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
林姨又一次見到老太太時，她并沒有再問關(guān)于豆腐的問題，身邊依舊跟著她的孫女。
張婭婷也不去反駁，只是很隨意地點頭：“那我們就不吃豆腐了？讓賣豆腐的人輕松一點？”
老太太一拍她的手臂，嗔笑道：“那是以前，現(xiàn)在有磨豆腐的機器，哪里就那么累了？還是你們這輩人有福，哪里像我們以前，吃個豆腐還要從晚到早忙活一天的?！?p> 張婭婷嬉皮笑臉道：“有福還不是奶奶您寵的。”
老太太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你是誰?。吭趺淳褪俏覍櫟牧?？”
又來了。
張婭婷撒嬌道：“我還是不是您最寶貝的孫女了？”
老太太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把腦袋往后挪了一下：“可是我兒子才剛結(jié)婚，哪里來的孫女？”
張婭婷避開這個問題，將豆腐舀到她碗里：“奶奶，這是您最喜歡的鹵水豆腐，小心別燙著了?！?p> 老太太嘗過后贊不絕口：“老好吃了?！?p> 張婭婷這才松了一口氣。
夏日的風(fēng)都是熱的，吹在人的身上并不能散熱，只是聊勝于無。
豆腐能做成各種各樣的美食，紅燒做湯或是拌個小蔥，美味營養(yǎng)又下飯，在夏夜的大排檔里很是受歡迎。
任勇的燒烤攤生意很好，剛到午夜，擺放烤串的托盤已經(jīng)空了，他簡單收拾了一下，與林姨打聲招呼正準(zhǔn)備離開，就看到一個老太太從河堤上沿著臺階走了上來。
任勇多看了一眼。
老太太的年齡跟他外婆差不多，只是從穿著打扮上來看，家里應(yīng)當(dāng)比較富裕，并沒有虧待了她，只是這么晚了，老太太年齡這么大，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任勇想著家里的外婆，便揚聲招呼了一下：“老人家，這么晚了還沒休息？廣場舞都結(jié)束了！”
老太太朝他看過來，臉上笑容可掬：“我丈夫加班，我來接他。”
任勇奇怪，這老太太年齡看起來起碼也有七十了，她丈夫的年齡應(yīng)該與她差不多吧，怎么還加班到這么晚？
倆人的對話引起了林姨的注意，她將手中的菜放到客人桌上，上前問：“老人家，你家閨女呢？怎么沒跟你一起？”
老太太看著她：“我沒有閨女啊，我只有一個兒子，他在家里睡覺，明天還要上學(xué)?！?p> 林姨將她扶到一張空桌子旁坐下：“老人家，你兒子電話是多少？這么晚了你應(yīng)當(dāng)休息了，天黑了！”
老太太點頭附和道：“對的，天黑了，老板娘你去忙，我占一下你的地方等我丈夫，他最喜歡你們家的干煎魚，等他過來的時候勞煩你給他做一份，趁熱吃爽脆！”
林姨轉(zhuǎn)身給她倒了一杯水：“這什么公司啊，這么晚了還讓老人家加班？”
老太太雙手接過水杯，稱謝后笑瞇瞇地道：“電力公司，夏天總是容易停電，他是做電工的，有人上門招呼不就得去嘛，都是為人民服務(wù)！”
林姨哈哈笑道：“還是你們老一輩有覺悟，不過現(xiàn)在沒有臺風(fēng)，沒那么容易停電，還是讓老先生回家吧，正該當(dāng)休息睡覺的時候啦！”
“老板娘你這里的燈可真亮，比我家可好多了，要是有瓦數(shù)這么高的燈，我兒子做作業(yè)就不會傷眼睛了。”
就算林姨再怎么大意，也覺得老太太有些不對勁：“老人家，你兒子在哪里讀書??？”
“XX小學(xué)，老師們都很喜歡他，說他讀書好，就是皮實，放學(xué)了也不回家，老是在地上滾一身的泥?！?p> 夜市街除了大排檔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倆人的一番對話被其他人聽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位客人問林姨：“老板娘，這老人家是不是有老年癡呆癥?。靠催@情況病情還不輕?！?p> 那客人三十來歲，戴著無框眼鏡，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很有學(xué)問的樣子。
“人老了就容易忘事，別胡說人家癡呆了！”
客人也不生氣，反而跟林姨解釋道：“老年癡呆癥是一種疾病，并不是罵老人家的。”
林姨半信半疑，那客人道：“不管她是不是病了，這么大年齡總應(yīng)該通知家人。”
林姨一想也是，便拿出手機問老太太：“你家電話多少？我給你兒子打個電話。”
“我家里沒有電話，丈夫單位倒是有，可那是公家的，不能打！”
“你看我這燈太亮了太浪費電，我問一下他們能不能給我換一個度數(shù)低一點的?！?p> 老太太聽了林姨的話，才吐出幾個數(shù)字。
林姨按了幾下后問：“還有呢？”
老太太重復(fù)了一遍。
林姨把手機放在她面前：“老人家，這電話號碼才七位數(shù)，少了一個?！?p> 老太太瞇著眼睛看著林姨手機上的電話號碼，很篤定地道：“沒錯，就是這個?！?p> 林姨拿著手機不知道該不該按下去。
方才那客人道：“老板娘你還是打電話報警吧?！?p> 林姨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快十二點，打卡的巡警快到了。
她干脆將手機收回去，問老太太：“老人家，熱不熱，我給你盛一碗青草糊？”
老太太趕緊搖頭：“不用了，我就在這里等著就行?！?p> 林姨便不再管她，自去忙了。
任勇一直關(guān)注著這邊，見狀走過來問老太太：“老人家你家住在哪里啊？你兒子一個人在家會不會害怕？”
“不會的，他膽子可大了，上次還跑去抓了一條蛇，把我給嚇得喲～”
任勇坐在她旁邊，輕柔著聲音道：“那你丈夫是不是回家了？你看這么晚了沒停電，說不定今天晚上不會停電他已經(jīng)回去了呢？”
“他回去了？”
“可能是，要不我送你回去看一看？”
老太太聞言站起身往外走了兩步，又跑去問林姨：“老板娘，我占你一下地方等我丈夫，他上晚班，快要下班了?！?p> 林姨雙手在圍裙上擦擦，扶著她走到方才的位置上：“老太太你安心坐著，等一下就有人來了?！?p> 老太太臉上笑開了花：“他就快下班了，我總喜歡在這里等他一起回去?！?p> 林姨將老太太安置好后問任勇：“小勇你收攤了？”
任勇笑著點點頭：“都賣得差不多了，我就是看著老人家想起了我外婆，流浪在外，已經(jīng)很久沒見著她了?！?p> 說著說著任勇的眼眶就紅了，他忙掩飾著大著嗓子道：“林姨你去忙去，我在這里陪她?！?p> 林姨拍拍他的肩膀：“徐舒寧有你這么孝順就好了，海城離得也不遠，一年到頭還見不到他人影，這兒子是白養(yǎng)了！”
任勇道：“徐大哥工作忙，你看他回來也總是在大排檔幫忙?！?p> 林姨道：“忙什么忙，都那么大歲數(shù)了，孩子都沒有一個！”
雖然她的表情很是嫌棄，卻有笑意從眉梢眼角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