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用問是不是,慕非言看著慕非闌的視線就知道那位神木之靈當(dāng)真是自己的親侄女,兩個人的樣貌像了百分之八十,這要是認不出來可真是眼睛有問題了。
“非闌…”慕非言用傳音喚了一聲,慕非闌的視線落在沐暖身上久久收不回來,他在從對方身上尋找阿韞的影子,年輕的,鮮活的,單純的阿韞。
“哥,你不用擔(dān)心,我不會沖上去,能這樣遠遠的看她一眼,我知足了?!蹦椒顷@知道自己做過的錯事太多,女兒一旦知道,這一生都不會愿意自己,而讓她親手弒父,又會被人詬病,他能做的就是遠遠的看她一眼,替阿韞看她一眼。
慕非言又是一聲嘆氣,若是弟弟能夠早點醒悟,神木之靈或許會跟著他來到庚辰界,這個孩子會跟阿鈺一樣成為庚辰界未來的頂梁柱,可惜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自從神木之靈的身份曝光之后,沐暖幾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只要她坐下,全場的人都會悄咪咪看她一眼的流程,反正看一眼之后他們就會默默收回視線討論自己的事情,沐暖也不至于挨個瞪回去。
所以沐暖也沒有發(fā)現(xiàn)慕非闌一直在看她,在從她身上尋找阿韞和她小時候的影子,倒是時晏注意到了慕非闌非同尋常的關(guān)注,沐暖身份曝光之后他一直很警覺,周圍的人大多數(shù)只敢看一眼就是被時晏的神識范圍趕出去的,可這個男人的視線…有點太奇怪了。
不是垂涎,不是貪欲,而是很深的眷戀和傷感。
他坐在庚辰界的席位上,還是在慕非言下首第一個位置…
時晏蹙了蹙眉,想起之前暗探報給他的消息,慕非言的親弟弟,多年前離家,十幾年前歸家,推一推時間線,再加上古樹曾經(jīng)說過的,沐暖的生父是庚辰界的人,難不成就是慕非闌?
他看了看滿臉無憂慮的沐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把這件事情告訴沐暖。
沐暖戳了戳他的臉,“你看我干嗎?臺上比試結(jié)束,我們贏了?!?p> 諸仙會弟子比拼時靠抽簽決定對手,冥域運氣不錯,連抽了好幾個都是下六界的弟子,很輕松就贏得了比賽。
“庚辰界那邊,有個男人一直在看你?!睍r晏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告訴沐暖,反正她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生父是庚辰界的人,再知道的詳細一點也沒什么。
沐暖愣了愣,下意識的朝著時晏說的方向看了過去,慕非闌猝不及防與沐暖對視,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
可能是血緣作用,也可能是體內(nèi)的樹靈見到了害死原主人的仇人開始不安分的亂動,沐暖一時間竟有些失神,那個男人的眉眼,跟自己生的真像啊。
慕非闌被慕非言牢牢摁住,才沒有直接失態(tài),他的女兒,他錯過了近二十年的女兒!
“非闌,冷靜點!”慕非闌用傳音喝道,“這是諸仙會,你若是真想見她,私下把人約出來就是?!?p> 慕非闌努力的深呼吸,卻見女兒看了他一會兒之后,默然的收回了視線,像是并不認識這個人一樣,繼續(xù)跟時晏說話,只是臉上如花笑顏不再。
“是他吧,我覺得樹靈應(yīng)該認出他了?!便迮恼f道。
親眼見到自己的父親,沐暖說不出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感覺,說是恨,其實并沒有那么恨,因為慕非闌所做的事情都是由別人轉(zhuǎn)述,她并沒有真身經(jīng)歷過,說有對父親的愛,那更是沒有,對方做出這種事情她要是還能說愛,可就真是對不起死去的父親了。
她覺得,就好像看到了一個陌生人一樣,一個曾經(jīng)殺死了她母親的陌生人。
時晏看了看沐暖的臉色,她并不傷心,甚至并不怨恨,但他卻能感覺到沐暖雙手發(fā)涼,她思緒很亂的時候就不會看自己的眼睛,他在桌子的掩護下握住了沐暖的手,一筆一劃的在她手心寫字。
用傳信的方式會更方便,但時晏本能覺得,沐暖現(xiàn)在需要有什么事情來轉(zhuǎn)移注意力。
第一次見到親生父親,無論是敵是友心情都難免激動了些,沐暖沒有可以跟時晏避開這個話題,而是皆有這個話題繼續(xù)往下討論,手指在掌心滑動,一筆一劃的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又一場比試出了結(jié)果,沐暖漸漸的平靜下來。
“不恨他嗎?”時晏問道。
沐暖輕輕搖頭,“談不上恨,就像看見了一個很熟悉的陌生人一樣?!?p> “要不是樹靈反應(yīng)這么大,我可能都認不出他?!?p> “要不是他一直看著你,我可能都認不出他。”時晏說道,二十年前的慕非闌意氣風(fēng)發(fā),諸仙會遇到他的時候總是想要跟他對招,時晏有一次被他煩的要命,答應(yīng)跟他打了一架,沒過十招就把人撂倒,從那以后慕非闌修煉的更加拼命,勢要成為能與時晏匹敵的對手。
看現(xiàn)在的他,當(dāng)真就像是一個普通的中年男子,臉上雖然沒有皺紋,卻刻滿了滄桑,阿韞去后的這些年他過的應(yīng)該也不好,只是佳人已去,你再傷感還有什么用?
時晏和沐暖說了會兒話,順利把慕非闌這個話題掠過,慕非言是人精,這短短一會兒他就知道,沐暖怕是已經(jīng)知道了阿韞去世的真相,她看慕非闌的視線分明是熟悉的,卻不愿意多看,這是她的親生父親,也是她的殺母仇人。
這一攤子事真是讓人頭大。
見到沐暖之后,慕非言晚上本來想讓人把沐暖請過來,畢竟自家弟弟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每天就盯著冥域的方向,好像自己長了透視眼一樣,他看著實在是心疼。
沒想到沐暖那邊就給了一句話,不去,沒時間,還有仇,他找死嗎?
總結(jié)一下就是不愿意。
慕非闌的表情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反正慕非言去告訴他沐暖不愿意來的時候,他只是喃喃的說,“不來也好,不見也好,我不配做她的父親,她不認我是應(yīng)該的?!?p> 慕非言在旁邊聽著只覺得心酸,如果真的‘也好’,慕非闌不會早早換上一副坐在書房里焦急的等,恨不得自己沖到冥域那邊去把人搶回來。
可慕非闌盼望歸盼望,他其實并不敢真的見到沐暖,他很怕從對方臉上看到厭惡的神情,就像看到當(dāng)時的阿韞一樣,那會是對他的致命一刀。
可自己犯下的錯誤,他有什么臉去怪別人?
慕萱和慕鈺聽說了這件事情,慕萱不知道慕非闌與阿韞之間的恩怨,還有些怨恨沐暖太過心狠,二叔都這樣了她還不愿意過來,真是沒心沒肺的,有什么仇怨能連自己的親爹都不顧?
慕鈺的心思要更細膩,他這些日子見慕非言一直都愁眉不展,就知道這件事情肯定沒有這么簡單,二叔跟神木之靈之間的關(guān)系恐怕不是簡單的恩怨,沐暖要是真來了,庚辰界和冥域說不定就要開戰(zhàn)了。
“萱萱,你聽哥的話,別跟任何人說起這件事情,知不知道?”慕鈺怕妹妹性子太直,又急著為二叔出頭做出什么事情,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叮囑。
“我知道啦哥,你都跟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就是不明白了,二叔做了什么她這么恨二叔,見一面都不肯,這是她親爹?。 蹦捷娌粷M的說道。
慕鈺沒回答她,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簡單的,沐暖的母親死的不明不白,真要是追究起來,只怕事情比他想的都要復(fù)雜!
沐暖如今沒有發(fā)難,就是在顧念父女之情以及冥域和庚辰界的關(guān)系,按照二叔對那位素昧平生的二嬸的愧疚程度,恐怕就算沐暖真的給他一刀,二叔都不會覺得是對方的錯。
年輕的弟子喜歡這種競技的場合,但對于時晏和沐暖這種修為的人來說,弟子之間的對決就有些無聊了,沐暖昨天興致勃勃的看了一天,今天除了冥域的比賽,其它概不關(guān)注。
有這個時間她還不如努力修煉哪,古樹當(dāng)時可是說過的,她只有境界穩(wěn)定之后才能結(jié)出木靈,雖說現(xiàn)在用生命源也能控制時晏體內(nèi)的冥氣,但還是早些除了讓人安心。
他們這種修為的人,完全可以做到神識在靈核內(nèi)修煉,而表面不漏痕跡的模樣,沐暖和時晏表面上都在認真看看臺上的表演,實際上神識已經(jīng)沉到靈核內(nèi)部,讓靈流在體內(nèi)流竄,借以更好的修煉。
“如果我沒有記錯,沐姑娘也是冥域弟子,怎么沒有跟下場弟子一起做準(zhǔn)備啊?”神識沉海,沐暖收了收神智,聽見說話的是逐月樓看臺上的人。
她順著聲音看過去,說話的是逐月樓如今的尊主,看上去約莫四十歲,眉目標(biāo)志。
沐暖一笑,對著逐月樓尊主點頭示意,“我前些日子問過主辦諸仙會的長老,他說諸仙會弟子對戰(zhàn)雖然沒有等級限制,但大部分都在洞虛境,太低,容易重傷,太高,更容易受傷,不巧的是我前些日子剛剛晉入化清境,再參加這樣的比試有作弊的嫌疑,跟主辦長老商議過后,他說我可以旁觀,不必上場。”
這便是公開承認自己已經(jīng)晉入化清境了。
逐月樓的尊主眼神飄忽了兩下,“前些日子源界試煉,我門派弟子說有人在源界晉升化清,他們本來想去看個熱鬧,沒想到卻被妖獸軒轅攔住,想來當(dāng)時晉級的人便是沐姑娘吧?”
沐暖臉上笑意得體,心里卻把逐月樓尊主問候了一萬遍,靠,死老頭肯定已經(jīng)猜到當(dāng)時那個人就是自己了,現(xiàn)在還在這里裝模作樣的問,不就是想逼自己直接承認嗎!
“是啊,源界靈氣充足,我也是運氣好,得了株靈藥,這才能成功晉級,只是實力不必諸位早早晉入化清境的修士,日后還需要勤加修煉?!便迮浅Vt虛的說道,她沒有把自己已經(jīng)晉級化清境巔峰的事情說出來,眾人已經(jīng)足夠震驚。
自己猜出來是一回事,對方直接承認又是另一回事,不愧是十品神脈啊,除了時家那群變態(tài),修真界這么多年只有兩個人在二十歲前晉升化清境,兩個人都是冥域的人,看人家這氣運,往后的幾百年,修真界恐怕都是冥域的天下了!
“沐姑娘與妖獸關(guān)系很好?”
“自然是好的,菩提樹出世的時候,我門中弟子可是親眼看到沐姑娘騎在軒轅背上趕到菩提樹下的?!碧煨情T尊主在旁說道。
“妖獸一向自傲,若非是關(guān)系極好,怎會容忍他人騎在自己背上?”天星門尊主意味深長的看了沐暖一眼,看的沐暖有些奇怪,你在這兒意味深長個什么勁,我還能跟妖獸談一場跨種族的戀愛不成?
不對,說起跨種族,她跟時晏好像也跨種族了…
沐暖前世今生加起來當(dāng)了三十年的人,雖說如今已經(jīng)成功融合樹靈,但她顯然沒有把自己當(dāng)成妖獸的自覺,她依然覺得自己是人,只是多了一些不同于正常人的能力而已。
繞了半天繞到了重點,沐暖就不明白了,這些人這么關(guān)心自己跟妖獸的關(guān)系干什么?妖獸再怎么強大也只能留在源界,還能出來幫她不成?
“兩位尊主說笑了,我自出生開始便生活在人界,前些時日是我第一次去源界,怎么可能會跟妖獸有什么交情,不過是靠母輩蒙陰庇護罷了,軒轅他們只是將我當(dāng)成了晚輩,所以才稍稍護著些?!?p> “沐姑娘可真是好福氣啊,得了妖獸青眼,又有菩提樹的另眼相待,怪不得這么年輕就能晉級化清境,不像我們,一大把年紀(jì)了才有晉升化清境的機會?!敝鹪聵堑淖鹬鲊@了口氣,“當(dāng)真是后生可畏啊。”
沐暖眼皮子一跳,搞了半天,這些人是想知道自己從妖獸哪里得了什么好處吧?平時她一直在明光殿,對方抓心撓肝的見不著人,如今見著了,大庭廣眾之下竟然就開始問了?
“說起來,還是托沐姑娘的福,我門派弟子得了許多菩提葉,還未謝過沐姑娘?!绷一饘m尊主隔得老遠對著沐暖舉了舉茶杯,沐暖連忙站起來不偏不倚的行了一個晚輩禮,“尊主說笑,那是菩提古樹給大家的禮物,跟我能有什么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