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宣不再去書院，而是在藥鋪踏踏實實的做起伙計，還抽空看起了醫(yī)書、藥經(jīng)。
藥鋪掌柜的偶爾看見，許宣一壁干活，一壁向坐堂的郎中請教書上那些看不懂之處！
掌柜的、坐堂的郎中，見他一個書生，放下四書五經(jīng)，就拿起醫(yī)書，還能一壁認真干活，都默默的看著他。
一同干活的伙計拍拍許宣的肩，羨慕道：“識字就是好！好生讀！好生學！看來某家那個小子，某也要緊著讓他去識字才好！”
許宣每日去得早，大家一同干活，一同關(guān)門回家，回家也比以往早了。
習慣了每日回來還是讀書、寫字！只是勻出更多的時間學習藥經(jīng)，字還是顏體、飛白都在練習。
消息傳到書院，好幾個同窗都來看了許宣，還勸他別放下功課，若有不懂的盡管問他們，他們?nèi)羰菬o法解惑，還有書院呢。
夫子也遣了庴伯來詢問，許宣誠心道，家中艱難，不忍阿姊吃苦！
還言道，看了居養(yǎng)院里的鰥寡孤獨，比自己還難，自己委實該振作起來，好生干活，立起家門。又晦澀托了庴伯帶話，自己不去書院了，再有學問上的疑惑，可還能求教于夫子？
哪知庴伯笑道：“不用問夫子，某也能替夫子答應了，當然能！即便醫(yī)書上的不解，或許夫子也能為許郎君釋疑！”
許宣訝異問道：“夫子竟也通醫(yī)理？”
庴伯黯然嘆道：“夫子的家人…大多都是因病而逝…夫子難受…幾年前…就開始看醫(yī)書了…這大概…也算是久病成良醫(yī)吧！”
許宣想起章先生說的二郎…黯然點了點頭…送了庴伯出門。
過幾日，藥鋪關(guān)門時，許宣一轉(zhuǎn)身，卻見章先生身邊的那位管事，靜靜立在街對面，笑吟吟望著他。
還是那間茶肆，章先生依舊點著茶，看也不看許宣，只澹澹道：“再提壺水來，這茶膏子太苦！”
許宣莫名就滿心歡喜起來，轉(zhuǎn)身去提水，管事的卻拉著他道：“哪里要勞動小郎君！某去就好！”
許宣靜靜坐下，卻抑制不住，嘴角含笑，看著章先生用茶筅擊打茶湯…
七次后，那茶湯隱隱顯出一朵花，緩緩盛開，一旁再一朵，另一邊又一朵，竟是一朵接一朵，整個茶盞里，繁花似錦，徇爛無比…
許宣看的愣住了，許久才抬起頭，見章先生也是愣怔著嘆道：“好些日子沒有出如此模樣了…竟叫你小子看到了！”
許宣依舊傻笑著道：“托先生福氣！”
“哼！你其實想說，某托了你的福氣吧！”章先生竟別扭了起來，冷聲問道：“適才去哪里了？某點了一桌子菜，原想與你一同好生吃一頓，菜都冷了也不見人！”
許宣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一旁的條案上滿滿的碗碟，管事的正在往食盒里裝，又將食盒提給門口等著的小二，小二接過食盒笑道：“客官稍等！馬上就給您熱了來！幾位先吃著！”
管事的也聽見章先生的問話，轉(zhuǎn)身見許宣有些不知所措，就替他應道：“許郎君家去了一趟！總要回家說一聲才好！”
管事的收拾了案桌上點茶的家伙什，許宣忙伸手幫著收拾了，又將適才已熱好的端上案桌。
章先生拿起筷子道：“快吃！你不餓，某都餓了！”
許宣早就餓了，也不客氣了，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祭告了五臟廟，二人慢慢歇了下來，章先生靠著憑幾問道：“你不去書院了？不打算科考了？”
許宣擱下筷子，輕聲道：“想來先生也曉得，某算不得聰明，只是愿意下功夫！可讀書的花費卻不少，而某也不曉得何時能考中，一來家中不易，二來讀書確實又苦又累，某…不想再這么折騰…”
許宣也不知為何，在先生面前，他竟是將心中所想，就這么說了出來…
興許是吃飽了，人也就忪乏了，也懶得再裝了…
許宣不敢抬頭，心慌的厲害…先生…會不會瞧不起他…
卻聽得章先生冷冷道：“人生各種苦！不吃這種苦，就要吃別的苦去，你可想好了？”
許宣只覺著，胸腔子里那顆心不住收緊！仍舊點了點頭！
章先生沒再言語，許宣愈發(fā)心慌，大約…先生…是生氣了…
若是不生氣，便是失望了，懶得再多說了…
一想到先生懶得與自己多說了，許宣心里就難過的緊，越發(fā)低垂著頭…
“你去了藥鋪做伙計？是想學醫(yī)？學藥？大不了某家在這里開個藥鋪…如何？”
許宣只覺心跳仿佛空了一拍，抬頭望去，卻見章先生正轉(zhuǎn)頭望著那管事的，似乎在詢問他！
管事的看了看章先生，望向許宣笑道：“許郎君可想過去姑蘇？某家先生在姑蘇可不止一個藥鋪，學醫(yī)學藥都便宜！”
章先生跟著也望向許宣，只見許宣抬起頭，張著嘴，望著管事，那模樣真是傻透了！
章先生不禁拿起筷子，敲了敲碗碟，笑道：“這是傻啦！如何？去不去姑蘇？”
許宣這才明白不是說笑，是真的…章先生提在議自己…去姑蘇！那里…有先生照拂他…
許宣立即想到了夫子，自己這一去成什么了？
不禁苦笑，思索半晌，搖了搖頭道：“明年出了孝，家姊就該出嫁了…李家哥哥幫了某這么久…”
“是叫你去姑蘇，又不是要你家阿姊嫁去姑蘇！”章先生冷哼道！
許宣深吸一口氣道：“某說了實話，先生別生氣？”
“你說！”
“某若是去了，還有何顏面去見夫子！夫子于某恩重如山，某不能…”
雅室頓時靜了下來…
章先生臉色冷峻，看著對面低著頭的許宣…
“咳！咳！”管事的咳了兩聲道：“那就過幾年再說吧！不急！許郎君攢些銀錢，好生將令姊風風光光嫁了出去，到那時候，許郎君…不妨四處游歷一番…”
章先生的臉色立時緩了過來，點頭道：“你干活那藥鋪也有藥材往姑蘇去…銀錢你不用擔心…”
卻見許宣一臉懵懂，藥鋪有藥材去往姑蘇，與他何干？
章先生無奈笑道：“這些你不懂！行了！某曉得了，明后年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