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珍從赤紅色的床上醒來,坐起身子便懶得動了。
最近越來越貪睡了,這次睡的是午覺。
天還算亮,街上還是有雨漬。
往日的她,便會看看那窗外,看看天空,看看街上人。
她現(xiàn)在的房間在四樓,算是極高的,街上人影渺小得一掌就能拍死一大片。
“唉......”
章子珍在床上深深嘆一口氣,今天又有預感。
他可能又不會來。
吳公子已經(jīng)消失三天了,三天人影不見,也一點消息都沒有。
這幾日來的人,也都好像是知道自己與那無趣之人的對話,開始紛紛效仿。
凡是來者,都能說出什么涼面,炸醬面,煮面,掛面。
實在無趣,章子珍想聽得可不是面。
“他在何處?難不成回去了?”章子珍猜測到那位與她說‘西紅柿雞蛋面’的吳公子不是本地人,應該早晚會回去。
他這樣頻繁出入青樓,賣身賣藝他都逛,也不知是成癮還是如何。
但章子珍相信,這位神秘的吳公子并非是因為那樣無趣的借口才顯得紈绔。
他定是在找些什么......
“像他這樣的人,會找些什么呢?”
章子珍托著腮望著窗外的過往云煙,不禁遐想:
“他這樣一個西紅柿雞蛋面都能說得如此滋滋有味的人,會對什么感興趣呢?”
她已是天仙的容貌,可吳公子卻像避之不及一樣,畏畏縮縮。
他為何不像其他無趣的人一樣,對自己甚至‘搖尾乞憐’呢?
“他當真有趣?”不同于章子珍的聲音響起。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窗邊。
章子珍回頭一看,她正是那時讓自己改頭換面的白衣女子!她臉上戴著石鬼面,石鬼面上雕刻的臉龐看不出喜怒哀樂。
此時她正靠在窗邊,外面的光沒照到她身上,一光一暗,更顯出她的不真切。
“您是!”
“噓。”聲音從石鬼面下流出,她笑了笑,說道,“我自然要送佛送到西,小可愛,你哪里不高興?”
“我......”章子珍忍不住想說,但她與這白衣女子也不熟絡,雖然自己的面貌算是白衣女子所賜予的。
但也不至于自己完全敞開心扉。
“你在想某人,對吧?”白衣女子伸出食指搖了搖,“哼哼,還有誰值得讓你想?你現(xiàn)在有天仙容貌,有天籟之神,有天妖身段。容顏也不會老,你再煩惱什么?”
“我......我只是覺得無趣,又覺得有趣......”
“章子珍,你不認識我,我也是剛剛認識你?!?p> 白衣女子走向章子珍??粗滓屡訚u漸逼近,章子珍不僅不怕,竟在內(nèi)心還有些放松。
“但是啊,章子珍,我卻對‘你’,又十足熟悉?!?p> 笑聲從石鬼面下漏出,聲音輕緩溫柔,像是要教給章子珍如何去做‘章子珍’一樣。
“你應是天下最美的,要說為何,自然是只有你才知道什么是美。”
說起‘美’,章子珍皮癢一動。
“這便像是,總在黑夜的人才知道天明,總在水中的人才知道干燥?!?p> “‘衣皮’自然要見過最難看,才能明白最好看?!?p> “你皮囊美麗,因為曾經(jīng)丑陋。聲音動聽,因為曾經(jīng)刺耳。身材性感,因為曾經(jīng)臃腫?!?p> 這些話如同針尖一樣,刺進章子珍心田,讓她十足難過。
難過的原因并非是因為白衣女子所說的是誹謗。
恰恰相反,她說得有些對,自己現(xiàn)在的容貌,便是自己聽說過江南四大美人所做的結合,在自己腦中的幻想。
聲音也是,身材也是。
“改皮,怎能不換骨?章子珍,我原以為你是最理想的‘衣皮’?!?p> 白衣女子在章子珍耳邊嘆了口氣:
“我原以為你就是那樣的人,充滿幻想,充滿不切實際。”
“簡而言之,便是比尋常人更會白日做夢?!?p> “比尋常人更會白日做夢。這些日子都很好,你真覺得自己是個天仙美人兒了?!?p> 接著,她伸手撫在章子珍臉上:
“但是這幾日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繼續(xù)啊,你是個天仙美人兒,應當硬氣的,趾高氣揚的。”
撫在章子珍臉蛋兒上的手冰冰涼涼,細膩滑嫩,這戴著石鬼面的白衣女子應當也是個美人兒。
章子珍被這樣說,卻也不生氣,但心情也是極為低落,低落得就好像是被扒光了丟在街上一樣,自己所有的羞恥與慚愧被一覽無余。
“您到底是何方神圣?”章子珍抬起頭,眼圈泛著紅,楚楚可憐。
“我是誰?這不重要?!卑滓屡邮栈厥?,真誠地說著,“重要的是,你是誰?”
“什么?”章子珍問。
“你叫什么名字?”
“章子珍?!?p> 白衣女子又笑:“那你是誰?”
“章子珍?!闭伦诱渲貜偷?。
“不,不對?!卑滓屡幽樕弦廊粧熘Γ骸罢伦诱涫浅粝x,是狗屎。你是天仙兒章子珍?!?p> “過往云云非云云,昨日星星非星星。你的過去是臭蟲,是狗屎,現(xiàn)在你是天仙兒?!?p> “章子珍才會苦惱,天仙兒不會苦惱,你可明白?”
白衣女子的話如同涓涓細流,流入章子珍心海中,但她胸口卻還是有團氣:
“但......但我實在無法......”
“無法什么?說出來,說出來你就好受了。”白衣女子依舊溫柔輕聲,“就比如這一個月,你領悟到什么,與我說說?!?p> “......做章子珍煩,做天仙也煩。前者煩人事,后者也煩人事?!闭伦诱浔е郯?,往床邊靠了靠。
“不錯,你剛剛在想一個人,他一直不來,你便一直煩躁,原因在誰?”
“......”
章子珍不答,白衣女子便自顧自說道:
“自然是你們二人都有原因,方才我說得話有些重,章子珍不是臭蟲狗屎,章子珍也是天仙?!?p> 說著,她手掌一翻,變出一個金環(huán)出來。
這金環(huán)閃閃發(fā)光,有一個女子細腕的粗細,上面用黑墨刻著‘如意’兩個字。
“天仙實際上,并不如章子珍。因為你現(xiàn)在的天仙模樣,是章子珍想得天仙模樣,而并非是別人所想的天仙模樣。”
“再送你個金環(huán),這東西也有名字,你叫它‘如意’便可,套在腳腕上,平常不要讓人看到?!?p> “還有,每日醒來都要念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