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晴遲遲不醒，連翹得了元晗的吩咐，把情況往壞了說。薛鈞對薛晴十分上心，可每每看見連翹欲言又止或滿臉嘆息的表情，一顆心仿佛浸在冰水里。
元晗見前期渲染得差不多了，正打算讓連翹宣布薛晴“身故”的消息，薛鈞突然找上門來。
“陛下，薛院監(jiān)說有要事稟報?！?p> 元晗看了看更漏，已經(jīng)過了戌時了。
“時辰不早了，讓她明日再來?！?p> 青嵐出去不過片刻，門外一陣嘈雜聲響起，薛鈞挾著一陣風(fēng)，在侍衛(wèi)的阻攔下，硬闖進了清涼殿。
侍衛(wèi)們跪倒一片：“屬下無能?！?p> 元晗擺擺手：“你們先退下吧。”
薛鈞“撲通”跪在地上：“臣有要事稟報，請陛下摒退左右?！?p> 元晗心中有了猜測，從善如流地讓殿中侍奉的宮侍們都退下，連青嵐都不例外。
“薛院監(jiān)深夜擅闖御前，有什么要事稟報？”
薛鈞知道，若是不能給出個理由來，元晗就有了發(fā)作薛家的借口。
“臣要稟報皇上的，是關(guān)于晴兒的身世?！?p> “薛院監(jiān)請講?！?p> 元晗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薛鈞摸不透她的想法。
殿內(nèi)燭火昏暗，上首的那個人與元夙周身氣度十分相似，竟讓薛鈞有種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錯覺。
“陛下，”薛鈞定了定心神，“晴兒是陛下同父同母的親姐姐?！?p> 一記重磅消息拋出去，元晗絲毫沒有詫異、疑惑、憤怒這些意料之外的表情，甚至還多了一絲似笑非笑的譏諷。
“薛院監(jiān)說完了？”
薛鈞手腳發(fā)軟，聲音微顫：“陛下早就知道了？”
元晗輕笑：“也不算早，父后薨逝之前，把一切都告訴朕了?！?p> 這回輪到薛鈞疑惑：“太后他并不知道……”
話沒說完，薛鈞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
薛太后并不知道薛晴的身世，但是他知道元晗生父的身份，薛意和薛晴鬧了那么一出之后，元晗不可能不命人查探。兩邊的消息一結(jié)合，便真相大白了。
薛鈞失去了手上的籌碼，仿佛被抽離了靈魂，口中喃喃道：“晴兒畢竟是陛下的親姐姐……”
元晗輕哼一聲：“皇家無手足，薛院監(jiān)不知道嗎？”
薛鈞訥訥，所有的話都被堵在喉中，不知該從何說起。
“薛院監(jiān)真的以為這個秘密，你守了這么多年沒人發(fā)現(xiàn)嗎？薛鐸心無城府，薛院監(jiān)你自己重情卻魯莽沖動，這一點薛意與你像了個十成十。唯有薛院正，心思縝密沉得住氣。你以為她容忍一個來歷不明的庶女在薛家，會對其中的事情一無所知？”
薛鈞也不是蠢人，其中的關(guān)竅一想便知。薛晴的身份對于薛家來說并沒有害處，反而是一張隱藏很深的底牌。想明白這些，薛鈞終于冷靜下來。
“陛下要如何才肯救晴兒。”
“薛院監(jiān)對父君，還真是情深義重?！?p> 薛鈞冷笑：“我們這一輩人的恩恩怨怨，陛下就不要隨意揣度了。”
“那薛院監(jiān)有什么能拿出來讓朕救薛晴的？”
“臣用薛家，陛下覺得值得嗎？”
“薛院監(jiān)能做得了薛家的主？”
“這不用陛下操心，”薛鈞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蔑視的神情，“薛家的根基之深，恐怕超出陛下的想象，陛下可得做好準備。臣告退。”
薛鈞的話不是空穴來風(fēng)，薛家在大周屹立百年，不是一般的士族之家可以比擬的。
不過元晗也不是全無對策，只看薛鈞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第二日，元晗以薛鈞擅闖御前為由，免了她樞密院院監(jiān)的官職。
朝臣們都是神情一凜，陛下這是要對薛家動手了。
可疑的是，薛家從上到下對此毫無異議，連薛鑄都保持了沉默，一副引頸就戮的姿態(tài)。
不多日，薛鑄上表致仕。朝臣們再次嘩然。
元晗也心中不安，不知道薛鈞究竟做了什么，讓薛鑄做出這樣的妥協(xié)。
恐怕薛鈞也不是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感性沖動，背后的心思，也足夠深。
一時間，薛家的嫡支紛紛退隱，只留下薛紹和薛緒兩個小輩。
元晗反倒是提拔了薛暢一支，讓她頂上了薛鑄的樞密院院正的官職，她的女兒們也各有升遷。
正在薛家巨變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左衛(wèi)將軍薛晴遇刺后，于景成二年七月十三日，傷重不治離世。
這個消息在薛家的變故中，顯得那么無關(guān)緊要，但是薛鈞聽聞后，再次瘋了一般地沖向清涼殿。她已經(jīng)卸了官職，侍衛(wèi)們也不再禮遇，將她在清涼殿外擒下，關(guān)押在偏殿中。
薛鈞被五花大綁，直到子時，殿門“吱呀”一聲，元晗的聲音響起：“給薛大人松綁吧?！?p> 很快就有人上前來放她自由。
薛鈞能活動的第一時間沖到元晗身邊，揪住她的衣領(lǐng)：“你說會救晴兒的？！”
元晗被衣領(lǐng)勒得有些喘不上氣，習(xí)武之人力氣極大，元晗竟脫不開身。
“你想，知道，就，就跟，朕，走?！?p> 好在薛鈞還能聽進去話，微微松了松手，等在一邊的侍衛(wèi)一擁而上，再次將她擒下。
元晗咳嗽幾聲，順了順氣：“薛大人若是再這樣，朕只能讓人捆著你走了。”
“你要帶我去哪？”
“到了便知?！?p> 薛鈞沉默地跟上元晗，一行人出了行宮，侍衛(wèi)們都退下，只留下青嵐在身邊。
行宮門前停著一輛寬大的馬車。元晗眼神示意，薛鈞走上前去，掀開車簾。不久，車廂內(nèi)響起壓抑的哭聲。
元晗并不上前，靜靜等在外面。
許久之后，薛鈞眼眶微紅，下了車來。車窗的布簾被掀起，薛晴蒼白虛弱的臉和薛意疤痕縱橫的臉一起出現(xiàn)。
“多謝陛下成全。此去一別，萬望陛下保重?！毖η缙D難地說完一句話，蒼白的臉上泛起潮紅，又補了一句，“妹妹。”
元晗平靜的表情漾出一絲漣漪，嘴唇動了動，卻什么都沒說。
布簾放下，馬車轆轆向前，只留下元晗和薛鈞站在原地。
“臣，多謝陛下成全晴兒的心意，還有意兒?！?p> 元晗覷她一眼，轉(zhuǎn)身回去：“朕希望，薛家不要再出任何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