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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者

第三節(jié)

被困者 平行世界的夢 3242 2021-01-09 12:00:00

  “嗚,嗚嗚。”

  或許是疲憊積累到了頂點,軍子第二天中午才轉(zhuǎn)醒,他不敢相信他竟然睡得如此踏實,尤其是在回想起昨天的情形之后,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醒了。

  軍子起身趴在車窗上查看,狼群還在,或許是因為塵土被抖摟干凈的緣故,今天,它們的毛皮顯得格外油亮,咧著嘴,呲著牙,發(fā)出陣陣怪叫,類似于狗遇到危險時發(fā)出的警告,也正是這怪叫將軍子從睡夢中喚醒。

  盯著看了許久,軍子終于發(fā)現(xiàn)一絲異樣,他發(fā)現(xiàn)有幾匹狼嘴上沾染了血跡?!把E?難道狼群趁晚上去覓食了?”軍子暗自念叨,眼睛在戈壁上掃尋尸骨,隨即發(fā)現(xiàn)另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昨天打死的狼不見了。

  隨機軍子身體忍不住一顫,他想到一個可怕的結(jié)果,于是快速拿起槍瞄準(zhǔn)一匹狼,只不過這次瞄準(zhǔn)的不是要害。

  “砰!”巨大的響聲讓整個狼群為之一振,它們紛紛抬頭張望,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在血泊中抽搐的同伴,附近的幾匹狼快步跑過去,協(xié)作著將那匹還沒咽氣的狼撕扯開來,叼著到手的戰(zhàn)利品走到空曠的地方大快朵頤,其他狼只能通過搶奪來分一杯羹,因此引起陣陣和之前一樣的嗚嗚聲;也有一些膽小的不敢上前搶奪,只能在分尸的地方嗅一嗅,撿些剩余的殘渣。

  軍子整個人跌坐回座位,尚未抽回的槍卡在窗戶縫隙中搖搖欲墜。他的腹中涌起陣陣灼燒感——那是他的胃在自我腐蝕,可是他卻沒有絲毫進食的欲望。

  親眼目睹狼群分食同類的行徑,軍子終于見識到了自然法則的殘酷,也讓他徹底堅定了和狼群打持久戰(zhàn)的想法,因為他沒有能力、更沒有膽量出去面對那些野獸。

  轉(zhuǎn)頭看向外面,軍子發(fā)現(xiàn)剛才打死的那匹狼已經(jīng)不見了,那個位置上除了還沒干涸的血跡,連骨頭都沒剩下,幾匹沒有分到肉的狼在血跡上嗅了嗅,抬起頭看向油罐車,從狼的眼神中,他竟然讀出了一絲殷切的期盼。

  轉(zhuǎn)向其他方向,幾乎每匹狼的眼神中都或多或少的蘊含著這樣的情緒。

  這一發(fā)現(xiàn)讓軍子脊背發(fā)寒。他知道自己和狼群的關(guān)系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經(jīng)過昨天的一番搏斗,狼群找到了一個可以快速獲得食物的方法,也正是那20多具狼尸讓狼群嘗到了甜頭,才讓狼群有了繼續(xù)熬下去的理由,只不過這個理由,是縮在油罐車?yán)锏能娮佑H自給的。

  軍子由衷地生出一股無力感,這是他又一次失誤,雖說不至于將逃生的希望徹底斷送,但也很渺茫了。

  此時,軍子忽然有了寫日記的興致,他要將自己現(xiàn)在及未來所經(jīng)歷的都記錄下來,哪怕他真會悄無聲息地葬身于此,葬身于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口中,至少還有一本日記留在這里。當(dāng)然,如果有人發(fā)現(xiàn)的話。

  寫完之后,軍子覺得安逸了許多,久違的踏實感竟讓他有些愉悅。他把槍抽回放到一旁——為了不給狼群希望,他不會再開一槍。就著水吃了些東西(因為不知道要被困多久,他有意識地只吃到半飽),順便欣賞外面的景色。此時剛過中午,日頭略微西斜,正是一天中最溫暖的時候,從車?yán)锟慈?,還未從寒冬中蘇醒的戈壁灘,在驕陽下被蒸騰得有些模糊。

  飽餐一頓后的狼群,懶洋洋地躺在戈壁上享受日光的溫暖,那愜意的姿態(tài)竟讓軍子有些嫉妒,觀察了一下四周沒有狼后,他把窗戶搖下來大半,找了一個不用的舊零件瞄準(zhǔn)后扔了出去。

  零件正中目標(biāo),被砸的狼瞬間爬起來,齜牙咧嘴地看著將它砸疼的罪魁禍?zhǔn)?,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周圍的狼也跟著騷動起來。

  軍子趕緊將窗戶搖上,能夠戲弄圍困自己的狼群,他感到由衷的高興,但他覺得這還遠遠不夠,他得用更惡劣的手段來懲罰它們。

  想了一會兒,軍子的臉上慢慢流露出陰險的笑容,他脫下褲子,想了想又伸手把車窗搖下來一點。

  軍子連續(xù)發(fā)出的響動讓狼群更加騷亂,一個個站起來好事地朝油罐車張望,軍子只能暗罵一句,勉強借助椅背將自己遮擋住。

  幾分鐘之后,軍子提起褲子,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用布包好的東西,騰出一只手把車窗搖下來,小心翼翼地將布包甩了出去,然后迅速搖上車窗。

  因為包得還算緊,布包落地之后滾了幾圈也沒有散開。軍子趴在車窗前興致勃勃地看著,那激動又興奮的模樣讓他想起小時候守在電視機旁等動畫片的情景。

  有幾匹膽大的狼慢慢靠近布包,身子也越伏越低,等到距離差不多的時候,直接躍到布包前咬住布包開始撕扯。

  布包終于隨著撕扯散開,里面的東西揚灑滿地,狼群湊上去嗅了嗅,就醒著鼻子跑開了。

  “哈哈哈!”軍子笑得前仰后合,“老子的屎好聞吧!”開心得像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他突然有點后悔自己沒有鬧肚子,要不然場面肯定更熱鬧。

  他獨自笑了好久,笑得氣都喘不過來,笑得眼里都開始泛起淚花。

  “呵呵呵!”年輕人不禁笑出聲來,望著墻上栩栩如生的壁畫,想像剛才的場景,“鬧肚子,真虧想得出來。”

  老者也跟著露出笑容,只是略微有些苦澀,“苦中作樂罷了?!?p>  年輕人的笑容漸漸消失,苦中之樂,甘甜到極致,但終究是因為苦澀的襯托,如果沒有這些苦,這些樂可能會平淡到無味。

  “聽一個知道結(jié)果的故事,可不是一件享受的事?!崩险呖粗贻p人,他也曾為這點甘甜露出笑容,但是在后面的故事里,他感受到的是更加濃烈的苦澀,就像在品嘗純正咖啡時偷吃了一勺蜜糖,短暫的甜蜜以后,另咖啡苦澀深刻到絕望的地步,為了不讓別人,也不讓自己再次體會那份滋味,他寧愿將故事停在這甜蜜之中。

  “我想繼續(xù)聽下去?!蹦贻p人轉(zhuǎn)過頭對老者說。老者審視了很久,轉(zhuǎn)而露出微笑,他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不管是對他這個講述者,或是軍子這個經(jīng)歷者,能找到一個真正聽故事的人,都算得上是幸運。

  對于每天都寫日記的軍子來說,即使度日如年,但頭腦中時間的概念依舊無比清晰。他與狼群的惡作劇一共持續(xù)到被圍困的第四天,最終以狼群對他丟出去的東西和發(fā)出的聲響都置之不理畫上句號,沒有其他消遣項目的他只能整日躺在車?yán)锇l(fā)呆。

  被圍困的第五天,狼群壯著膽子拉近與油罐車的距離,為了確保安全,軍子不得不搖上車窗,至此,他與外界溝通的狹窄縫隙也失守了。狼群像是在宣耀自己的勝利,在距離油罐車十幾米的地方發(fā)出嘶叫打鬧著,而他只能將心中的郁憤寫在日記里。

  為了讓豐富日記的內(nèi)容,軍子突發(fā)奇想地開始為狼群計數(shù)。數(shù)了許久,他終于得到一個差不多的數(shù)字,那是一個讓他都驚訝的數(shù)字——98,他竟然與這么多狼周旋了五天,還取得了擊殺20多匹的輝煌戰(zhàn)績,這可比大多數(shù)人一輩子見到的都多。他興奮地將這個數(shù)字寫進當(dāng)天日記最顯眼的地方,寫得大大的,像是老師批注在試卷上的成績。

  被圍困的第六天,軍子執(zhí)行任務(wù)般把日記寫完,無聊至極的他開始給狼起名字,像朋友一樣隔著玻璃和它們聊天,雖然只有他在講,但聲音非常大,仿佛是為了壓住其他人嘈雜的口舌。

  聊得興起時,軍子常常會找不到那匹被命名的狼,只能隨意再找一匹繼續(xù)聊,看著狼充耳不聞的樣子,他還嘗試為其回顧前面的內(nèi)容,只不過效果有些不盡如人意。

  此刻軍子忽然有點想念之前被打跑的頭狼,它那極高的辨識度和智慧,足以讓它成為合格的傾訴對象,可惜現(xiàn)在連它的叫聲都很少聽到了。

  被圍困的第七天,氣溫回暖了一些,甚至中午的時候,呆在車?yán)锏能娮訒械叫┰S燥熱,順帶著讓他對這個龜殼更加厭惡了。

  因為不敢打開窗戶,七天的時間已經(jīng)讓這個腿不能伸腰不能直的狹小空間臟亂不堪,車?yán)餅閿?shù)不多的空氣中彌散著的復(fù)雜氣味,連軍子這個邋遢慣了的人都渾身不自在。

  轉(zhuǎn)天清晨,也就是被圍困的第八天,軍子被一陣尿意憋醒,伸手拿過一個已經(jīng)灌了一半黃褐色液體的水壺,半夢半醒地解起了手。

  經(jīng)過幾天的相處,軍子已經(jīng)沒有了躲避外面那些好事者的心思,或者說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狼群的存在,就像習(xí)慣了天與地一樣,如果某一天狼群消失了,可能才是不尋常的事。

  完事兒之后,軍子把水壺放好,手隨意在坐墊上擦了擦,習(xí)慣性地轉(zhuǎn)頭往外看。隨即他愣住了,伸手揉了揉還有些迷蒙的眼睛后,慌亂地爬向另外一邊的車窗,連剛放好的水壺都打翻了。

  黃褐色的液體順車門的縫隙淋漓而下,對于干涸了許久的戈壁灘來說,這和上天的饋贈沒什么區(qū)別,幾乎在液體著地的瞬間就被吸收殆盡。

  軍子趴在車窗前往外看,臉上雖然看不出表情,但那微微抽動的面部肌肉卻將內(nèi)心的暗涌無聲地表露出來。

  軍子張了張嘴,喉頭像是被什么東西牢牢噎住,連哽咽的聲音都發(fā)不出來。他握緊拳頭在車窗上錘了兩下,軟綿綿的,都沒有握拳的力道大,但是卻敲開了喉頭的阻塞物,聲帶終于順利發(fā)出沙啞又顫抖的聲音。

  “成功了,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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