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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轍之盈翼

第七章 覆巢

車轍之盈翼 怡章魚 6005 2020-08-23 15:33:51

  辰時,書樓,內室

  許盈盈醒過來的第一個感覺,是腕上搭著溫熱有力的手指。

  她睜眼看時,卻發(fā)現(xiàn)眼前昏暗而模糊,忍不住急急問,“我的眼睛,我怎么了?”

  立在門口、沖著門外的成媽低語的柳繼,聽到許盈盈的聲音,不等醫(yī)官說話,立刻回身走上前,正好看到許盈盈失焦的雙眼看向自己,揮動的左手,被醫(yī)官輕輕拿住,放下。

  “許姑娘,你醒了?”柳繼急忙說。

  是柳公子的聲音,怎么又是那個柳公子!——許盈盈更加慌亂。

  “是,是柳公子嗎?我,我看不清了。”她愣了片刻,艱難地吞咽著,“你,,,我怎么,還在這里?”

  說完,她用力控制著籠罩自己的雙重驚恐,不敢再言語,只是面容凄苦、鼻頭發(fā)酸,眼角淌下淚來。

  柳繼沒想到她會突然盲了眼,也慌了神,急切地俯身看向醫(yī)官,又不敢上前打擾切脈。

  城北的醫(yī)官,也沒想到一大早又被柳繼派來的車馬請了來。

  第一次來書樓,只道是聽他說,搭救了一個路人,出于善心請他過來看看。此時看著柳繼著急忙慌的神色比先前更甚,毫不掩飾地緊張,盯著自己,醫(yī)官心下倒奇怪了幾分。

  “這個柳小子,素來有些愣地不近人情,眼下怎的,對這個倒在路邊的姑娘,動了心思?”

  醫(yī)官哪里知道昨晚的那一通折騰,只撤去診脈的手指,并不多言更不多問,他不想知道大人們的私事。

  起身取了銀針,在許盈盈的穴位上針刺之后,醫(yī)官才開口安撫。

  “失明只是暫時的,不打緊,姑娘須得安心,休息幾日便可恢復?!比缓?,他起身走到書桌邊,拿起筆,思慮片刻,開始寫方子。

  柳繼知他是軍中嘴緊之人,見他在許盈盈面前言語謹慎,便放心不少,遂吩咐成媽好生送走醫(yī)官、即刻去抓藥煎湯。

  看到許盈盈轉醒,他莫名將懸著的心,放下了;當然,回身走到床邊,他也不忘,表現(xiàn)著自己的憐香惜玉,給失神的許盈盈手里,塞進一方手帕。

  “許姑娘,清晨打掃院墻,見你倒在小巷里,我就將你帶回。你昨晚不辭而別,我還,,,”柳繼這么一邊扯謊一邊察言觀色。他料定昨晚的許盈盈并不知道,自己騎馬追了她半個帝京城。

  他適時地做了一下停頓,發(fā)現(xiàn)許盈盈只是握著手帕,停了哭泣,一動不動“看”著自己。

  柳繼也不確認許盈盈是不是真瞎,或者說他還不習慣她盲了眼,突然在她面前左右動了動,發(fā)現(xiàn)對方仍然毫無變化地“看”著自己,便放心地語帶羞怯,接著說:“我還挺著急的。眼下你這樣子,不如先安心在我這里調養(yǎng)。我叫來貼身婢女服侍你,你看,這樣妥當嗎?”

  “我,我這樣,”許盈盈遲疑柳繼的敘述,因為失明的驚恐讓她心亂不已,當時的她,完全想不起昨晚最后的點滴記憶。

  她仍然不敢說話,因為完全失控于自己如何又一次躺到了這個柳公子的家里,加上昨晚在他的櫥柜里竟然找到武人的夜行衣,更加讓她心慌不已。

  最初,許盈盈以為柳繼是個書生,因為他穿著半新的便服,而且身形很瘦,不似她見過的上官翼、韋霆、張駿等人,衣服下的緊致,有著遮掩不住的結實。

  后來,許盈盈才知道,柳繼之前在軍中做過斥候,專做陣前敵情偵察,因為他是孤兒。而初見給她清瘦書生的錯覺,只是因為他身上的衣服,很不合體罷了。

  “我會給柳公子帶來諸多不便?。慨吘?,,,?!闭f著,她發(fā)現(xiàn)自己昨晚的衣服,以及衣服里的東西絲毫不亂,這讓她神思猶豫起來。

  柳繼心里一塊石頭落地。

  他發(fā)現(xiàn),盲眼的許盈盈更容易對付,便輕松地起身打斷她?!霸S姑娘,多慮了,你這眼睛,須得先安心靜養(yǎng)要緊?!闭f罷,也不等許盈盈回答,直接扭頭輕喚“慶兒、靈兒”。

  兩個面目清秀、身形打扮相似的婢女,魚貫而入、屈膝行禮。

  許盈盈視線逐漸清晰,是在吃過了晚飯之后,柳繼過來囑托婢女之時。

  柳繼不知道許盈盈的眼睛已基本恢復,因為趕著去營房,臨走前不放心書樓,便穿著官服上來。他只規(guī)矩地立在門口,輕松如常地和門內的慶兒,吩咐著晚上書樓的門戶和燈燭。

  這里風大,他擔心不熟悉這里的慶兒,夜間服侍的時候,火燭不上燈罩而引發(fā)火災。

  看著柳繼低頭的側影,一瞬間,許盈盈想起了這個“柳大人”,她曾見過的。

  更加驚恐于自己的處境,許盈盈失神地睜大雙眼,望著柳繼。

  “公子,請放心?!睉c兒說完,走去內室。

  以為許盈盈仍然失明,柳繼反倒是一臉輕松,沖著房中手撫桌面緩緩起身站立的許盈盈簡短施禮,口中說了句,許姑娘安心休息,然后便扭身下樓了。

  意識到柳繼在失明的自己面前,才舉止輕松,許盈盈盤算,自己可能暫時安全。

  看著眼前進出的兩個和自己年齡相近的婢女,許盈盈緩緩坐下。

  一天之內,天地扭轉一般,讓她經不住摸向貼身的那塊玉賦牌。

  掌燈時分,婢女中一個蘋果臉細眼睛、言語熱情的,后來知道是靈兒,手捧著大捧盤,放著女人的新衣裳和發(fā)飾裝扮,走了進來。

  摸著嶄新的物件,許盈盈輕嘆一聲,一陣凌亂、痛楚襲過全身。

  就這樣,許盈盈在柳繼的書樓,忐忑地住了三天,直至傳來上官府被查抄的消息。

  .

  巳時,上官府,內院

  邱敬邱公公宣讀完圣旨之后,跪在大敞院里的所有人,幾乎都感到天旋地轉,除了上官翼。

  他聽到身后兩丈地之外的慕容禮英,低聲喊,“上官,上官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上官翼不做分辨,沖著圣旨剛剛說完“謝主隆恩”,便被邱敬身后沖上前的六個小太監(jiān),抽刀環(huán)立。

  邱敬斜著眼睛,看著跪在地上的上官翼,說:“聽老奴一句,先去刑部大獄說個明白,莫要做太多反抗,給大家存?zhèn)€體面。”

  看著上官翼將目光從自己身上移向地面,邱敬面無表情地抬眼,看向上官翼身后、面容凄惶慘白的慕容禮英。

  上官翼起身之時,著力看了一眼邱敬身邊的黎縉,然后開始吃驚、叫苦。

  果然,他的預計沒有錯,只是方向錯了!

  黎縉,以時辰趕早為由打發(fā)了全無經驗的柳繼,讓他鎖了奴人們便盡快離開,然后昏天黑底地舉著大火把,帶著手下將上官府上下又搜了個底朝天,甚至到了第二天,仍然不甘心地冒著小雨將小魚池的水、血水,全部放干了,叫人下到池底、掘開魚泥和磚石,他則立在邊上,捧著微凸的圓肚子、抻著白膩的圓臉、睜著酸脹的圓眼珠,一刻不離地盯著看?!蚁鹊劢o游隼大人的黃金封賞。

  上官翼根本沒有時間和慕容禮英解釋,有些后悔這天他二人不在一處。

  聽到有人喊,圣旨到,他正好立在西邊的圍廊,而妻子應該是在東邊的臥房里,因此上官翼低頭跪下的時候,慕容禮英還在跑過來的路上,這也導致他二人的距離,很遠,因為慕容禮英一看到面容陰冷的邱敬,腳便軟了。

  上官翼被利索地鎖了手腳,見周圍的兵勇還算規(guī)矩地立在原地,并未上來推搡、打罵,便低頭帶著非常陌生、沉甸甸的鐵鏈,繞過影壁,走出上官府,進了大門外的囚車。

  他知道,讓邱公公親來宣旨,應該是圣上留給他的最大體面,前后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只有一輛囚車,心里開始忐忑。

  上官翼擔心慕容禮英。

  他始終不忍回頭看一眼慕容禮英,盡管他知道,她必然在身后,拼命地看著自己。之后的他,每每觸及,都不能原諒自己這一次的冷漠。

  當時的他,認為毫無過失的慕容禮英,罪不至死。查抄之后,最壞的結果便是打幾下、發(fā)配去邊地——李乾會顧念瑞妃慕容姝英的面子。

  只要自己盡力熬出了刑部大獄,必能找到她的,上官翼這么想著。在走出來看到只有一輛囚車的時候,他內心有些發(fā)慌,不過,轉念一想反有些松了。

  如若慕容禮英今日入了奴籍,她也會為了等著自己出獄而努力活下去,他知道她。而且,眼下可能成為奴隸,生存下去的可能性會更大些。

  從時間推測,今日應該是卯時就圍住了城東的慕容府吧,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已經全部“結束了”,他這里竟然不曾有任何消息傳來?!粼诨蝿拥那糗嚴锏纳瞎僖?,后來想的卻是這個。

  這時候的上官翼,還是太年輕。

  .

  從他身邊匆匆走過的柳繼,并不看他。

  但是上官翼先是一驚,他知道,柳繼不會對上官府太親善。果然,柳繼已經大聲呵呼手下官兵,將上官府里里外外,封了個水泄不通。

  針對上官府的行動,柳繼的臨職上司,刑部主事黎縉,拱手送走了邱公公,旋即轉身,一改往日的謙和,更是一改往日的稱呼“上官老仙兒”,而是拉了臉色、看向方才跪在上官翼身后的大管家,冷冷地說:“上官禮,去拿府內的花名冊來!”

  這個曾經在上官府,陪著上官謙吃酒暢談的黎縉,自然是對這個須發(fā)皆白的大管家相熟得很,他知道此人,雖年事已高卻鶴發(fā)童顏、絕對聽得明白,今日到底要發(fā)生什么。

  而且,黎縉更加明白,此次李乾把他派過來,就是確保上官府在今日,無一人能錯漏逃脫。

  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查抄上官府,他忍不住對著內心敬畏已久的游隼大人,冷冷一笑。

  他的心中,“敬畏”二字,是日常用來演戲的扮相。

  跪在石磚地上的慕容禮英,仍然處在被巨大的雪球砸中之后的驚恐里,顫抖著、凍住了。

  她幾乎忘記了呼吸,看著下人們驚呼著,按照兵勇們的呵斥,分出上官家和慕容家,站成了左右兩堆,而上官禮,立在他們中間,安撫著或驚呆、或哭泣的男女老少。

  圣旨里的“查抄”,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容禮英正欲起身問黎縉,因為對方晃著微胖的身形、面色緩和地正沖她走過來。

  黎縉一直對慕容家依附、妥帖多年。

  慕容禮英心想,自己未出閣,每次宴請必是第一個來、最后一個走,后來也只有他,在一貫沒有笑臉的上官府進出來往,最為積極。明面上是給大小姐送節(jié)禮、物品,實則帶著慕容棠的關心,問詢她,是否苦寒地過不下去?

  “不行就家去?!彼€曾經這么和她說。

  慕容禮英見這個“半娘家人”特別來看望自己,便完全擺出小女兒神態(tài),笑道,“回家可就見不到夫君了?!彼恢?,黎縉為了這句,在獄中沒少給上官翼吃苦頭。

  在一次郊游回城的路上,上官翼在馬車里好不掩飾地調笑。

  “這個黎縉,怎么看著好像是你家送過來的隨從,有他鞍前馬后地招呼著,我連家丁都可以省了!”

  當場弄得慕容禮英,耳朵脖頸一紅,嬌嗔地蹙著峨眉、咬著下唇,用力推了一把上官翼的腿,她倒不是擔心車隊里的黎縉聽到,而是以為上官翼在吃醋。

  在石板上跪的雙膝疼痛,慕容禮英吃不準李乾的心意,而額頭冒汗。

  讓黎縉和邱敬一起來,圣上這樣安排,究竟用意何在???

  讓她最懸心的是宣讀圣旨的邱敬,一個一直冷臉沖著慕容家的御前老人兒,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因知道他年輕之時便與上官家有結交,所以在婚后,還曾按照父親的授意,刻意靠近拉攏過邱敬,但始終不溫不火地毫無作用。

  “如何姝丫頭一點消息都不給我?”

  慕容禮英竭力放平內心慌亂,想到這里,反而略略放下了些。

  她認為身在宮中的慕容姝英,事前沒有任何提示,全是因為李乾想借著上官翼擊殺邊關大將的由頭,今日來打壓一下上官家。

  “好歹我是慕容棠的長女,即便嫁了人也一樣。這上官府也有一半是我?guī)淼募迠y,查抄也必是意思意思的。即便圣上降罪于上官家,于慕容家無干?!笨吹角窬崔D身離開,慕容禮英這么想著,臉上倒釋然些許,起身對著緩緩走過來的黎縉,行了一個標準的婦人禮。

  .

  入夜,柳宅,正廳

  柳繼,回到自己的宅院,已是第二日的丑時。

  馬蹄在宵禁的戎銘街上,踏出陣陣攝人心魄的回響,因為戎銘街的空氣中,彌漫著,血腥。

  在上官府,慕容家的所有人,盡數(shù)死在他的面前,第一個就是慕容禮英——帝京第一美的姿容,在黎縉的副將一刀捅進心窩之時,做了帝京第一美的鬼魂。

  柳繼沒想到,他近身看到傳說中的這個絕色女子,竟是她死前的瞬間。

  之前為了打探上官翼及其家人,他特特地在上官府門前附近蹲守過,不過只遠遠見到慕容禮英在家下仆人們的簇擁下,進出府門、上下車轎的樣子。遠遠看了,柳繼也只能知道她衣著華麗、比普通婦人高挑些,而始終戴著面紗的臉龐,根本不曾看的如今日這般真切。

  非常殘忍的是,當柳繼耐不住自己的好奇,抬腳跨進上官府、繞過影壁看到的第一眼,正好是這個姿容絕美的女人,握著鋼刀、歪著頭,立在大敞院東側,在周圍慘叫、哭喊聲里,絕望地看向他的這個方向、府門的方向。

  在鋼刀扎進胸口的巨痛里,慕容禮英試圖看到已經走出去的上官翼奇跡般折返回來,看她一眼。然而走來的,確是柳繼。絕望與不甘心,讓她的思緒,只能硬生生地保留在頭天晚上,臥房里的上官翼,那陣陣溫存里。

  慕容禮英臨死前都不能告訴自己——那樣的柔情和喘息里,到底那些是真情、那些是在做戲。因為,手握著扎向自己胸口的鋼刀,她徹底明白,對上官府的殺戮,其實是針對她慕容氏來的。

  之后的很多年,柳繼看向黑暗的時候,仍會想起慕容禮英那漆黑的大眼眸。

  那里面,除了能看到吃驚的柳繼,還能看到柳繼背后,滿是絕望和不甘心。這一切,像極了自己記憶里的母親。

  立在自家小院當中的柳繼,眼前仍是一片紅色,因為太多的人血,飛濺的、噴射的、嘔吐的、滴落的、拖行的,各種形態(tài),最后都匯集到上官府的小魚池,讓他這個經歷過戰(zhàn)場拼命的人,也是感到難掩的震驚。

  因為滿眼里,只有躲避沒有對抗、全是普通的布衣子民,只是身處的地方出了錯,便成了強者對其不計后果地戕殺——這讓柳繼,莫名作嘔。

  他沒有想到,兵勇手里的刀,有一天,也能揮向手無寸鐵的國人,而且也是那么鋒利且無情。

  他突然明白,為什么臨行前自己的上司,北城守備盧海印在他身后的那句叮囑。

  “圣上突然征召你去一趟上官府執(zhí)行外圍戒備。記得,如果不是必要,你不要踏進府門半步?!?p>  后悔中的柳繼,想到了前幾日,許盈盈的那一頭秀發(fā),在空氣里劃出的那道波紋,今天的慕容禮英,滿頭的珠翠金釵,不等她倒地咽氣,便被上司帶去的兵勇們上前一通亂搶,之后,滿頭烏黑的秀發(fā)散亂開來。同樣的,也在空氣里劃出了絕美的波紋。

  她的金耳環(huán)、金手鐲、金項圈,這些曾經是為了巴結她而各種工藝奇巧精湛、堪比嬪妃規(guī)制的進獻,就這樣,在紛亂中,在兵卒的各種搶奪中,變形著、斷裂著。

  “這又是何必呢?”當一顆大珍珠崩落到他的袍服上,然后滾落在腳邊,柳繼這么嘀咕了一句。

  看著近在腳邊的殺戮和搶奪,看著倒在地上因搶奪金飾被撕來拽去的慕容禮英,睜著無神的大眼睛逐漸停止了抽搐,他真的,心生了不忍。

  柳繼,自己的鋼刀雖未沾染半點血腥,但是此刻的鼻腔里、腦髓里,全是血腥。

  自己不是大仇得報嗎?

  上官謙的兒子進了刑部大獄,不日也是定罪處斬、即使不是死罪,我也能讓他生不如死呆在刑部大獄里,直到“意外死亡”。

  想到這里,柳繼突然“嘿嘿”笑出聲來,讓一旁等夜的成媽,略顯困惑。

  “繼兒,我吩咐了下人,沐浴的水備下了,老身服侍你吧?!?p>  “成媽,我此刻,怎么一點不覺得開心吶?”柳繼一邊草草吃著正堂里擺下的飯菜,一邊略有哀怨地問。

  “這一天,我們等了十年,可能是時間太長了,都淡忘了吧!”

  “不是!我不滿十一歲就成了孤兒,吃盡嫌棄和鄙夷,這些恨,都是拜上官家所賜,我不會忘記的。為了這一天,我從戰(zhàn)場里的死人堆里拼命活下來,才得到圣上的一點抬愛。難道這就是我應該的經歷嗎?”說到這里,柳繼放下手里的筷子、向后一靠。

  “不想吃了!我自己沐浴便可,一身的血腥臭氣,聞著都惡心!”他被自己,激怒了。

  “唉,好。”成媽等了半刻回道。

  她不敢立刻回話,這是她唯唯諾諾一輩子養(yǎng)成的習慣,攏了一下鬢角的白發(fā),突然心里一動。

  “繼兒,要么今晚讓阿珠服侍你吧?”

  已經仰著頭走開的柳繼,頭也不回,只沖著空氣歪了一下頭,懶懶回答,不必。

  成媽看著柳繼的頎長清瘦的背影,讓她心里特別的一酸。

  十幾年的陪伴,她是看著柳繼從一個喜歡文墨的小書生,一夜間扔了書文、強行讓自己夜以繼日的習武訓練,下著恨對待自己而成為現(xiàn)在的武將。

  所有的緣由,都是從覃夫人突然辭世、那天的突變開始,也從此成了壓在她心頭永遠的大山石。

  “老爺,你真的是難死老身了?!背蓩屝闹薪锌啵诿恳淮斡龅竭@樣心里一酸的時候,她都習慣的在心里沖柳繼的父親柳丞澤,無濟于事地抱怨一下。

  

怡章魚

動蕩,讓本性,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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