許高卓愣在那兒,沒什么反應(yīng)。
葉富微微蹙了蹙眉毛,自覺得有些無法下臺,但還是繼續(xù)說道:“你若不敢,許先生何以就受了委屈了?”
葉富這樣子,擺明了,就是認定許高卓是受委屈了。
麻小六百口莫辯,畢竟,許高卓受委屈,這是事實。否則,好端端的,他怎么就會被氣跑了呢?
正當兩人相持不下的時候,許高卓總算是反應(yīng)過來,連忙上前跪下,對葉富說道:“大人且先息怒!聽學生說幾句,可以嗎?”
葉富自然要給他面子,連忙起身去扶他,“許先生,這是干什么?你且起來說話?!?p> 許高卓固執(zhí)地搖頭,對葉富道:“大人,您請先聽學生把話說完?!?p> 葉富無奈,只得松了手,站在那里,嘆口氣,點頭道:“好吧好吧,那你說,你說就是了?!?p> 許高卓道:“大人,其實,今天的事情,并不能責怪諸位大人。學兵初入學堂,都是優(yōu)中選優(yōu),考取進來的,把自己看得過于優(yōu)秀,自然也是難免。諸位大人不過今日才剛剛接手,尚未熟悉,對于學兵,自然無法掌控得太好,這也是難免的。因此,學生覺得,今日之事,不應(yīng)過于責怪諸位大人。更何況,今日發(fā)生那件事情的時候,麻大人可是很給學生撐腰的。學生尚且要感謝麻大人當時的幫助,否則,便真的是無法下臺了。大人,學生知道您在氣什么,但還請您看在學生的面子上,這一次,便不要計較了吧?”
“這話,真的是你心中所想?”葉富似是不相信似的,向許高卓問道。
許高卓連忙回答:“是,學生字字句句均為肺腑之言,還請大人三思?!?p> 葉富沉吟片刻,終于點了點頭,“你起來吧,我……答應(yīng)你就是了?!?p> 許高卓這才謝過葉富,站起身來。
葉富背著手,踱了兩步,到麻小六身前。
低頭看了他兩眼,卻是對所有人說道:“今天是第一次,許先生跟我說,你們犯錯,也是情有可原的。就這么一次,還恰巧被我撞見了,也算是你們倒霉!原本,我是準備借這個機會,好好整治你們一番的,免得你們一個二個都給我吊兒郎當,不把這學堂當個正經(jīng)事情來做!但是,許先生的面子我不能不給。既然今天勞動了許先生親自出來為你們說情,我看在許先生的面子上,就暫且姑息你們一次!但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再敢有下次,我不管是誰的錯誤!但凡讓我知道,許先生再在學堂受半點兒的委屈,一人犯錯,所有人受罰!到時候,別怪我言之不預(yù)!”
葉富說完這話,似是怒氣尚未消干凈,坐下來,深深吸了兩口氣,才把心火強壓了下去。
許高卓看著地上跪著的這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教官、隊總們,才總算是知道了,當著這群丘八,還真是非得有個讓他們服氣的人來管束才行。但他同樣知道,葉富此舉,并非是真的對這些人有多么的不滿。十分的怒火表現(xiàn)出來,大概有那么一分、半分是真的就不錯了,剩下的,統(tǒng)統(tǒng)都只不過是在為他許高卓撐腰罷了。
許高卓既然知道,就自然不會讓他浪費表情,連忙湊上去說道:“大人,您消消氣。學生看,大人們也算是知道錯了。您就不要再發(fā)火兒了?就讓他們起來可好?”
葉富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許高卓淺淺的一笑,對周邊跪了一地的倒霉有了許高卓這話,再加上想起葉富之前的吩咐。
麻小六帶頭,眾人連忙叩謝葉富,起身后,又謝過了許高卓。
一番排頭打下來,他們現(xiàn)在還是暈暈乎乎呢!
只覺得葉富是真的看重許高卓,日后,對這個文人,說不得要多留出三分力氣去應(yīng)對了。否則,葉富發(fā)起火兒來,可真的不是鬧著玩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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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到了這個時候,外面爭搶的聲音才小了下來。
該洗澡的都洗過了澡,但院子里還是有東竄西竄的學兵,不時發(fā)出嬉笑的聲音。
麻小六聽得頭皮發(fā)緊,靳一川也不禁瞪了他兩眼。
葉富這可是第一次巡視講武學堂,這幅沒有規(guī)矩的樣子擺出來,那不是擎等著他發(fā)脾氣的嘛?
不過,這倒是誤會了葉富。
他今天發(fā)火兒,真的就是純粹要給許高卓撐腰,而裝出來的火氣。
他自己也帶過不少兵了,自然知道,帶兵,那哪里是一天兩天就能成形的?
別說這些人里頭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從百姓之中直接招募進來的,即便是那些原本的低級軍官和士兵,都未必真的受過什么正規(guī)的訓練。初到一地,不服管教,也是情理當中的事情。
個性要打磨成共性,這需要相當?shù)囊欢螘r間,用心去磋磨。
否則,若是帶兵那么簡單,隨便往個學堂里面一丟,自己就成才了。那葉富還花著么多心思做什么?修城的人手尚且不夠,學堂一天的開銷更是驚人,這么下血本,不就是為了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磨礪,可以訓得他們基本像個樣子嗎?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
練兵固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有些事情,卻也是不能慣的。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必須迅速解決。這次的事情固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但若是不管,任由其發(fā)展,那有一,則必然就會有二。頂撞官長這種風氣一旦養(yǎng)成,再想改,那可就困難了。
所以,葉富此來,還有另外的一個目的,那就是給所有的學兵立下‘令行禁止’的規(guī)矩。
他轉(zhuǎn)頭看了看許高卓,問道:“今晚有什么操課安排?”
許高卓回答道:“今日是讓學兵適應(yīng)環(huán)境,夜里并未安排操課?!?p> 葉富搖了搖頭,“若是適逢韃子進犯,他們今晚就得上戰(zhàn)場!既然選了這條路,操課,那就是一刻片刻都耽誤不得!命令,集合,我有話說!”
蛋們說道:“諸位大人請起吧,這次的事情,大人已經(jīng)答應(yīng),不再追究了?!?p> 在經(jīng)過一番整軍經(jīng)武之后,叆陽軍堡內(nèi)的軍隊實際上素質(zhì)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的提高,但這種提高顯然是沒有什么底氣的,一旦將其打亂,或者是換上一個環(huán)境,極有可能在短暫的時間之內(nèi)原形畢露。
比如,此時站在葉富眼前的這些,名義上是從各堡、各營中選拔出來的精銳,即便是再不濟的,也是民間選拔出來的優(yōu)秀學兵,然而,一個最普通不過的緊急集合,就搞成這幅狼狽的樣子,也算是讓人大開眼界了。
時隔整整兩刻鐘,當所有人丟東落西,終于在校場上站得稍稍像個樣子了,葉富站在木頭搭起的臺子上向下看,面容冷得如同寒冬的冰面一般。
“你們……這是在逃難?”葉富瞇起眼,目光掃過一排排站得歪歪扭扭的隊伍,語氣極為嚴厲,“從山海關(guān),到寬甸,我見過很多軍隊,也參與過大大小小很多的戰(zhàn)斗。說實話,我還是頭一次,在自己的校場上,見到如此狼狽的軍隊!一支戰(zhàn)備狀態(tài)的軍隊,居然如同戰(zhàn)敗逃難一般。你們,也配穿這身軍衣?”
說到這里,他反倒是嗤笑了一聲,“倒也對,你們之中,還有人沒有穿軍衣!”
他說著,背著手從臺子上走下去。
來到第一排士兵的排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看清楚他的面容,葉富倒真的是不禁一笑。
“怎么又是你?”那士兵的腦袋低下,臉刷的一下便紅了。葉富看著他的目光頗為玩味,淺笑著,低聲問他,“你該不會……走的是我的后門吧?”
謝勇,曾用名謝二狗。
之前是葉富的親兵。
說起來,他跟葉富還真的是有緣極了。
總是能夠在各種各樣的場合,以各種各樣不同的意外方式,吸引到葉富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