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段博涵的邀約到了，李言棠一早和雨櫻就走出薛府院門。一輛精致的馬車早已恭候在門外。
馬車的門簾被挑起，段博涵衣袂飄飄朝馬車外的二人擺出一勢：請。
李言棠拱手算是回過禮，同雨櫻坐到馬車中。段博涵最后坐到馬車內(nèi)。因?yàn)轳R車內(nèi)部本就局促，所以，三人距離不免就挨得近了些。
雨櫻背著一個(gè)小包袱，似乎這次出門帶足了食物和水。
“今天，李將軍想去哪里查看？”
“就去段都督之前說的鏡湖吧?！崩钛蕴娜粲兴嫉卣f。
“好。那就去鏡湖?！?p> 雨櫻擔(dān)心段博涵又要和李言棠閑聊套近乎，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很多個(gè)打斷兩個(gè)人的借口?？烧l知，馬車“噠噠”前行后，段博涵直接閉上眼睛，養(yǎng)精蓄銳。而坐在他對面的李言棠則是從包袱里掏出了地圖，認(rèn)真地琢磨起來，偶爾還掀開馬車上的透氣窗簾，向外張望。雨櫻只好抱著包袱，也閉眼休息起來。
馬車出了城，先是沿著山路走了好久，接著又在顛簸的路上行了很長時(shí)間，約莫離開薛府后走了快兩個(gè)時(shí)辰，馬車才停下。
“都督，我們到了?！瘪R車外的車夫?qū)χ噧?nèi)的三人喊道。
馬車上的三人走出來，迎面是一派別具一格的湖光山色。這里景象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天上仙境。四周環(huán)繞翠綠高山，樹木郁蔥，滿山繁花，皆映入平如鏡面的湖中，一片絢爛，多彩又靜謐。這鏡湖位于山谷中，沒有一絲風(fēng)，卻讓人感到清涼，毫無暑悶。
“真是人間仙境啊?！崩钛蕴囊姷窖矍暗木吧芍缘匕l(fā)出一聲贊嘆。
“景雖美，卻致命。先前段某已經(jīng)和李將軍說過，這湖水有毒，萬萬不可喝進(jìn)肚子?！?p> “多謝段都督提醒，李某謹(jǐn)記在心。”
李言棠雙目掃過湖面，轉(zhuǎn)了一圈之后，目光落在了不遠(yuǎn)處的樹蔭下。車夫走到樹蔭下，從馬車?yán)锬贸鲂“?，輕輕散開，端出兩盤梅子糕和桂花糕放到近岸邊的小船上。
“段都督難道早就知道我要來這里？還準(zhǔn)備了小船和茶點(diǎn)？”
這番美意，李言棠倒是想說幾句贊嘆的話，但轉(zhuǎn)念又有一絲疑慮爬上心頭。
“上次和李將軍說起鏡湖，李將軍就是非常向往的樣子，所以，段某就斗膽猜測了一次，沒想到，竟真的猜中了李將軍的心思?！?p> 說著話，三人已經(jīng)來到樹蔭下的小船旁邊。
“那李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李言棠彬彬有禮地踏進(jìn)小船里。小船是無篷，十分簡陋，只搭了兩條寬木板做凳子，中間擺放茶點(diǎn)的桌子也只是幾塊木板釘成的。
“簡陋了些，李將軍和雨櫻姑娘莫怪?！?p> 聽到段都督的謙辭，李言棠只笑笑，雨櫻卻開口回了句：“方才坐馬車時(shí)，車頭朝上，想必是一路爬坡而來的。段都督能將小船帶到這么高的地方，已是十分有心。多謝段都督了。”
幾句話一說，段都督征了征。他之前只當(dāng)雨櫻是個(gè)普通服侍人的小丫頭。沒想到，僅僅從馬車行走時(shí)的狀態(tài)就能推斷出他們一路來的行程，并用一句話就暴露出他別有用心。高山上的湖泊，怎么可能輕易有條扁舟？若不是有心，那就是別有居心。雨櫻已經(jīng)把話挑明了，就說明她已經(jīng)對他有所防備。想到這里，他將準(zhǔn)備在船中的竹笛暗暗藏了起來。
先前趕馬的車夫此刻又為三人撐起了船槳。
美景入眼，讓人流連忘返。李言棠飽覽四周景色，癡癡地看。
“這里的景色真美。”
“是呀，這里人跡罕至，就算是三伏天，谷中也是清涼爽快。不過，這里這能白天來看看，若是夜晚，還是不要過來的好。”
“夜晚？有什么說法嗎？”
“之前有幾人貪戀這山谷中的清涼，在這里過夜，誰知，第二天就被人發(fā)現(xiàn)全都喪命了。而且，尸首四肢不全，面目全非，樣子十分慘烈。”
“又是詛咒？”
“對。人們都傳聞這里受過詛咒，只有白天能看到鏡湖景色，但也容易迷失。能夠看清鏡湖全貌的，也要在太陽落山之前離開，否則，必將命喪于此。這山谷中有惡鬼索魂的，只要天色一晚，山中惡鬼便會出來拿人?！?p> “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更好奇了。今天我已經(jīng)有幸看到了山谷中的美景，我倒要看看入夜后，會是怎么個(gè)情況？”
“哦？李將軍，這可不妥。您要是有什么閃失，我要如何向薛將軍交代呢?！?p> “我自己做的決定，與你無關(guān)。若真有什么事，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段都督無須如此害怕?！?p> “話雖這樣說，但畢竟是段某帶您來的，就必須好好地送您回去。我聽說，那惡鬼大若樓宇，兇如猛虎，這般鬼獸，李將軍還是不要沾染的好。”
不知怎的，段博涵竟然在涼爽中滲出一層細(xì)細(xì)的汗珠來。
“那我更要好好欣賞了?！崩钛蕴臎]有恐懼，反倒是一臉向往的模樣。“段都督有所不知，歷來最兇惡的鬼魂都是游蕩在戰(zhàn)場間的，因?yàn)槟抢镬鍤庾钍?。我可是從?zhàn)場上活著回來的人，也可以說，我是惡鬼都不敢來索命的人。今日，我倒是真想看看這惡鬼到底是何模樣?！?p> 一般人聽說鬼神之事，或敬畏或恐懼，可李言棠打小就被父母放逐，自幼就愛聽村民們講嚇唬小孩的鬼怪故事，別的孩子被嚇得瑟瑟躲在父母懷中，她卻能哈哈大笑出來。平日里，打仗對陣，都是面對著凡人肉軀，若是能和鬼怪打上一架，想想都讓她興奮。
段都督哪里知道李言棠是個(gè)不怕鬼邪的，剛才一番唬人的說辭非但沒有嚇著李言棠，好像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一樣，這讓他一時(shí)頭疼起來。
雖然李言棠不怕鬼，但雨櫻還是怕的。雨櫻顫抖著捏起一塊茶點(diǎn)，警惕地瞧了瞧四周。剛剛還美不勝收的風(fēng)光，此刻卻讓她心驚膽寒。那湖中碧綠濃郁的樹影，忽然間被波紋擾動，雨櫻看在眼里，就像是惡鬼的利爪。
“李……李將軍，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昨天薛將軍忙得沒有回來吃晚飯，不是特地派人說今晚等你一起吃晚飯的？”
“晚飯啊，好像是有這事兒。我剛才給忘了。不過，也沒關(guān)系，等捉了那惡鬼，我再回去陪他吃飯?！?p> 想想來的時(shí)候就用了差不多兩個(gè)時(shí)辰，若是等天黑捉鬼，忙活完，那回去得是個(gè)什么時(shí)辰了？再者，若是真有惡鬼，她們還有命回去嗎？想到這里，雨櫻皺起眉頭來。
“雨櫻姑娘可是暈船了感到不適？”段博涵問道。
看到段博涵給了自己臺階下，雨櫻順便就向李言棠提出了下船的要求。
“也罷，你不舒服，就到岸邊先坐一會兒吧。若是真的不舒服，就慢慢順著山路下去。左右我給你拿了防蛇蟲的香囊，不會有什么危險(xiǎn)?！?p> “??？李將軍不想和我一起下山嗎？”雨櫻問了她一句。
“不了。這湖中景色難得一見，我想在湖中多游覽一會兒?！?p> 雨櫻下了船，并沒有下山，尋了一塊平整的大石頭，靜靜地坐了下來。
說來這山谷確實(shí)蹊蹺，樹木如此繁盛，卻聽不見任何鳥鳴聲，也不見楚云城中常見的蚊蟲。雨櫻回想了片刻，來時(shí)的路上，她是聽到了鳥叫聲的，婉轉(zhuǎn)動聽，當(dāng)時(shí)閉目休息的她，還倍覺悅耳呢。
“這山谷真是有點(diǎn)邪門，得讓李將軍盡快離開才好。”
只是那小船越搖越遠(yuǎn)，已然到了湖中央，船上人聽不清楚雨櫻的叫喊。
船舷邊的李言棠一味沉醉在四周的美景中，一會兒吟出一句詩，一會兒又用手撐著頭側(cè)過身子閉目享受。
坐在李言棠對面的段都督可是完全沒有賞景觀湖的興致。他心里著急得很，之前他有心用竹笛將李言棠和雨櫻兩人設(shè)計(jì)掉入湖中，但現(xiàn)在雨櫻下了船，看樣子還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船在看，他不敢輕舉妄動。但若是真要是像李言棠所說的一直留在湖中至入夜，他也是不敢。他訓(xùn)練湖中那猛獸已有數(shù)月，但也只能在白日里暫時(shí)調(diào)遣它，若是夜里它覓食時(shí)，他出現(xiàn)在這山林中，豈不是白白成了那惡獸的腹中餐？猶豫良久，他終于拿出了身側(cè)先前藏起來的竹笛。只能賭一把了！他賭雨櫻離得太遠(yuǎn)看不真切，賭李言棠掉入湖中時(shí)嗆水，然后利用有毒的湖水悄無聲息地推卸掉自己的嫌疑。
清脆的竹笛一時(shí)間回蕩在湖面上，與悅目的風(fēng)景一起，引人如墜仙境。
李言棠沒有言語，靜靜趴在船舷上聽著。此景悅?cè)?，此曲銷魂，若不是親身經(jīng)歷，她從不知還會有這般感受。
就在李言棠的思緒仍徜徉在山水間時(shí)，湖水忽然涌起巨大的波紋，從船開始，一圈圈向四周蕩漾過去。
“怎么回事？”
立即警覺地李言棠挺直了脊背。
岸邊的雨櫻也瞧見了那巨大的波紋。她心里暗叫：不好！但無法沖上前去幫忙，其實(shí)，就算她在船上，也是無濟(jì)于事。
湖中小船忽然被什么巨大東西頂了起來?！皣W啦”一聲，小船被從底下掀到了半空中。
“啪”的一聲，小船又落入水中。好在小船晃悠了幾下，竟沒有翻過去。段博涵和搖槳的船夫頓時(shí)矮下身子，趴在甲板上。
但之前坐在船邊的李言棠坐船次數(shù)少，并沒有趴下避險(xiǎn)。小船一個(gè)劇烈搖晃，李言棠身形一閃，就落入了湖中。
“李將軍！”
岸邊的雨櫻高聲喊道。
湖中的段博涵給船夫下了道命令，小船晃悠悠地快速朝岸邊劃過來。
“你怎么不救李將軍！”雨櫻高聲大喊，讓段博涵回去救人。
“雨櫻姑娘，實(shí)不相瞞，這湖水根本就是個(gè)毒池，李將軍下去，就算不被毒死，也很快會被水中的怪獸吞掉。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里吧?！?p> 段博涵拉起雨櫻的胳膊。
“我不！李將軍不會死的！”雨櫻堅(jiān)定地看著湖水。
湖面波紋一圈又一圈，很快，湖中露出一大塊純黑的粗糙獸皮，似乎就是段博涵口中的怪獸。烈日炎炎，那怪獸似乎很怕光，很快就朝著大山投過來的背陰處游過去。
那巨大的黑影讓雨櫻后脖子陣陣發(fā)涼。這是什么東西？湖中既然是毒水，那為何會有這么龐大的怪物出現(xiàn)？李將軍為何不出現(xiàn)，難道是已經(jīng)被它吃進(jìn)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