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道顏色一陣變換,忙擠出一張笑臉:“原來是羽化門的道友在此······”
“滾!”一陣宏大的氣浪拍到這老道身上,縱然以這老道第二境的本事也是一個(gè)趔趄。這老道心中大駭,莫非來的是羽化門羽化六境至少是第三境的高手?這老道也不敢再說什么,一抓自家徒兒,一縱身,化作一道長虹飛遠(yuǎn)了。
“多謝這位······前輩援手?!币粋€(gè)白發(fā)掌門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別扭了一下,躬身說道。眾掌門神色肅然,同施一禮。
山谷中傳來兩聲長笑:“幾位不必如此,我二人何德何能受此大禮?!?p> 聽到這聲音,張益年失聲叫道:“師父,你怎地到了此處!”
“奇?zhèn)b怪盜!怎么是這兩人!”青牛派掌門奇道。
山上兩個(gè)人影,似渾不著地,飄下山來。到了近處,楊希文才看清了,只見這二人,皆是一身白袍,一個(gè)高大魁梧,頜下虎須迸刺,一個(gè)矮小瘦弱,手腳奇長。那矮小漢子一招手:
“張小子,快過來和師父站在一起?!边@漢子赫然是號稱“青天云里標(biāo)名”的奇?zhèn)b葛洪宗,另一位正是“河海六州路行”的怪盜葉明誠。
“王兄告訴我等的方法竟真的有用?!比~明誠笑著對葛洪宗說道。
葛洪宗淡淡地點(diǎn)點(diǎn)頭以作應(yīng)答,抱一個(gè)揖,對眾人說道:“眾位武林同道不必驚疑什么,我兄弟二人不過得了異人指點(diǎn),先吟一段歌訣,再催用全身功力往那老道臉上蓋去,只嚇?biāo)粐槨N叶丝蓻]有剛才那道士的飛天遁地之能。”
見眾掌門顏色各自放緩,唐老太太舒了一口氣,道:
“那么敢請教二位這異人是何許人也?”
“這個(gè)······”葛洪宗臉上露出遲疑之色。
“無妨的,”一個(gè)寬厚的掌拍了拍這矮小漢子的后背,“王兄不是說了,他的所在只有有緣者才尋得到嗎?”
“既然如此······”葛洪宗沉吟了一會兒,道:“我們也不知切實(shí)的位置,我們只是午時(shí)上山看見了一座樓,就被異人迎了進(jìn)去,得了一套口訣,拜了······就下山去了,回頭卻發(fā)現(xiàn)空無一物······”
“大哥,你忘了王兄那句偈語嗎。”葉明誠在一旁提醒道。
“是了,他還說了‘南疆十萬八千山,無一山屬我;獨(dú)辟一天界開物,八方煙雨來’。至于此中真意我二人卻不得而知了?!?p> 眾人一陣嘩然,仙緣向來縹緲,今日卻有跡可循,怎不讓人瘋狂?只是南疆也不是那么好闖的,毒蟲霧瘴,各種猛獸盤踞,沒一點(diǎn)準(zhǔn)備和一定的武功的,屆時(shí)便要把命丟在南疆了。聽聞此言,在座的人神色齊齊一動(dòng),各自打起主意來。
十日后,八派不少年輕弟子都進(jìn)入了山里,楊希文也赫然在列。至于石樂志,是被幾派掌門借走了,那幾個(gè)掌門看向彼此的目光都甚是兇狠。張益年自然隨了奇?zhèn)b一道行走。這時(shí)只有一個(gè)唐巧巧硬擠了過來,兩人在山中穿行,竟靜默無語,各自悶紅了臉,只是趕路,四下里尋找十萬八千零一山。
忽然,唐巧巧向楊希文一抖手,一顆透骨釘直射楊希文面門。見這暗器來勢兇狠,楊希文心中既是一驚,于千鈞一發(fā)之際側(cè)頭閃過了透骨釘。楊希文回頭怒視那黃衫少女,正要質(zhì)問,卻見這少女笑呵呵地指了指自己身后,楊希文側(cè)目看去,一條花斑蛇被一枚透骨釘釘在左近的樹上,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想起剛才猜度,紅了面頰,急忙拱手稱謝······
在山中已尋了幾日,山林中不時(shí)有些毒蟲被二人打殺了,同時(shí)獵物,山果也十分豐富。只要小意一些,便無斷糧之虞。兩人在山中倒也處的熟了,一個(gè)武林世家,一個(gè)久浸文墨,開始聊些家鄉(xiāng)風(fēng)土,典籍人物,一時(shí)也頗有些相見恨晚之意。
一日尋找之間,山叢里竟出來只異獸,只見這異獸,斑斕異彩,瞳眸射電,行處生風(fēng),臥處生云,端地神異無比。兩人吃了一驚,連忙列了個(gè)幾日來常用的陣型。這異獸見到二人,眼眸一亮,人性化地露出一點(diǎn)怪笑,不懷好意地靠了過來。兩人如臨大敵,楊希文立掌作刀,唐巧巧將手深埋進(jìn)百寶袋中。那異獸忽然加快了速度,直撞了過來,忽見唐巧巧一抬手在空中一劃,便是一蓬蓬牛毛細(xì)針自空中散落下來,這一招在江湖中大有名目,喚做天女散花,只是這針近了此獸周身五寸就飛轉(zhuǎn)開來,竟無一針中的。霎時(shí)間,異獸就帶著些興奮欺近楊希文身側(cè),一只巨爪蓋了下來。楊希文深吸一口氣,凝聚刀勢,心中默誦“孔仁孟義既失棄,龍乘牛騎去落霞”,一股刀意衍生,是不見人間公義之憤妒,是自我欺瞞戳破后的狂恨,如此壓力之下刀法竟再破一層。只是如此威勢的掌刀竟只是堪堪阻住了巨爪的落勢,楊希文心中一震,恍似福至心靈,刻不容發(fā)之下,打出了血?dú)⒌斗ㄗ詈笠皇健叭桃娍窳髟徊坏?,立亡跪死殺殺殺”,刀勢一變,竟分出三道刀光直戳異獸頭部,是失道德之世之悲慨,是墮身成魔之瘋癲,有攻無守,有去無回。這一式直拍在異獸頭上,這異獸竟歡叫一聲,一爪橫推,楊希文此時(shí)卻難以回守,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爪掃來,這時(shí)一道黃色倩影陡現(xiàn),一式天外流星直向此爪撞去,卻一下被巨力推出了有一丈遠(yuǎn),唐巧巧手臂一聲悶響,吐出一口血來,攤在了地上。
楊希文心神一系,也被一尾巴掃到了樹上······
“圣獸會不會做的太過火?”一個(gè)人聚精會神地望著鏡子,鏡子里面顯出那楊希文與異獸苦斗的場景來,對對面一個(gè)道骨仙風(fēng)的老者說道,“師父,你看看會不會就是這人,一身氣脈古怪異常。至于另一個(gè)女子······”
“為師知道這女子還算漂亮?!边@老道瞇縫著眼。
“師父,你再這樣,我就去告訴師娘了?!?p> “別別別,王伢兒,為師就是開個(gè)玩笑?!崩系磊s忙跳了起來,下意識地揉了揉有些變形的膝蓋,向鏡中看去,輕咦一聲,“小女娃的資質(zhì)一般,她姘頭的資質(zhì)······真是驚天地泣鬼神······”
老道竟說不出話來了,王姓道人好奇問道:“資質(zhì)怎么了?”
老道一時(shí)仿佛要流下淚來:“······的糟糕啊。不過,相見即是有緣,讓他們陪圣獸玩耍一下,就把他們度上山來給些好處壓壓驚罷?!闭f罷,便拂衣而去。
“再不下山制止圣獸會出人命的吧······”王道人喃喃道,也轉(zhuǎn)身急匆匆往山下去了。
楊希文知是這一套絕頂殺人技絕難拼過此獸,即想起剛剛學(xué)來的武功來,忙調(diào)勻內(nèi)息,兩腳一前一后,做個(gè)跨虎登山勢,兩拳橫拒,異獸饒有興致的打量了一下,又撲了過來。楊希文運(yùn)起步法“九曲旋折依傍回”,身若驚鴻影,向后退去。異獸撲了幾下沒撲到,便做個(gè)守勢,伏在原地。“叩開云景萬重扉”一股清新之氣油然而生,這一掌有如神來一筆,畫龍點(diǎn)睛,直拍異獸頂梁門。異獸稍一偏頭避了過去,正要反攻,又馬上克制下來,觀看楊希文的下一式?!斑B山蟲語聞時(shí)寂”,楊希文一收前式,雙手抱環(huán)虛握,“猶叫喧天告夜歸”一股排山倒海的勁氣勃然噴發(fā),兩手一齊向那異獸印去,那異獸也不躲不閃,安然地受了這一下。楊希文打完這一式后,一向充沛的氣脈竟一下虧空了,無力地倒在地上。只覺一個(gè)濕乎乎的東西黏在了臉上,還是沒能還了唐巧巧救命之恩,這是他暈過去前最后的想法。
楊希文睜開了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間屋內(nèi),一應(yīng)器具齊全。
“你醒了?”楊希文循聲望去,一下跳了起來,那異獸懶洋洋的趴在他躺的臥榻旁邊“老人家我只是無聊,跟你們耍耍罷了,沒想到你們這么不禁揍?!碑惈F打了個(gè)大大的哈欠。
楊希文心中掛著另一位同伴的下落,不由問道:“這位······瑞獸大人”那異獸舒服地卷起了耳朵“您可知道另一位······”
異獸受用地瞇起眼睛:“你姘頭嗎?早就進(jìn)閣了?!庇梦舶鸵恢浮斑?,就是那個(gè)地方的樓閣。”
楊希文老臉一紅,循著尾巴看去,一座精致的三層八角樓閣出現(xiàn)在窗外,柱子上刻:“八方煙雨會來時(shí),一洗碧空靜謐啼?!边@竟是仙緣所在,楊希文心中巨震。此時(shí),一個(gè)道人走了過來,拱手一揖:“山上的圣獸叫楊施主受驚了,敝姓王,在下愿贈楊施主一道仙緣?!?p> “道長,可否錄我入門墻?!?p> 道士微笑著搖搖頭,道:“本門入門要求甚高,楊施主即便入了門墻恐怕也只會蹉跎了歲月?!?p> 楊希文神情一黯,又問道:“我可否請教武學(xué)?”
道士一笑一指那樓閣,道:“此樓第一層相應(yīng)俗世武學(xué)應(yīng)有盡有,粗淺的修煉法訣也有幾套,只是于楊施主恐怕無用了。”
“敢請教。”
“呵呵,原來?xiàng)钍┲鬟€不自知。在下便明說了,楊施主的氣脈介于內(nèi)力與法力之間,那等練氣法訣卻是與楊施主無用的。”
“那么能否請閣下指正一下我的練氣法?”
那道士自然充滿自信地許下了。楊希文深吸一口氣,開始練起了如今收效甚微的導(dǎo)引九式,那道士越看神色越是凝重,待楊希文收勢時(shí),道:“楊施主練得功,我看不透,我須請師父來一下,還請楊施主稍候片刻?!?p> “不必了,”這時(shí)半空翻下一個(gè)老道來,神情并不比他徒弟好看多少,“這像是元神引,可又似是而非,中間的意境似有不暢之處,多半是你小子沒練全套吧。”
楊希文一下子便對這老道佩服異常,竟然只看了他練一遍就能把前因后果猜的七七八八,躬身請道:“那么真人可有完全之法。”
老道搖了搖頭,道:“你已練了此功法,今世難再有寸進(jìn),除非散功,便再難回頭。唯一之法在你自身,你最后兩式應(yīng)是自悟的罷?!崩系绬栐兊乜聪驐钕N?。
楊希文點(diǎn)點(diǎn)頭,老道長舒一口氣,道:“那便好,你最好從這兩式逆推前式,自創(chuàng)功法罷!”
此言無異于晴空霹靂,登時(shí)將楊希文雷得傻了。古來完善功法無不出于才智通天之輩,而他楊希文連秀才試都未過,怎有那才智去自開一家?
老道也嘆一口氣,道:“楊施主無事便坐在山上看看天吧,這片天穹別有妙處,說不得會有什么靈感?!闭f罷拂袖走了。
楊希文就這樣不吃不喝呆呆地在山上坐了三天,所幸也算半個(gè)修道之人,身體沒有大礙。唐巧巧早已出了八方煙雨閣,沖王道人打聽了,也無法去勸。只能望著楊希文的背影長長地嘆息了,習(xí)武之人最悲哀之事并非功有多難練,而是知道了自己的極限,其實(shí)人生百態(tài),不亦如是。
忽然天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灑在楊希文身上又是別一般體驗(yàn),他夢游也似地站起,胡亂地?fù)]著手,一下竟合了自創(chuàng)的氣魄式,一股莫名的悲情涌上心頭,手腳竟在此時(shí)動(dòng)了起來,這書呆子又是酸氣一涌,吟哦道:
太岳望登北海窮,神州何處起驚龍。
昆侖破碎劫消盡,彼岸沉淪苦海重。
西顧拿天日月煉,東臨坐地轉(zhuǎn)千峰。
羅遮滿眼浮云換,變盡人間本相空。
一招一式竟自然地創(chuàng)了一套功法出來,楊希文看著自己在雨中顫抖的雙手,情不能抑,大笑了起來,唐巧巧望著雨中大笑,如癡似顛的少年,一時(shí)竟有些癡了。
是哉無量以我之生,生之也有涯,其終有所止,故我證諸道時(shí),無我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