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等李言棠睜開眼，就看見浣?jīng)V緊張的神情。
“怎么了？”
“你終于醒了，疼不疼？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浣?jīng)V緊張地問。
李言棠揉了揉腦袋?！昂孟耦^有點暈，沒有哪里不舒服，你怎么如此緊張？”
“你不記得昨夜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昨夜，我在姜大夫那配藥，然后薛將軍找我來算賬，讓我給他洗枕頭，再然后……我在河邊洗枕頭……難道我睡著了？我怎么回到這里的？”李言棠看浣?jīng)V的表情，也有點疑惑，自己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何自己不記得了？
浣?jīng)V幫她理了理頭發(fā)?！白蛞寡④姲涯憧富貋淼?，而且是從軍妓營扛回來的。他也沒說是怎么回事，但看得出來，他只是生氣，并沒有擔(dān)心你，所以你應(yīng)該沒有遇到什么危險。那可是軍妓營，好在薛將軍及時把你救出來，否則啊，你可就不再是完璧的李言棠了?！?p> 李言棠緊張地摸了摸衣服，迷茫地看一眼浣?jīng)V。“你的意思，我還得謝謝薛將軍？可若不是他深更半夜讓我洗枕頭，我也不至于被人暗算掉進(jìn)淫窩里啊?！?p> 浣?jīng)V嘆了口氣，沒說話，留李言棠自己好好想想。李言棠思來想去，覺得浣?jīng)V似乎有幾分道理，還是得去向薛將軍道聲謝，剛好書看完了，她也想去換一本。
曙光灑落，軍營里看上去甚是清新。李言棠嫌低頭道謝丟人，趁著其他將士還沒出操，趕緊溜進(jìn)將軍帳。
“將軍，小的聽浣?jīng)V說，昨夜是將軍你救了我，把我送回來，才沒讓我遇到危險。小的特地前來道謝！多謝將軍搭救之恩。”
說罷，李言棠彎腰行一禮。她手中拿著書，所以就把書壓在手掌下行的禮。
剛起身還在整理衣裝的薛將軍斜看她一眼，似乎并不在意。“沒事，我只是順路。舉手之勞，不用稱謝?！?p> “將軍寬宏大量，實乃大將軍風(fēng)范。”
“你夸的這句不虧心嗎？昨天不還口口聲聲說我小人度量，怎么，今天就有大將軍風(fēng)范了？”薛將軍揶揄她。他就喜歡看她一臉不滿又啞口無言的樣子。
掂量著手里的書，李言棠見薛將軍似乎心情不那么好，也不知道怎么開口提借書。要不然，就先還書，不借了？
“將軍，這是前天從您這借來的書，小的來還書?！崩钛蕴墓ЧЬ淳吹貙诺桨割^。
“過來，幫我梳頭，然后再挑書?！毖④娮?，遞給她梳子。
“我……我沒想借其他書。這書，我不借了。”李言棠沒有接過。
“不行，必須借?！毖④娬f。
“往外借東西還有強制的？”李言棠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我昨天都把你人救回來了，你忘了？愿意借書給你，很奇怪嗎？不過，你得先替我梳頭發(fā)?！毖④姲咽嶙尤剿种?。
“可是……我不會給別人梳頭發(fā)啊?！崩钛蕴臑殡y。
“那就學(xué)。過來?！?p> 薛將軍散開頭發(fā)，讓李言棠梳理。李言棠只好走到他近前，蹲下來，將梳子插進(jìn)他的發(fā)間。李言棠確實不太會梳頭發(fā)，遇上薛將軍昨夜打斗，頭發(fā)飄散得凌亂，發(fā)尾打結(jié)到一起，她使勁一用力扯下，竟生生拽掉了梳子的兩個齒。
“我，我……對不起啊，疼了吧？我真的不太會梳頭發(fā)，我自己的頭發(fā)都一直用手指理順的，沒用過梳子……”李言棠第一次難堪地紅了臉。
見她練劍時手腳利落，可梳頭發(fā)這等小事卻笨手笨腳的，真是可愛。薛將軍握著她的手，教她從發(fā)尾慢慢梳順了，再從上面扎起。
“將軍是在笑我手笨是嗎？我平時不這樣的，只是梳頭發(fā)這事，太累人了，得一直抬著手，我自己都不會給自己梳女子發(fā)式，只會男子的沖天髻，給別人梳頭發(fā)就更不會了。我這第一次，將軍若是疼了，就忍著點?！?p> 聽聞李言棠是第一次給別人梳發(fā)，又感覺到她的手無意中輕撫過耳邊，薛臉上不知不覺浮上笑容。
恰好李言棠瞥見鏡中他的笑容?！皩④娔α?。是小的服侍的還不錯吧？那將軍既然想要借書給我，多借兩本行不行？”
誰知薛將軍忽然收起笑容，沉下臉來。
“不行，說過的，一次就借一本?！?p> 李言棠氣得直咬牙，薛將軍從鏡子中看到她那氣呼呼的模樣，努力忍住，沒有笑出來。
傍晚時分，辛韜將刺馬釘?shù)臉悠方o薛將軍送來，將軍見到很滿意。他想尋來李言棠，讓她也親眼看看她提的建議如今真的可用。
問過一圈士卒，薛將軍才知李言棠和浣?jīng)V被司空將軍叫走。他在營地轉(zhuǎn)了大半，才到營地東側(cè)的山坡上找到三人。
“司空將軍，謝謝你請我倆吃桂花糕和烤雞?！崩钛蕴难鐾炜眨坪跻猹q未盡。
“不客氣?！彼究諏④娦呛堑乜粗?jīng)V。
浣?jīng)V也抬頭，看到夜空中升起的滿月，盈盈透光，月外還有一層巨大的光圈。
“今天的月亮真美啊?！变?jīng)V不由得贊嘆。
“嗯！好看。我記得在將軍府的時候，也遇到過一回，也是這么大個光環(huán)，就罩在庭院里的桑樹上。麗和公主見了，還教我唱一首月亮的歌呢?！崩钛蕴挠行┫肽罹让魅?。
“唱歌？唱什么歌？可否給我們唱一遍??？”司空將軍好奇地問。
“行啊。”李言棠清了清嗓子。“月出驪山東，萬江寒若空，君不見，塞外邊，枯草遍地唯有烈血紅；月出驪山西，烽火連月余，君不聞，戰(zhàn)鼓沉，高樓亭臺不若忠烈魂；月出驪山北，千金難買醉，君不知，沙場累，一壺青春難敵銅劍摧；月出驪山南，夢回云海邊，君不嘗，冷器光，世事浮萍可曾隨人愿?！?p> 一曲唱罷，浣?jīng)V和司空都拍手。
“好聽。這詞改寫的也很妙，有氣魄，又有情懷。你寫的嗎？”司空問。
“不是，是麗和公主教我的，后來明枝教我原來的歌我才知道，這首歌是公主改寫的詞?！?p> “哦？我依稀記得這首曲子也不是這樣的，好像是唱閨閣女兒的吧？”司空好奇?！澳悄憬o我唱一遍原來的吧?！?p> “嗯，我想想。”李言棠停頓了一下，繼續(xù)唱?！霸鲁隼C閣東，花開正當(dāng)紅，君不見，甚想念，幽幽薄簾透來芭蕉濃；月出繡閣西，難解相思意，君不聞……君不聞……后面我忘了?！崩钛蕴牟缓靡馑嫉卣f。
“后面我會唱，我?guī)湍愠?。”浣?jīng)V說完，婉轉(zhuǎn)的歌聲飄起?！霸鲁隼C閣西，難解相思意，君不聞，情誼沉，不似頑石落水水無痕；月出繡閣北，青鳥亦無罪，君不知，紅燭燃盡尤向心處毀；月出繡閣南……”
伴隨浣?jīng)V悠揚的歌聲，李言棠放松地雙手抱在腦后，向后面的山坡躺下。她剛一躺下，就發(fā)現(xiàn)站在他們?nèi)撕竺娴难④姟?p> 這個姿勢下，她先看到他的腳，然后是他倒立的身影。
“將，將軍?！崩钛蕴倪B忙站起身，轉(zhuǎn)過去行禮。
“我沒什么事，就是閑來無事走走，恰好看到你們在這里休息。你不用緊張。”薛將軍不同往日，今天似乎多了些親和?！皼]想到你唱歌還挺好聽的?！?p> 李言棠嘴角一抽，這是夸？應(yīng)該是。但怎么回？搞不好以后讓她再唱歌，那可就夠她難堪了。想來想去不知道該怎么說話，走，方是上策！
“小的想起來，我還得去收拾馬圈呢，小的先行告退?！闭f完，李言棠一溜煙跑掉了。
浣?jīng)V有點尷尬，覺得自己也不宜久留，找了個托詞，便也匆匆離去。
“你看你，一來就把這倆丫頭給嚇跑了。剛剛我們賞月華，唱起歌，自在得很，你一出現(xiàn)，她倆都跑了?！彼究沼悬c不爽。
“你們倒是逍遙。不過，說來也奇怪，她們兩個怎么從來不和我也坐下來賞賞月？”薛將軍似乎挺煩惱。“我看李言棠和你挺聊得來的，都聊什么呢？”
“嗨，天南海北，什么都聊，她的經(jīng)歷，我的經(jīng)歷，道聽途說的故事，書里的情節(jié)，多的是可聊的。哎，我告訴你，你這手下，嘴皮子功夫真是了得，堪比說書先生啊，講起故事來，那個叫生動，說得你啊，感覺親眼看到一樣。”
“哦？她講過什么？”薛將軍坐下來很有興致地想繼續(xù)聽。
“講過你喲?！?p> “真的？怎么講的？”
“她那天和我說，說你第一次教她練劍，差點把她打傷加斷手啊，出手那個狠，就因為你把她當(dāng)做小廝，以為她是公主養(yǎng)的小情人，吃了飛醋才下狠手?！?p> “那她可是胡說了，我怎么會。我與公主本就沒有什么夫妻情分，我又怎么會吃醋？”薛將軍隨口說。
“什么？沒有夫妻情分是什么意思？你和公主怎么了？”司空將軍還不知薛將軍與麗和公主早已和離，對薛的話很吃驚。
薛將軍自知失言，不再回答，起身走了。
第二天，司空又去找浣?jīng)V和李言棠。
“哦，原來他們和離了。難怪昨晚薛兄說他根本不會吃公主的醋。以他的個性和習(xí)慣，看來他這是要注定孤獨一輩子了。”
“那是他活該?！崩钛蕴臑辂惡凸鲬崙嵅黄?。接著，她又抱怨薛將軍最近越來越過分，借本書比登天還難。
“借本書而已，他還能怎么難為你？”司空覺得她是小題大做。
“什么呀，為了能借到書，我得按將軍要求為他疊被子、替他研墨、為他梳頭，給他扇風(fēng)，喂他吃葡萄！”李言棠氣憤地說起來?！俺詡€葡萄還咬我手指，咬手了還不道歉，只說一句‘好吃’，真是太過分了?！?p> 司空只顧側(cè)頭看浣?jīng)V，沒聽見李言棠的抱怨。浣?jīng)V輕聲笑了一下?！拔矣X得是將軍對言棠你格外在意吧。也許，是心里喜歡。”
“哼，在意？你在意我會處處刁難我？喜歡？我看他只是單純的比較喜歡捉弄我而已?！?p> 浣?jīng)V緊鎖眉頭，說：“也許，薛將軍的愛意與旁人略有不同吧?！?p> 愛意？李言棠思量這兩個字，感覺自己擔(dān)待不起這二字，主要是自己見到他還總是心里憎恨，憎恨他折磨她痛苦了整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