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李言棠規(guī)勸過拓跋虹之后,拓跋虹便沒再對雨櫻有何無禮。但她始終對雨櫻都是冷眼相看,一點都不在乎自己是否有公主儀態(tài)。
這天,拓跋虹與侍女在大軍休息時,走遠了些散步。
虹公主看到草叢中盛開著她從未見過的紅艷花朵,一時興起,彎腰去折花。待她折完花,直起身時,看到司空向她這邊跑過來。
“司空將軍?!蓖匕虾缗踔?,笑得比花都甜。
“虹公主,你的侍女呢?”司空滿臉肅穆,絲毫沒有閑情雅致。
“綺兒她……她剛剛還在這呢。”拓跋虹四處張望,并沒有看到綺兒的身影?!八ツ膬毫耍俊?p> 忽然,一陣悠揚的竹笛聲響起。司空聽到那笛聲,立刻朝笛聲傳來的方向跑過去。拓跋虹也快步跟上去。
司空見樹下吹笛的正是綺兒,就緊忙穿過樹叢去抓她。
綺兒見司空將軍帶著逼人的氣勢朝自己跑來,立即拔腿就逃。
“你們!慢點!你們跑什么呀?”虹公主氣喘吁吁地追在他們兩人身后。
就在兩人奔跑時,林中飛來一只禿鷹,猛地朝司空撲過來。司空向一旁撲倒,才躲過飛鷹的利爪。他拿起背后的弓箭,一箭便射中那猛禽。
“大飛!”綺兒尖厲的聲音里,滿是凄楚。她停下腳步,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她根本跑不過司空將軍,方才他一箭就把飛鷹射下,司空也是有機會將她一箭擊斃的。她明白,司空是想留她活口。但她的命數(shù)已定,一旦暴露,就是死。至死都不能將真正的主人說出去。
“你跑不掉的?!彼究找徊讲奖平?p> 綺兒猛地一甩衣袖,一道道冒著寒光的飛針便朝司空飛來。
司空在地上翻滾了兩圈,避開了毒針。
“小丫頭還挺有一套。不過,就你那兩下子,還想從我手里逃走嗎?”司空搭箭上弓。
“我本來就沒打算活著?!本_兒從袖中拿出最后一根銀白的毒針,卻并沒有刺向司空,而是迅速地扎到了自己的喉嚨。
“你!住手!”司空急急跑上前,卻已是遲了。
綺兒半張著嘴,露出詭異的笑容。
“中原人作惡多端,狡猾異常,和他們議和?根本就是自尋死路,我是……我是為我們族人捐軀,我……死而無憾!”
待拓跋虹跑到司空和綺兒身邊時,她只聽到綺兒這段自言自語。
“怎么會?你怎么會是細作?綺兒?你醒醒?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拓跋虹狠命地抓起綺兒的手腕,但綺兒早已沒有了一絲力氣。
司空將綺兒的尸首帶回兵營,向薛將軍和拓跋奇交代了原委。
“這小丫頭竟是細作?”
拓跋奇也不敢相信。綺兒是他身邊的人,當妹妹拓跋虹從老祖婆她們那里送回來后,他就讓綺兒伺候在妹妹身邊了。妹妹拓跋虹也始終待綺兒為半個姐妹,很是親近,誰能料想,這樣信賴的人,竟是細作?
不過,眾人震驚歸震驚,不過幾天,就也不放在心上了。這件事對拓跋虹的打擊是最大,隨后的一路上,虹公主一直都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
因為證據(jù)尚少,這綺兒是誰的細作還是沒有查明。那獵鷹上的信只有兩個字:速回。書寫者是何人,所為何事,大家都猜測不到。拓跋奇和虹公主也都沒有猜到綺兒到底是誰派來的,到底意欲何為。
四月底,薛家軍終于回京。原本就是凱旋,加上虹公主和親而來,所以,城中歡迎大軍的百姓更是多了起來,十分熱鬧。
拓跋虹撩起馬車的車簾,朝外看了一眼。果然大順朝的京城是異常的繁華,商賈店家林立,亭臺樓閣輝映,男女老少簇擁,好一派盛世清平的祥和景象。
“這里果然與我們?nèi)獠煌?,確實很熱鬧呢?!蓖匕虾缱跃_兒喪命后,變得沉穩(wěn)安靜起來。
同坐馬車的李言棠轉(zhuǎn)頭也看了看外面,點點頭。
“畢竟是都城,比其他城關要興隆些?!?p> “李將軍,你若是嫁到遠方,會害怕嗎?”
聽到這里,李言棠知道拓跋虹是對未來有些擔憂。一個陌生的國度,一個陌生的城市,嫁給一個陌生的男子,的確讓人憂心。
“虹公主,你不必害怕。若你在皇宮里,遇到什么難事,不妨去聯(lián)絡個人,她叫麗和公主,就對她說我李言棠是你的好友,她自會護著你的。”
“麗和公主?你和大順的皇室公主還是朋友?”拓跋虹不敢相信地看了看李言棠,眼中的敬重又深了幾分。
“機緣巧合而已?!崩钛蕴漠斎徊粫f這薛將軍就是麗和公主以前的夫婿啊,能不認識么。
一行人來到官驛。李言棠剛一出馬車,就見到前來迎接他們的,竟是張熟人面孔。
“司空老將軍,您怎么來了?”薛將軍走上前,恭敬地施禮。
“皇上命我前來迎接你們,順便帶些御前侍衛(wèi)來,保護和親公主?!?p> 司空老將軍面色嚴肅地回薛將軍,眼神卻往后瞟去。薛將軍知道,老將軍是看自己的兒子。
司空見是親爹前來,并沒有上前,擺弄了半天馬鞍,才慢悠悠走過來。
“爹。”他這一個字都說得不情不愿。
“哎!回來啦?;貋砭秃?,回來就好!”
司空老將軍的臉上堆滿了假笑,那面孔本就疊加無數(shù)條皺紋,被這樣生拉硬扯的,露出的笑容十分苦澀。
李言棠覺得是躲不過,撩起車簾,也走了出來。
“參見司空老將軍?!崩钛蕴牡皖^垂目,面無表情。
“你是……那日來找我尋仇的小姑娘?”司空老將軍仔細地瞧了瞧身穿鎧甲的李言棠。
“當日末將屬下不知禮數(shù),唐突了老將軍,還望老將軍海涵,不要計較此事?!毖④姀澭^來施禮,高大的身影頓時護住李言棠。
司空老將軍自然知道薛將軍這是何意,連說了幾句沒關系,就打算要走。
不遠處胖墩墩的拓跋奇走上前來。
“聽聞老將軍是開國六大將領之一,我拓跋奇仰慕已久。今日一見,果然老將軍風度闊然,氣勢不凡。晚輩拓跋奇見過您嘞。”
司空老將軍見是和親使者,便客套了幾句。他們說話間,拓跋虹從馬車中走下來。因為是女眷,拓跋虹無須向司空老將軍見禮,便站在哥哥身后,靜靜候著。
老將軍說完幾句話,就托辭皇上還有吩咐,抬腿要走,目光一瞬,他看到了拓跋虹。
這女子!難道不是兩年前被他害死的浣?jīng)V嗎?司空老將軍心里一驚,面容上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雖然他那天只和浣?jīng)V見面了一次,不過短短一個時辰而已,浣?jīng)V的出眾樣貌和彬彬有禮的姿態(tài),就讓他難以忘懷。加上后來浣?jīng)V后來自盡,老將軍心中有愧,她在他的心中更加重了幾分印象。
“這……這是怎么回事?”
拓跋虹見他看到自己很吃驚,連忙走上前來,彎腰一禮。
“見過司空老將軍。聽聞老將軍是御前護衛(wèi)統(tǒng)領,能得老將軍的護衛(wèi),晚輩拓跋虹受寵若驚,感激不盡?!?p> 原本灑脫不拘禮數(shù)的拓跋虹,自從綺兒去世后,似乎一夜間長大,心思縝密起來,對外的禮儀也開始注重了。
“你是……”
“小女拓跋虹,是前來和親的?!蓖匕虾缳┵┒?,語速不急不緩,儀態(tài)大方得體。
“你是和親公主?”司空老將軍若有所思。他終于明白司空端秋為何不顧長城的巡防任務執(zhí)意留在西涼城了,也終于明白為何薛將軍上書請求司空一起護衛(wèi)和親使團回京。原來,都是因為她。
“沒錯。小女就是來和親的?!?p> “公主天姿國色,是我大順朝皇室高攀您了。老夫還有要事,改日再來拜會二位遠道而來的貴客?!?p> 說罷,司空老將軍步履沉重地離開了官驛門口。
作為議和大臣,薛將軍安頓好拓跋氏兄妹后,便急急進宮,面圣復命。司空陪著拓跋兄妹安頓下來,李言棠則按照薛將軍的吩咐回到了城外的軍營,料理軍中事務去了。
都說國事家事天下事,都是相通的。和親,也就是結婚,本是家事,但上升到皇室嫁娶和兩族止戰(zhàn),那就不是家事那么簡單了。單單就讓誰來娶這拓跋虹公主這一首要問題,就在皇宮后院炸開了鍋。
皇上有心將拓跋虹指婚給親侄子宣平王李眺,還未等他說出緣由,皇太后第一個跳出來不站成。李眺是她的長孫,自然不能隨隨便便一個異族小姑娘就來打發(fā)了。太后聽完皇上的提議后,開口直接拒絕。她說李眺人年紀尚不足十五歲,比拓跋虹小了近十歲,年紀不合適,況且宣平王李眺現(xiàn)在人不在京城,而是遠在屬地青淄,怎么可以不問過那孩子的意見,就一紙詔書決定了他的終身大事?那豈不是讓宣平王早逝的爹和娘地下無法合眼?
聽完這番,皇上自然打消了讓李眺和親的念頭。隨即,他又提出讓博滋王世子來娶拓跋虹。但這個提議很快又被太皇太后否決了。她說那博滋王雖是高祖的親弟弟嫡子,但一點皇家風度都沒有,最近幾年更是興風作浪,似乎大有侵吞高祖后人龍座的心思,斷斷不能讓土呼族與其聯(lián)姻,那樣豈不是助長了他們家的囂張氣焰?不可不可。
一連討論了好幾日,皇上仍然沒能和母親、祖母琢磨出個合適的和親人選。這時,一人出乎意料地提出了和親的請求。
這個人,不是旁人,正是司空老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