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令深秋時節(jié),冬日漸至,天越來越短,傍晚時分的皎月谷天色幾乎已經(jīng)全黑下來,眾人圍坐在大殿的燭火旁,一邊飲茶一邊吃著冰晶餅和時令水果,日子倒也悠閑。只聽見撲棱棱的聲響,一只鳳眼雀自門外飛進(jìn)大殿,落在桌上,優(yōu)雅的踱著步。江櫻看到雀兒,揶揄道“明陽山莊每日有這么多事情要向江姑娘匯報??!”眾人聽聞都抿嘴偷笑,江璇不理姑姑的玩笑,樂滋滋的解下雀兒腿上的信,仔細(xì)閱讀。她開始是一副輕松自在的表情,漸漸的眉頭深鎖,表情凝重。江櫻她們都看出她的不對勁,有些關(guān)切的問“怎么了?是明陽山莊出了什么事?”江璇將手中的信遞給姑姑,江櫻接過來看后,先是驚異,后是面露悲愴,心中痛苦的回憶再次被勾起,如同這深秋長夜,無窮無盡,看不到盡頭。
十八年前,小寶降生在翠廬不久,尚在襁褓之中,整個皎月谷都沉浸在新生命誕生的喜悅之中,初為人父人母的江楓和宋清渺更是喜不自勝。突然間,一封來自江南浮云堂的家書打破了這喜悅的氛圍,原來宋老堂主舊疾復(fù)發(fā),命懸一線。江楓和宋清渺帶上小寶火速出發(fā)回到江南,一來關(guān)切宋老堂主病情,二來希望新出生的粉粉嫩嫩的小嬰兒能沖去這突然而來的疾病,或者說讓長者能看一看自己的子孫后代一眼也好。江楓和宋清渺在江南足足兩個月,但是宋老堂主的病仍然不見起色,宋清渺覺得這樣全家都擱置于此也不是長久之計,夫妻二人便商議由江楓帶小寶先行回去皎月谷,宋清渺依然留在江南侍候父親。
江楓臨行,宋清渺依依不舍,她看著襁褓中女兒紅撲撲的可愛的小臉,險些留下淚來。江楓知道她心急如焚又分身乏術(shù),安慰道“渺兒,不要過于傷心,過幾日父親就好了,你也很快就可以見到小寶了。”宋清渺將頭埋在江楓懷中,忍住了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的淚水,想著不日即可相見,強(qiáng)顏歡笑與江楓和女兒揮手道別,看著他們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直至消失,但沒想到此間一別竟是來世今生。
自江南返回皎月谷,青暮山是必經(jīng)之地。青暮山橫亙于江南水鄉(xiāng)與川藏之間,綿延數(shù)百里,自古以來就是林深茂密,飛禽走獸眾多,人跡稀少,行路者大多會選擇白天穿越青暮山以確保安全。自幼上少林學(xué)藝、行走江湖的江楓也是如此算計,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一日,雖然已經(jīng)進(jìn)入深秋,但是大雨磅礴,一點都不是秋雨應(yīng)有的綿綿,江楓的車隊舉步維艱,馬車外天空如同漏了一般,大雨傾斜而下,看不清道路狀況,馬車內(nèi)襁褓內(nèi)的小寶啼哭不止,這一路耽擱了許久,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江楓和隨行的侍從、弟子們自知這青暮山之險惡,不敢夜間在此停留,雖然困難重重,但是還是亦步亦趨的往前艱難挪著,車外掛著的防風(fēng)燈里火光微弱,仿佛馬上就要熄滅一般。突然,馬車急停下來,趕車的侍從大叫一聲,似乎被什么重物拖走一般。江楓放下懷中的小寶,抄起“易水寒”,撩開簾子,跳下馬車。馬車外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吵雜的雨聲中,江楓仔細(xì)搜尋著車外幾個侍從和弟子的聲音,可是除了雨聲,再無其他聲音,他想借助防風(fēng)燈微弱的燈光搜尋大家的身影,別說人影,就是一點點的痕跡也被大雨沖刷的無影無蹤。突然,他感覺耳邊陰風(fēng)驟起,防風(fēng)燈本身就微弱的燭火突然熄滅,他趕快飛身竄入馬車車廂內(nèi),拽出小寶,就在他抱著小寶躍出車廂那一剎那,一個黑色的沉重身軀從天而降,重重的甩在馬車之上,木質(zhì)的馬車瞬間碎裂如齏粉般。
江楓迅速將腰帶解下,將小寶系于身后,緊握手中的“易水寒”,試圖看清對面的怪物,但是燭光盡滅,雨簾甚密,他什么也看不清。他鎮(zhèn)定精神,細(xì)細(xì)感覺周圍雨勢和風(fēng)向的變化,突然感到自己左路似有巨大力量襲來,他一邊向后退了兩步,一邊揮出“易水寒”,這股巨大的力量一擊不中,又迅速變換方向,再次襲來,江楓負(fù)著小寶飛身躍起,向著身下的來者猛刺過去,噗嗤一聲,感覺一些溫?zé)岬囊后w濺起,對面的怪物吃痛發(fā)狂,將他甩開,他迅速拔出劍來,腳還沒有落地,之間一個一人多高的黑色身影躍起,噴出一股黑色的液體直沖自己背后而去。江楓擔(dān)心背后的小寶,迅速轉(zhuǎn)身,揮動“易水寒”,致寒的寶劍擋住了大部分黑色溫?zé)岫疽海墙瓧饕脖槐频煤笸藬?shù)丈,突然覺得腳下一空,已經(jīng)失足落下懸崖。
在不斷下落過程之中,江楓驚魂未定,瞬間想起背后還有新生的嬰孩,他用盡全身力量雙手握劍戳向峭壁,“易水寒”與堅硬的巖壁相互碰撞,劃出許多火花來,綿延數(shù)尺,終于在一處巖縫中卡住,此刻江楓的虎口已經(jīng)被震裂,鮮血直流。他顧不得自己手傷,忍著痛抓住旁邊一條粗壯的藤蔓,慢慢的滑下去,直到雙腳感到硬硬的土地,才敢松開藤蔓,跌坐在地上。他撇開寶劍,迅速解開身上的束帶,檢查女兒的情況,看到襁褓中女兒安然無恙,還咿咿呀呀的吃著自己的小手,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地。他扶著寶劍艱難起身,尋找干凈的溪水和野果充饑,尋找著走出這深谷的道路,沒想到這一找就是五個月。
過了數(shù)日,人跡罕至的青暮山中,人們才發(fā)現(xiàn)皎月谷支離破碎的馬車和周圍樹林中已經(jīng)被噬咬得只剩下一半的侍從尸體,而江楓和小寶卻無影無蹤。各種傳言在江湖上流傳,人們或惋惜,或看熱鬧,只有兩家人得知消息時,如同五雷轟頂,遠(yuǎn)在江南的宋清渺和皎月谷中的江櫻覺得天要塌了,但是這次再也沒有溫潤如玉的陌上公子為他們撐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