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收到這消息的同時,同樣的內容就在京城里傳開了。一時間,不說一片嘩然,也是各種猜測紛紛。
沈太師的家人們,在沈太師失蹤時是收到了三公主這個攝政王的大力慰問,為此還陸續(xù)接到了沈太師各路同僚、學生的問候,畢竟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又是主動請纓去跟靖王爺那邊和談的。不曾想,如今事情急轉直下,太師竟然是主動去“投敵”的,不免頗有些尷尬。
好在沈太師的兒子女婿等人都在朝為官多年,日常又得他言傳身教,上朝、應酬時只管照著一起商量好的口徑,但凡有人說風涼話的都當作沒聽見,絲毫不受影響。
如果確有那等不知受誰指使或者趁機落井下石之人還要咋呼呼地上來質問,通常這樣的人是不太識相的毛頭小伙子或者五品以下,沈太師的長子便朗聲一笑坦然表示:
“四皇子乃先帝血脈,家父歷任三朝,食君俸祿、為君分憂,當盡綿薄之力,您說是不是?”
為君分憂之說是不會有人敢多加質疑的,畢竟三公主頂多也只是個攝政王,總不能說更應該為攝政王分憂吧?再說了,橫豎都還是他們陳家的江山,分憂也說得過去。
但如果對方還要繼續(xù)不開眼地質疑四皇子的真假,沈太師的次子便會在旁邊反問一句:
“您要不相信,要么哪天去靖王爺軍中親自一辨真假?只是…您之前應該沒怎么進過御書房、也沒怎么見過四皇子吧?”
京城傳言,沈太師當時一看到四皇子就淚流滿面地跪倒在地,說四皇子跟先帝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于是大家都議論紛紛,說畢竟是老太師,換個年輕一點或者資歷淺的,哪里能有這般的際遇。
眼看對方聽懂了他家二舅哥的潛臺詞氣得要拂袖而去,沈太師的女婿還會在后面無奈地嘆息一聲補個刀: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要哪樣呢?唉,為人臣子,最忌立場不穩(wěn),聽風便是雨…”
行吧,人不要臉則無敵,連帶三公主后來在朝堂上當眾對沈家人問罪,這厚臉皮三人組也是照喊冤不誤,聲稱此事定有隱情、太師忠君之心可日月、懇請攝政王明察云云。
眼看問不了罪,那些個之前被嘲笑過的朝臣們便退而求其次,站出來要三人組辭官避嫌。但三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愣是一臉堅定地表示,越是此等被人錯看的時候,越要不屈不撓、忠誠值守。
意思就是絕不辭官。
反正到目前為止也沒人有真憑實據(jù)看到自家老父親在桃花江對岸的靖王爺軍中,這一點三人很是篤定,畢竟老父親臨走之前也不是沒隱晦地交代過他的心思,當時聽到他不知去向的消息后就已經(jīng)商量過了,彼此早就心中有數(shù)。
于是朝堂上三人組合力一番唱念做打下來,這件事就這么不了了之了。許是三公主并沒有把沈太師這個文官太當回事,又或者也確實找不到沈太師跟沈復兩個同姓人之間來往的證據(jù),畢竟這么多年來,靖王府和太師府簡直可說是仇人般老死不相往來,這件事大家有目共睹,先帝當初為此而詢問太師的話也是很多人都知曉的。
所以后來沈家的厚臉皮三人組依舊當著他們的官,沒受什么影響。
朝臣們的心卻比往常要活絡了起來,沈太師什么人,他們還是清楚的。平?;涣飦G的那么個老家伙,這會兒竟然敢舍了京城的一大家子人,當然,從他們家兒子女婿的反應來看,多半也是事先知情的,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老家伙早就在給自己暗搓搓地留后路了!
確切的說,人家早就在謀后路了,謀一條對自己有利、對子孫后代也有利的路。
而這條路自然是跟四皇子有關。
既如此,當初三公主跟皇后打擂臺時都能笑嘻嘻地選擇依舊留在京城管自己繼續(xù)做太師,如今只剩了個靖王爺繼續(xù)在桃花江那邊死撐時卻選擇主動跑過去,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沈太師如今看好的是靖王爺和他支持的四皇子啊!
所以是不是可以說,那邊的四皇子確實才是真皇子?沈太師做了他的師傅,除了帝師這惠及子孫起碼三代的頭銜,桃花江兩岸僵持之際,如此時刻倒戈,自然是妥妥的從龍之功??!
朝堂做官,如何站隊本就是必修功,眼看沈太師這清流之首做了個活生生的別樣示范,其余的人便開始心思松動了。
偏這時候,前些日子敲了登聞鼓的周家人又跑出來湊熱鬧,動靜很大地跑去原來的威遠侯府門前,痛罵早就不知曝尸哪座亂葬崗的威遠侯紀均林。罵他狼子野心,竟然對自家人下手,害得她家小姐至今下落不明。
“聽說你家太夫人這次并沒有親自出面,連你父親母親也沒去,”大晚上的,許夫人笑嘻嘻地跑來跟周衡八卦,沒有沈怡在旁邊,說起話來也就沒有了顧忌:
“就一幫婆子,還是那種張嘴什么話都能往外說的粗使婆子,偏人家指桑罵槐的,半個字沒提宮里頭那位和威遠侯的破事?!?p> “要說你落水一事,之前宮門口大家已經(jīng)都知曉了。只是那些個婆子罵著罵著,后來卻又嘲笑起了威遠侯,說他自以為抱住了金大腿,誰料一眨眼就被那大腿給無情地蹬了?!?p> “這事啊,我估摸著,也是你家太夫人借著沈太師這個大好時機提醒那些個搖擺不定的或者騎墻的:跟著宮里頭那位可落不著什么好,威遠侯這等連家人都肯出賣的相好,人家最后不也眼睛不眨地把你家給一鍋端了!”
周衡對此也不好說什么,打個哈哈就過去了,誰料第二天早上,沈太師居然也主動說起了此事:
“昨兒晚上吳將軍跟沈某說了京城里前些天的動靜,周姑娘,你家太夫人這步棋下得好啊,想來京城里的人這些天可沒法睡安穩(wěn)了?!?p> 又說自家兒子女婿們:
“他們幾個想來倒是能睡安穩(wěn)了,唉,老夫當初不辭而別,別的都不怕,路上土匪啥的,就怕他們幾個被我這個當?shù)慕o連累了!好在如今倒是沒怎么受到牽連?!?p> 果然是厚臉皮三人組的爹,還不是你教導有方,周衡在心里冷笑,嘴上也忍不住說了句:
“可惜護國公府沒這等福分?!?p> “不一樣啊,”沈太師不動聲色地接過話茬,嘆息一聲表示對護國公府的同情:
“護國公府武將出身,出過皇后、下降過公主的百年勛貴人家,又是靖王爺實打實的舅家,攝政王找他們下手,以此震懾朝堂那幫子人,再合適不過??缮蚰钞斈暌唤楹T,又是江南道上來的,孩子們的官職也不高,找他們的茬犯不著?!?p> 這話也頗有幾分道理,周衡默然。
但輿論的作用也不可小看。
正如沈太師無意間提到的,他是來自江南道的人,既如此,作為清流之首,江南道又多出讀書人,那邊支持沈復的力量就更大了些。
等到了最炎熱的六月,剛好到了護國公的百日祭,似乎也真的印證了沈怡之前所說的“哀兵必勝”,沈復一身黑衣,胳膊上扎著白布,指揮大軍終于成功地渡過了桃花江,兵臨中南道主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