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過雞湯后，李言棠和雨櫻精神好了許多。又小睡了一會兒之后，李言棠在車中看起了書。
“將軍?！庇隀岩娧④娤崎_門簾進(jìn)來，自己連忙起身出去。
“在看什么呢？”薛將軍湊到李言棠身邊。
“我出城之前買的關(guān)于滇中地區(qū)的書，時間太匆忙，沒有來得及挑選，就全都買下來了。有備無患嘛，我對西南邊陲毫無所知，若不有些準(zhǔn)備，心里沒底?！?p> “軍中我問過，有十幾人來自昆滇之地，有空的話，多見見這幾人也好，不必死讀書。你累了兩天一夜，該休息休息。”
李言棠乖順地點點頭，放下手中書卷。她不經(jīng)意間，揉了揉膝蓋，前天跪了一天，膝蓋又疼又腫。
“怎么了？”薛將軍看出來她的不舒服。
“沒什么事?！崩钛蕴淖煊?，笑得很燦爛，仿佛沒有絲毫疼痛般。
薛將軍挽起她的褲腿，看到青腫一片的兩膝蓋?！霸趺催@樣？你這是……你跪了多久？”
“沒事的，也就一個時辰而已。”李言棠睜眼扯謊，把一天一夜說成了一個時辰。
但薛將軍不是傻子，他知道體力很強(qiáng)的李言棠若能受這么重的傷，肯定是跪了很久。
他“噔噔”跳下馬車，很快又回來，手里多了一瓶藥酒。
“過來，我給你擦擦?！?p> “不用了，過兩天就會全消下去的，不礙事?！崩钛蕴倪€是嘴硬。
“別說這種話?！毖④姾鋈幻嫔珖?yán)肅地瞪了她一眼?！拔也灰阍谖颐媲俺褟?qiáng)?！?p> 說著，他倒出幾滴藥酒在掌心，輕輕給李言棠的膝蓋揉搓。
“疼了就說一聲?！毖④娝坪踹€帶著怒氣。
“疼?！崩钛蕴妮p嘆一句。
“哦？那我再輕一點?！毖④娋o張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其實不疼?！崩钛蕴慕器锏匾恍??！拔叶耗愕??！?p> 他瞟她一眼，在細(xì)嫩的小腿上微微掐了一下?！罢嬲{(diào)皮?！?p> 膝蓋被他手指揉搓后，不知是藥酒的療效還是他手掌的溫度，李言棠感覺到原本酸痛的地方，有了溫?zé)嶂校质鏁?。她欠了欠身，依偎在一旁的行李包袱上，轉(zhuǎn)眼間，又去約見周公了。
薛將軍看到她睡著，依然沒有偷懶，接著又為她搓了半瓶藥酒。擦完藥，忙活完，他已經(jīng)累得一身汗。
睡夢中的李言棠面色平和，露出似有若無的微笑，讓他心醉。他在她臉上印上一吻，才走出馬車來透透氣。
“雨櫻，你也進(jìn)馬車休息吧。這兩天你也辛苦了?！?p> 雨櫻搖搖頭?！拔衣狖惡凸髡f李將軍跪了一天一夜，我都沒幫上她什么。我不累。我騎馬慢，為了遷就我，李將軍才耽擱了一天一夜，要不然，她早就趕上來了?！?p> “別這么說，你能跟著她照顧她，我已經(jīng)很感謝你了。不過，我記得司空是要你在京城等他的，你走了，他若從西北回來，可怎么辦？”
提到司空，雨櫻臉一紅，低著頭，沒有說話。
“等到了昆滇，我會立刻給司空寫信，讓他來有時間來接你。若是他不能親自來，我也會派人送你，你放心。”
“將軍，我并沒有想和司空將軍怎么樣，我只是個奴婢，所以……”
“言棠從來沒有把你當(dāng)做侍女，她是不太會照顧自己，你能照顧她，她自然開心，但她真的是把你當(dāng)做姐妹來看的?！毖④娬J(rèn)真地說。
若是換做幾年前，他可能還會介意門戶有別，但自從李言棠來到他身邊，他才知道，人不分三六九等，只有品性、才智之分。他在薛家軍中也開始不拘一格地提拔人才，擅用敢用底層出來的人。此次征兵的圓滿完成，也印證了他的正確，只要有才干且品性端良，即使出身不好，一樣可以把軍務(wù)料理得當(dāng)，成為棟梁。
“雨櫻明白將軍和李將軍好意。之前李將軍曾說過，我年紀(jì)還小，不應(yīng)該被男女之情牽絆，雨櫻深以為然。我是真心想服侍在李將軍左右的，將軍不必為難?！?p> 薛將軍見雨櫻說得很真誠，點頭應(yīng)下，讓她進(jìn)馬車休息去。
第二天，睡飽了的李言棠明顯整個人都精神很多。她又拿出行裝里的書，認(rèn)真研讀起來。坐馬車的時候，她看書，大軍休息時吃過飯，她又看書。整個人都徜徉在書卷中，薛將軍和她說句話，她都渾然不知。
一連三四日，李言棠都只沉浸在書中。這可苦壞了薛將軍。本來見到李言棠能追上大軍，他開心得像飛起來一般，但這一見過了面，她就又轉(zhuǎn)頭去看書也不看他，讓他心里很是憋悶。
這天傍晚，他按住李言棠握著書卷的手。
“天都快黑了，別看了?！?p> “還有幾頁就看完了?！崩钛蕴哪坎晦D(zhuǎn)睛。
“啪?！毖④娨话汛虻袅怂种袝?。
“將軍怎么了？為什么把我的書打掉？”李言棠一副不明就里的表情。
“你可知道紙上談兵是兵家大忌？”
“我知道啊?！?p> “那我們此次出征，你怎么只顧著看書呢？”
“將軍不是你說的嘛，我們軍中有來自昆滇的士卒，但他們可以等陰雨天光線不好不適合讀書的時候找來聊聊啊，最近天氣這么好，適合看書的嘛。而且，我看到也不是兵法，而是關(guān)于昆滇的地方志和當(dāng)?shù)氐脑挶荆€有這些茶經(jīng)和鹽經(jīng)等等。我多了解一下當(dāng)?shù)氐娘L(fēng)土民情，也對我們到了那里以后的開戰(zhàn)做準(zhǔn)備啊。你看，這里，”她指著書中的一處對薛將軍說：“‘昆滇多雨潮濕，蛇蟲甚多?！覀冎懒诉@點，就可以沿路多備一些防蛇蟲的草藥不是？還有這里，‘滇南滇中多天洞，多則百丈深，少則數(shù)丈。’我們只要巧妙設(shè)計一下，就可以把這些天然的陷阱充分利用到戰(zhàn)場上啊。不過，這天洞一般人跡罕至，需要費(fèi)點腦筋。還有……”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毖④婎H有些不耐煩地說。他并不是反對她看書，只是，他實在多想找點和她單獨相處的機(jī)會。
“那你剛才為什么要打掉我的書？”
“我是……”薛將軍剛想說出自己的小心思，轉(zhuǎn)念一想，還是不要太肉麻，于是，他轉(zhuǎn)移了話題?！拔沂窍雴枂柲悖戳诉@么久的書，對如何御敵，有什么想法沒有?！?p> “哦，確切的作戰(zhàn)計劃還沒有想。但是其他，我心里是有點想法的。你看，現(xiàn)在陶伍長、李伍長、辛伍長……他們十位伍長帶兵打仗還是挺有能耐的。不過，這兩軍交戰(zhàn)，若是如之前西涼城只守城的話，不分主次和陣法，倒也沒什么，但這滇中的南蠻似乎是很驍勇善戰(zhàn)的，我朝連損兩員大將，這說明他們蠻人用兵奇、迅、猛，我軍就要更加強(qiáng)悍才行。所以，將軍，我覺得要不我們薛軍成立一支精銳小隊可好？這支小隊可做先鋒，既探查敵情，人少，又可以在戰(zhàn)場上靈機(jī)派上用場。”
“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成立精銳，也需要頭領(lǐng)，你覺得這組小隊由李伍長還是陶伍長做合適？”薛將軍用心思考李言棠的建議?！袄钗殚L的威信高，作戰(zhàn)經(jīng)驗多。陶伍長武功高，腦子靈活?！?p> “他們都不合適。如你所說，最好是既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又武功高，眼界靈活的人，才合適?！?p> “那你覺得誰能擔(dān)此險職？”
“我呀。”
“你……”薛將軍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李言棠的話套了進(jìn)去?！安恍?！”
“怎么不行呢？我打過仗啊，武功也好，腦子也比李伍長他們靈活不是？”
“你這是騙我，你就是想當(dāng)先鋒！這不行！”薛將軍把話說得斬釘截鐵。
“這有什么不行的？”
“你若受傷了，或者……”薛將軍沒有勇氣說起那個死字?！胺凑恍?！”
“我若受傷或者死了，有什么要緊？這薛家大軍現(xiàn)在有六萬人，哪個不是爹娘生的，哪個不是血肉之軀？怎么我就得例外？”
“不行就是不行！”
聽罷她的話，薛將軍甩出了這么一句，怒氣沖沖地出了馬車。
她怎么可以說她死了有什么要緊的話？這種話有多傷人心，難道李言棠不知道嗎？他心中，她有多重要，她是不是一點都不明白？
沒多久，大軍停下休息，李言棠下了馬車，來到箱子拼的飯桌前。
“將軍？”李言棠主動和坐在身邊的薛將軍說話。
方才，見她走過來，他特意把頭轉(zhuǎn)到別處。
薛將軍沒有答她的話，自顧自地端碗吃飯。李言棠也沒再開口，斜眼看到他還在生悶氣，吃起飯來都靜悄悄的。
吃過飯，她抬手就往他懷里伸。
“你！你干什么？”薛將軍低吼。
“我拿絲帕呀。”李言棠拽出來水藍(lán)絲帕，擦了擦嘴，然后又小心地將絲帕疊好。
“我不做先鋒也可以的，只要能殺敵，在哪都一樣。你別生氣嘛?！崩钛蕴娜崛岬卣f。她想起錢伯曾對她說過，薛將軍的第一個小徒弟兼兄弟龍硯，就是自領(lǐng)先鋒一職，最后戰(zhàn)死沙場，這件事對薛將軍的打擊非常大。她猜，他肯定是不能接受她也戰(zhàn)死疆場的。
見李言棠服軟，薛將軍心里也就再沒有了芥蒂?？吹剿呀z帕遞了回來，他拽住她的手，一直不放開。
李言棠見大家飯飽后一個個找地方休息，似乎沒有誰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快松手。你這是干嘛？”
薛將軍把她的手拽到面前，輕輕吻了一下她手背，才松開她的手。他故作鎮(zhèn)定地把絲帕收進(jìn)衣襟里，心里卻按捺不住起來。剛剛，李言棠伸進(jìn)他衣服里的小手，就這樣一下子撓得他心里直癢癢。
“以后，不許說‘我死了有什么要緊’這樣的話。你若死了，我怎么活？”
他鄭重地提醒李言棠，渾然不知這句在李言棠心里，就是最深情的示愛。
“我知道了，以后不說就是?！崩钛蕴臏\淺一笑。“我有點累了，回車上睡一會兒。”
“好。去吧?！?p> 薛將軍與她并肩走回到馬車邊上，扶她上車。
“現(xiàn)在天色漸暗了，別看書了?！?p> “好，我知道?！崩钛蕴幕仡^看了一眼他，小聲地問了一句：“你要不要上來歇一歇？”
不知為何，薛將軍腦袋一時沒有開竅，回了句：“不用了。我去看看前邊的將士。再有兩天就到下一城了，還得找岳校尉和趙副尉商量一下采辦的物資?！?p> “哦，我忘了，行軍中還有很多事要準(zhǔn)備，這人一多，事情可就更多了。我?guī)湍惆伞！?p> 說著，李言棠轉(zhuǎn)身就要下馬車，卻被薛將軍按住。
“不用。你身體虛弱，等你身體恢復(fù)好的?！?p> “我已經(jīng)好了啊?！?p> “還沒有。你腿上的淤青還沒散開。”
“你怎么知道？”
“你睡覺的時候，我查看過?！?p> “你怎么……”李言棠一瞪眼，好似很介意他未經(jīng)她允許就看她的傷。
“我先忙去了?！毖④娡敌χs緊找了個借口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