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一樣,是什么一樣?”
面對著談穎的咄咄逼人,沈悅放松著身體,抬頭往天邊看去。
其實也看不了多遠,超過了路燈的高度,天空朦朦朧朧,一輪月亮旁只隱約有兩顆星星,一閃一閃的。
已經(jīng)過了半夜,很快,天就會亮。
“談穎,”沈悅?cè)耘f看著天空,問談穎:“你知道宇宙有多大嗎?”
談穎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忽然說到宇宙,也跟著抬頭往天空看去。
“我以前特別討厭我爸,討厭世界上任何的人事物,還特別中二的跟別人說什么‘眾人皆醉我獨醒’之類的話,到后來我回看空間那些詞句都覺得臉紅好笑?!?p> 沈悅笑了兩下,又繼續(xù)道:“我上次喝醉,你把我撿回去,我爸關(guān)了我差不多半個月,后來我跑出來,遇到了周賀的妹妹,那小姑娘挺好的?!?p> 聽沈悅提起周賀,談穎眼珠子動了一下,只是沈悅根本沒有在意。
“周賀家里的情況其實很不好,他媽生病,那個藥沒有納入醫(yī)保,一個月光是藥費就得大幾千。”
“幾千塊是什么概念?”沈悅終于將目光轉(zhuǎn)向談穎:“幾千塊就是他必須每天從天不亮就得起床,一直做事做到深夜,就是他妹只能穿別人余下的衣服,就是他媽生命得以延續(xù)下去的保障,而對于以前的我們而言,不過是一頓飯錢,一場KTV,一輪酒局?!?p> 談穎微虛著眼睛看著沈悅:“你怎么知道這么多?你跟周賀妹妹很熟?”
“很熟。那個時候我爸出事,正是我頹廢的時候,我就忽然看到了這么個女孩子,她的家庭條件不好,可是她在很努力地生活,她喜歡笑,好像什么都阻止不了她笑,她還很會搭配衣服,在服裝店打工幾個月就能搭配出讓客人很滿意的效果……”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想說,”沈悅看著談穎,仍舊那么的悠然自得,“談穎,你的起點比小婉要高很多,你吃過的用過的,有些她連聽都沒聽過,你我比她要稍大一點,經(jīng)歷閱歷應該也比她要多得多,可是我們的精神世界貧瘠得像沙漠一樣,除了沙子就是沙子,我們尚且比不過一個還沒步入社會的孩子?!?p> “你在教訓我?”談穎抬起下巴,眼神陰狠地看著沈悅,一字一句道:“你別忘了你以前是怎么跟在我后面奉承我的,說你是一條狗,那都是侮辱了狗!”
沈悅居然笑了,她并沒有生氣,反而變得更加隨和。
“我現(xiàn)在去學校,依舊有很多人在背后指指點點的,那又怎么樣?我的目標不僅僅是C大,我正在為我的目標而努力奮斗,而不是在這里自怨自艾?!?p> 沈悅站起來,談穎這才注意到她穿的不過是一雙叫不出名字的球鞋,鞋子上還有一個顯眼的斑點。
“怎么,你爸沒進去,倒是窮得沒辦法給你買衣服鞋子了?”
沈悅正想掏錢包付款,聞言往腳下看去,見著上面那一點點的黑色斑點,便笑道:“周賀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跑步,可能是沒注意踩到什么地方了吧?!?p> “跑步?以前跟著我們的時候你不都是一個人坐在看臺上的嗎?”
沈悅在原地跳了兩下:“嗨,邊聽英語邊跑步,既鍛煉了身體又能學得進去,這樣挺好的,就是有點費鞋子?!?p> “你變了?!闭劮f的眼神變得很復雜:“這才多久,你好像完全變了個模樣。”
沈悅問她:“你明天要去上課嗎?”
談穎哼了一聲:“去讓他們看我的笑話嗎?”
“那你可以來這里,大排檔,就坐在下面的石凳上,打量著這來來回回的人,也不用太久,坐幾個晚上或許你就能知道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了。”
沈悅不等她回答,走到林姨面前結(jié)賬,林姨拉著她的手看向談穎,小聲地問:“你那朋友沒事吧?”
“沒事的林姨,就是家里出了點情況,會沒事的?!?p> 林姨放心地點點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多注意一點?!?p> “好的林姨。記得明天給我留個冬瓜盅哦!”
“留著留著,多晚都給你留著?!?p> 沈悅又跟林姨說了幾句。
談穎在不遠處觀察著。
沈悅跟以前相比,變了好多,似乎更有朝氣,也更有活力了。
還沒等談穎從“沈悅變了”這個震驚中反應過來,沈悅已經(jīng)走到她的面前:“走吧,我送你,還是老地方嗎?”
談穎放在桌子上的手緊了緊,慢慢地縮到桌子下面去了。
“房子被查封了,我跟我媽現(xiàn)在住在天海大酒店?!?p> “那走吧,挺遠的,回去后你好好洗個澡,睡一覺,什么都不要想,如果你聽我的勸,明天晚上來大排檔,看一下,或許會有很多想法上的改變?!?p> 談穎的手在桌子下捏成了一個拳頭。
她憋得慌,想深呼吸一下,又覺得心口發(fā)疼,只能短促地呼吸著。
沈悅也不催她,就站在旁邊,偶爾碰一下手機。
半晌后談穎才站起來:“走吧?!?p> 沈悅的車停在夜市入口的露天停車場,等談穎看到停車場里唯一剩下的一輛車時,突然開口問她:“你換車了?”
“嗯,國產(chǎn)車,買的時候還有補貼,一套下來還不到十萬塊,主要是耗油少,一個月能省不少油錢?!?p> 談穎不再說話,徑直打開后座坐了進去。
沈悅把車停在酒店外面,看著車內(nèi)后視鏡里的談穎問道:“伯母跟你一起住吧?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早了,我就不打擾她,明早再去探望她。”
談穎拒絕了:“她現(xiàn)在估計不太想看到別人?!?p> 談母已經(jīng)把自己困在酒店房間很久了,每天除了哭就是鬧,畢竟在別人面前得意了這么多年,一朝變成如今的模樣,不管是羞愧還是自尊心作祟,她暫時是不想見到外人。
沈悅站在酒店入口處,倚著車門看著談穎走進去。
深夜的酒店大堂只有兩名工作人員坐在工作臺后面,白得發(fā)亮的空曠大廳,顯得談穎孤獨而又瘦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