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昭若取走鎖魂鼎又遲遲未歸一事,天帝早起疑心,私下找過月下上仙一次。月下上仙請求天帝寬限十日,且以削仙籍、入凡塵為代價,天帝終是允了。遂,月下上仙派了侍童小月去魔界尋找昭若氣息。
這日正是十日期限的最后一日。守在魔城門口的小月收到了他用感應(yīng)石向昭若發(fā)出訊息的回音。昭若得知自己連累師傅一事速隨小月回了天界。有鎖魂鼎與天魔修好一書,天帝終未因昭若復(fù)活魔尊一事而再懲以化身潭之刑,只禁足月宮月余。
自昭若得了人心又恢復(fù)了前世記憶后,陌玉二字就像一塊印記烙在了她身體某處,時時浮現(xiàn)。她憶起那個自命風流倒也坦誠無憂的綠衣少年,亦憶起謙和溫潤才高八斗的月下天人。
凡人且說,思念如馬,自別離,未停蹄,相思如柳,飄滿城,盡飛絮。原來這便是人之相思。
月下上仙曉得宇文邕贈心一事,亦覺察到昭若的不同,就派了她很多活干。是以,她整日整夜待在鴛鴦鏡前為世間的信男信女牽紅線。
天界一日,人界一年。
殊不知她入魔界的那段時日,凡間已易了三回主,一時中原大地兵荒馬亂、烽鼓不息。宇文邕親手穩(wěn)固起的周國終不得傳世百年。且他當政時期被砸的廟宇重修擴建,被毀的佛像重塑金身。天界恢復(fù)了顏色。佛界更是金光閃閃。一場浩浩蕩蕩的滅佛道運動終以將佛道兩教得以更為深遠地傳播而結(jié)束。
昭若一手姻緣簿,一手姻緣線,目光牢牢鎖在鴛鴦鏡內(nèi)的一少僧腕上的珠子上。那珠子正是她贈送的七彩琉璃珠。她不曉那少僧是否為宇文邕的轉(zhuǎn)世,但她愿意去相信。她翻了翻姻緣簿,此人名玄奘,與佛有緣而無姻緣。
昭若放下手中的姻緣線,輕聲嘆息。想來她收下他的心也是好事。前世滅佛,后世弘佛,算是抵罪了。
那日天狼星君府邸重修竣工大擺筵席,月下上仙又貪得杯中物,回月宮時,竟飄飄然地去了鴛鴦洞。見昭若好好的姻緣線不牽,卻涂改姻緣簿,便大喝一聲:“大膽孽徒?!?p> 昭若筆下改的正是月老恩賜給長安首富王千石的第四房妾。她起身扶了師傅在月桂下坐下,且取了她攢下的夤夜花露給師傅。
“師傅啊,那個王千石都一妻二妾了,可不能再娶了。一個個漂亮的姑娘就這樣糟踐在臭老頭手里,實在委屈那些姑娘了?!?p> “荒唐!姻緣簿豈是你隨意更改的。”這么一生氣,月下上仙原先的醉意倒是去了三成。
“徒兒知錯了!”昭若揉著師傅的太陽穴,道:“這夤夜花露最是去醉。師傅可感覺好些?”
月下上仙扶著月桂立起,搖頭晃腦地道:“幾杯瓊露還醉不倒我。倒是你人間一趟更醉得不清了?!?p> “徒兒沒醉。徒兒明白著呢?!?p> “那且說說悟出些什么?”
昭若答得快,腦里卻一團漿糊,就瞎蒙著道:“小小月老廟雖不至于影響江山社稷,但關(guān)乎人的子嗣繁衍,且人界昌盛,方有天界榮耀。是以,徒兒手中的姻緣線看似平凡實則非凡?!?p> 想是此言還算中意,月下上仙感慨地嘆了一句:“姻緣乃機緣,六界皆如此?!?p> 昭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zhuǎn)瞬想到了心中疑惑,問道:“徒兒記得師傅說過,凡人中除了那看破紅塵的出家人都有自己的姻緣,那為何王千石都年紀一大把了還能取四房,而那些窮困潦倒的秀才一個也娶不到?”
“此乃報應(yīng)、報應(yīng)。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無時無報,時候未到?!?p> 昭若又點點頭,問道:“凡人且說,一入侯門深似海,三個女人一臺戲,既是多女爭夫是錯,為何天帝陛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由著那些有權(quán)有勢、身纏萬貫的娶了一個又一個?難不成天帝陛下是希望人界的三妻四妾以后影響到天界?”
“胡扯!天帝陛下也是你隨便議論的?!痹孪律舷梢惑@一乍,醉意去了七八分。
昭若嚇得趕忙抬手捂耳朵,委屈可伶地看著師傅。
這招最是管用。只小一會兒,月下上仙就好言道:“你想想,凡人萬千,但能朱門繡戶、富貴逼人的又有幾人。且天界龍鳳尚生九子,凡間那些高門大戶豈不更該多子多孫,那生兒育女光靠一妻怎么夠,當然要多幾房妾氏啦。”
原來凡間的百子被是這么來的?。?p> 昭若明白了緣由,待月下上仙走后,按著姻緣簿所寫又為幾家高門牽了十多根姻緣線。
隨后的數(shù)日,昭若一頭栽進了情愛故事書冊中。什么梁祝化蝶,孔雀東南飛,孟家女哭長城,她來來回回讀了不下三遍,末了得出一個結(jié)論:凡人尚為情愛執(zhí)著追求,她堂堂一個神仙怎么怕起妖魔來了。她摸了摸人心,正輕快地蹦跳,似沖動地要體驗一回一往而情深......
轉(zhuǎn)日,埋在月桂下的桂花釀到了啟封的日子。
她望著三壇佳釀癡癡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