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伯瑤看到一個光點漂浮在面前,時遠時近,似乎在指引她前往什么地方。
她向著光的方向奔跑,卻發(fā)現(xiàn)她越快,光越快,無論怎么追都追不上。
呼吸開始急促,腳步變得沉重,不知追了多久,她感到渾身疲憊不堪,于是停下腳步,放棄追趕,卻發(fā)現(xiàn)那光突然升到高空,變得無比刺眼。
她下意識閉上眼睛,隔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緩慢睜開,才發(fā)現(xiàn)周圍的景象完全屬于另一個世界:
碧藍的天空,潔白的云朵。耀眼的陽光灑向整個世界,而太陽所在的位置,就是剛才光點炸裂開的地方。
在天空之下的,是無邊無際的麥田。金黃色的麥子隨風搖擺,細長的桿子上結(jié)滿了麥穗,象征著收獲和希望。
真美。
此時,她聽到了火車的轟鳴,才發(fā)現(xiàn)這不是錯覺。一輛綠色的火車正從遠處駛來,伯瑤驚訝地盯著它,那深沉的綠和金黃色的麥田相互輝映,看起來分外和諧。
火車開始減速,最終停下,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從車頭所在的那節(jié)車廂走下來,寬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臉,即便在如此刺眼的陽光下,他的身上始終像是籠罩了一層牢不可破的陰影,將自己的身份隱藏其中,不可窺探。
伯瑤停下了腳步,盯著那個黑色的身影有些出神,才發(fā)現(xiàn)那家伙正朝著自己走來,沒一會兒的功夫就來到了面前。
她瞪大眼睛,卻怎么也看不清對方的臉,在寬大的兜帽下面,只有漆黑一片,像是將周圍所有的光都吸進去,作為自己的保護。
“你是誰?”對方聲音有些沙啞,但明顯是個男人。
伯瑤警覺地后退幾步,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嗯……”男人微微俯身,沉吟片刻,“你不該來這的,不管是什么情況都不應該……等等,是你?”
伯瑤有些懵,完全不知道眼前的男人自言自語在說些什么。
綠皮火車發(fā)出一聲轟鳴,隨后移動起來,隨著軌道向遠方駛?cè)?,車輪運轉(zhuǎn)時發(fā)出的聲音蓋過了風聲,也蓋過了男人的自言自語。
隱約中,伯瑤聽見大舅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瑤瑤!快醒醒!”
但這聲音也因火車發(fā)出的巨大噪音變得單薄。
終于,火車徹底消失在視野中,周圍的一切逐漸安靜下來,只剩下風聲輕柔地飄過,還有面前這個黑影的道別:
“你該走了。我們還會再見面的?!?p> 伯瑤詫異地重復道:“我們?”
她突然感到一陣腹痛,身體好像被什么東西用力擠壓,喉嚨里有什么東西快要涌出來,這無法克制的連鎖反應讓她忍不住彎下腰,張開嘴做嘔吐狀,卻什么也沒吐出來。
她眉頭緊皺,僵持了一會兒,直到感覺身體的異常感覺消失,才緩慢挺起身子。
“好了,快回去吧?!?p> 男人揮了揮手,整個世界隨之黯淡下來,逐漸變得模糊,最后徹底陷入黑暗中。
——
伯瑤猛地睜開眼睛,從喉嚨深處吐出一大口水,接著劇烈地咳嗽起來。
秦川海力度均勻地拍著她的背,一邊用這樣的動作緩解自己內(nèi)心的驚慌。如果伯瑤出了什么事,他真不知道要怎么跟秦寶欣交代。
“大舅,我沒事了?!辈帍暮韲道飻D出這幾個字,隨后又嘔出一大口腥甜的江水。
天色變暗后,沒多久就大雨傾盆,狂風呼嘯。大風卷著大浪,很快就在他們頭上狠狠落下,巨大的沖擊力將幾人拆散,也將伯瑤的救生圈掀翻。
不會游泳的她加上一時的手忙腳亂,在水里胡亂撲騰了幾下便沒了力氣,只能任由自己往下沉,感受耳朵和嘴巴里被江水灌滿后開始窒息的痛苦。
她拼命求救,結(jié)果只是讓自己下沉得更快。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恍惚中,她仿佛去了另一個世界,里面的景象非常模糊,像是被浸濕了的水粉畫,所有的色塊全部糊成一團,只能勉強記得金色的麥田和湛藍的天空,還有一個奇怪的黑影。
是夢,還是真實?她無從得知。
眼前,是大舅松了口氣的臉,還有皺著眉頭的王總,以及坐在他身旁一臉擔憂的女友。
“雖然今天的海鮮湯泡了湯,但人沒事就好?!蓖蹩偱牧伺那卮ê5募纾八自捳f‘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今天晚飯我請客,給小丫頭壓壓驚。”
“謝了,王總?!鼻卮ê|c點頭,隨后對伯瑤道:“瑤瑤,沒事了我們就走吧?這里風大,別又吹感冒了,就得不償失了?!?p> 伯瑤點點頭,在王總女友的攙扶下站起身子,跟著大家到車里拿衣服換好,然后一起去吃飯。
一路上,眾人隨意地聊著天,伯瑤卻安靜地坐在那里,努力回憶著有關另一個世界的記憶。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死神嗎?
無論是黑白無常,還是拿著鐮刀穿著斗篷的骷髏,還是穿著官服的閻王大人,都是傳說中的存在。
仔細一想,那個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竟跟西方傳說中的死神有幾分相似。
她曾在電視上看過一檔科普類節(jié)目,其中科學家為了調(diào)查人類在死亡之前的狀態(tài)和心路歷程,特地找了好幾個經(jīng)歷過鬼門關的人進行采訪。
令人驚訝的是,得到的采訪結(jié)果驚人的相似,所有經(jīng)歷過死亡的人,都表示大腦會在那一刻陷入一片黑暗,隨后會看到前方出現(xiàn)一個光點,像是隧道出口,或者是靈魂的指引。
他們都會不自覺地往光的方向走,隨著距離拉近,光點越來越大,當他們準備邁出最后一步時,只感覺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了回去,暫時脫離了死亡。
她也看到了光,并且邁出了最后一步,按理說這種情況下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可她還是回到了現(xiàn)實。
這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想到死亡,甚至寫下遺言,但一直苦于母親的憤怒和責備而無法實現(xiàn),如今有了一勞永逸的機會,她卻失敗了。
在回到現(xiàn)實的那一瞬間,她感到十分遺憾,自己多年來想要實現(xiàn)的愿望,再一次化為泡影。而深知自己軟弱的她,絕不敢在清醒時堅定地奔赴死亡。
她很想回到那個麥田,親口問問那個穿著斗篷的男人:“這里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