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除了來回忙碌的下人之下,還有一老一少二人相對而坐。
少的自然是賀杉濤,而那位與他有幾分相像的中正老者,想必便是賀杉濤的父親,潯陽城九品公文主簿賀杉書。
賀杉濤靠坐在床頭,身上裹著厚實的被褥,面前擺著火盆,卻仍被凍地直打哆嗦,看上去很是狼狽。
賀杉書皺著眉問道:“濤兒,到底是怎么回事?在這潯陽城,誰有那么大的膽子敢這么對你?”
賀杉濤狠狠地打了個噴嚏,微顫的嘴角顯現(xiàn)出幾分陰狠。
“對方好像不是咋們潯陽的人,面生地很,不過那個砸碎的臉燒成灰我也認得!”
“外人?”賀杉書忽的氣息一滯,“什么樣的外人”。
“不清楚,不過好像會些武功,您配給我的那些酒囊飯袋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賀杉濤恨恨地道:“說起那幾個飯桶我就生氣!”
賀杉書的眉頭皺地更緊,視線悠悠飄向空無一物的墻角,倒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見一向?qū)櫮缱约旱母赣H如此反應(yīng),賀杉書頓時急了。
“老爹,現(xiàn)在可是您的親兒子被人給踹進湖里了,要是不給他點顏色瞧瞧,您這面子往哪擱???”
賀杉書冷哼一聲,道:
“少來這套,為父平日里就是對你太過縱容,這才讓你如此張狂,你今日栽了跟頭,也算是買個教訓?!?p> 聽了父親的話,賀杉濤簡直傻眼了。
他本以為父親會像以前那樣替他出頭,這對賀杉書來說絕非難事。
只要隨便安個罪名,就能調(diào)動潯陽官兵,把楚然等人丟進大牢。
到時候,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縱使那楚然有些功夫本事,還不是要任由他賀大公子隨意拿捏。
但事情的發(fā)展完全出乎了賀杉濤的意料。
他抬頭看著自己的父親,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熟悉的父親突然變得陌生起來。
這還是那個平日里對自己百依百順的父親嗎?
他連忙從被褥中探身出來,手腳并用地爬到賀杉書身旁,一把抱住父親的大腿。
“父親,我可沒有張狂啊,分明是那個家伙故意找茬,一上來就對我拳打腳踢的,還喪心病狂地把孩兒丟到湖里?!?p> “這哪是打孩兒啊,分明是想借著欺負孩兒,打父親您的臉啊父親!”
他這么說得時候,鼻涕和眼淚混合在一起,沾濕了賀杉書的衣擺。
看著眼前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賀杉書的眼神中明顯有些不忍。
猶豫了片刻后,賀杉書輕輕拍了拍兒子的頭:
“好了,我知道你有委屈,若是換個時日,為父肯定會為你出頭?!?p> “只是,最近城里不算太平,你染了風寒,這幾日就給我乖乖留在家里養(yǎng)病,哪都不準去!”
“聽我的話,不管跟你起沖突的那人是什么身份,都不要再去找他了!”
說完賀杉書一振衣袍,在賀衫濤萬分不解的目光下轉(zhuǎn)身出門。
他從身前經(jīng)過的時候,楚然的手臂緩緩抬起成刃狀,神情嚴肅異常。
但猶豫了許久,直到賀杉書的身影消失在了長廊盡頭的拐角處,楚然也依舊沒有動手。
他原本有機會直接扭斷賀杉書的脖頸,并在被守衛(wèi)發(fā)現(xiàn)之前從容離開。
但既然已經(jīng)知曉了賀杉書不會對鏢隊不利,那楚然也就沒有了殺他的必要。
畢竟,殺死一名有品級的朝廷官員絕非小事,楚然也不愿意冒那不必要的風險。
“天平盛世的大唐國,能有什么不太平?難道……”
楚然喃喃自語著,回身攀上高墻。
……
感受著照在臉上的溫暖晨光,蒼雪緩緩睜開眼睛。
窗外的街道上有些微人聲嘈雜,不遠處的座椅上靜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楚然?”
蒼雪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拉了拉蓋在身上的被褥。
事實上她在昨夜睡下的時候,并沒有脫去衣物,這個動作也委實沒有什么意義。
“早上好,你睡得還真沉啊?!?p> 楚然笑道,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擱在桌上。
蒼雪小小臉紅了一下,連忙岔開話題:“楚然昨晚的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嗎?”
楚然點點頭:“算是解決了吧,不出意外地話,賀杉濤應(yīng)該不會再找我們的麻煩,總之你就當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就好?!?p> 蒼雪輕輕“哦”了一聲,一雙素手輕輕抓著被褥的邊沿,害羞似的掩住半邊臉龐。
楚然心領(lǐng)神會,主動站起身來,道了聲:“我先出去了?!?p> 從房間出來,下樓梯的時候,客棧一層的大堂里已經(jīng)坐滿了天武鏢局的鏢師。
他們正在吃臨行前的最后早餐。
只是那吃相,委實不怎么雅馴,用狼吞虎咽來形容絕不為過。
原本堆成小山的包子饅頭已然被他們一掃而空,甚至還有人一手各抓幾個大包,直往自個兒懷里塞。
因為從潯陽出發(fā),直至到達下一個據(jù)點江陵城之間,直線距離需要接近三天的時間。
期間鏢隊方面不準備入住任何的客棧,完全是以最快的速度直線前進。
到時候風餐露宿的,條件自然沒有如今這么優(yōu)越,所以乘著這個機會吃頓飽飯,顯然是明智的決定。
但見到楚然出現(xiàn)在樓梯口的身影時,所有鏢師都抬起頭來看他,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他身上。
目光中有兩成是羨慕,兩成是無感,剩下六成全是赤果果的調(diào)笑。
這個笑容楚然并不陌生。
印象中他還住在孤兒院時,幾個相熟的大男孩湊在一起,討論院里做義工的漂亮姑娘們哪個腰細哪個腿長的時候,一水的都是這種表情。
這樣的反應(yīng)并不出乎楚然的預料,反而十分厚臉皮地將之無視。
旁若無人地下樓,在位于主桌的溫濤身邊坐下。
作為鏢隊的高層,溫濤這一桌的菜色自然要有些不同。
除了白粥肉包之外,還有幾盤精致的小菜。
楚然接過下人為他盛好的粥碗,就著這些小菜下粥。
溫濤礙于長者的顏面不好開口,年幼些的長生劍宗陳玉卻是沒有這個顧及。
當下就自個搬了個凳子,湊到楚然身邊:
“二當家,昨晚上,滋味如何?”
“還可以還可以啦……”
楚然一邊微笑喝粥,一邊含糊其辭地回應(yīng)道。
陳玉卻是不滿意這樣的敷衍,更加湊近了幾分道:
“還可以是個什么意思啊?二當家,給兄弟幾個聊聊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