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救贖
寧河的水越來越大。
伴隨著狂風、陰云、雷電,河水沖刷著河道,如江龍低吼咆哮,如千軍萬馬奔騰而去。
有時水流經(jīng)過一段殘??菽?,便是直接被自然地傾沒,在水流之下,顯得無聲無息。
轟隆......轟隆.......
電閃雷鳴,在今天不過是家常便飯。
此時一只小船,不如說是木筏,不知從何地,極不自然地,漂流而來。
這沒有船篷的小船,飄飄蕩蕩,又非常平穩(wěn)地緩緩駛過。上頭有一個童顏少年,卻是一頭白發(fā)。在雨水之中河水之上,卻未曾沾上一滴雨。
若是細看,船和少年身上都有一層淡淡白氣,還有一些微光覆蓋。
白發(fā)少年在雨中哼著歌,時而悠長遼闊似連綿不絕的山,時而婉轉(zhuǎn)曲折似蜿蜒的大江,時而清脆悅耳似林中鳥叫,又有熱鬧市集人們討論家長里短。
少年若是歌到興高采烈時必要拿起酒葫蘆,喝上一口。
其中的美酒,一聞便知道不是凡物,如蟠桃的香氣一般,香甜濃烈。
一口又一口,少年白凈的臉有些微紅。
小船隨著水流到了兼州和并州的交界處,并州高山數(shù)不勝數(shù),遠方自然有連綿不斷的山,他有些迷糊地看了一眼,在那邊傻笑,說了一句讓人不著邊際的話:“村前的小土坡,原來在這啊。”
少年又拿著酒葫蘆開始喝酒,突然用右手往漆黑的河水一點。河水之中一陣金光,一個少年浮上水面,正是劉淵。
“定?!?p> 劉淵的身體浮在距離水面一寸的位置,水浪如同被阻礙了一般,從劉淵的兩邊滑過。
“嘿嘿?!卑装l(fā)少年在船上發(fā)笑。拿中指彈了一下劉淵的胸口。劉淵的心處馬上就是一個凹陷。
“哦呦,力道有點大。”他摸了一下凹陷處,劉淵的胸口馬上完好如初。
“嗯。天賦不錯,你也與我有緣,賞你一口酒喝吧?!闭f罷便往劉淵嘴里倒酒。
往劉淵嘴里倒了兩三滴,白發(fā)少年便自己拿起酒葫蘆一飲而盡。
“好了,去。”他放下葫蘆,手一指,劉淵就沉入水中,越飄越遠。
他一個轉(zhuǎn)身,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腰部掛的一個似虎符的東西,落到水中。
等他坐到船上,才有些后知后覺,不過也并沒有把它當回事,自言自語道:“算了,過一會總歸會自己回來的。”
繼續(xù)哼著歌,喝凈的酒葫蘆,不知不覺又滿上了。小船漸行漸遠。
劉淵模模糊糊的有了一絲意識,他知道自己還在水中。
河水冰涼,他只有這一種感覺,連水流都感覺不到。
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進入陰曹地府。
雖然痛苦但是無法流淚,心中百感交集。
“若我有來生,我一定要腳踏實地,當一個農(nóng)夫?!眲Y心中不自覺的有了這種想法。
他一直感覺農(nóng)夫腳踏實地,令人感到踏實。
而自己的前世,卻是如此虛浮,如此空虛,靠著攀比,靠著陰謀詭計,又有什么好。
就連自己的父親,也......
突然他連河水的冰涼都感覺不到了,他覺得自己可能要投胎轉(zhuǎn)世了。
也可能也不會有來生了。
......
寧河的水自兼州的一個山泉而出,因為禍河那湍急反復無常的水交匯而在中段變得有些磅礴,不過卻又不及禍河一半暴烈,之后又和天龍江這條平靜的有些溫柔的江水在并州相匯,最后一同匯入東海。
劉淵不知何時飄到天龍江,也不知何時,飄到了不知何地的岸邊。
劉淵感覺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很溫暖,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天空很藍,太陽很明朗,云在這可以稱得上是清澈的天空遍布,他從未看見過如此美麗的景色,劉淵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
劉淵用手臂撐著,站了起來,抬起的頭沒有低下繼續(xù)往向天空。
云慢慢地滑過天空,風也緩緩吹過,卷來一絲花香,他細細品味,這從未聞見過的花香。
他閉上了眼睛。
不知多久,他睜開眼睛,眼神略帶一絲慌亂地望向了自己的手。
有些粗糙的手,手心難看的兩道疤痕,每一個手都一樣,就如同時刻下一樣。
劉淵的眼眶紅了。
他的淚從眼角滑過,他的喉嚨有些嗚咽聲。
早就忘記了有多痛。
或者說,他的心已經(jīng)習慣了這么痛。
但是這一天,他突然好像解脫了,至少劉淵是這么感覺的。
他將手伸向了天空。頭卻低下了。
淚水滴到土壤,讓泥土變得有些發(fā)暗。
他把手放了下來。
“我......”劉淵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不過他心中明白。
所以,他嘴角逐漸開始上翹,不住地搖頭,不住地輕笑。
伴著淚痕,就如同一個傻瓜一樣。
他明白,他用手臂擦去淚水,他明白,真正屬于他的一生,真正地開始了。
“我還活著......”
只需要說這一句,便已經(jīng)可以充分地說出他的心情。
“我還活著?!彼f出這句話,心中就涌出一種感情,一種幸福感。
面對美麗的天空,面對著群山,他不禁想要大喊:“我還活著!!!”
他放聲大笑,笑聲繚繞在群山,在天空之中,在田野之中。
一切,從此刻開始。
......
沿著水流走過,盡頭通常都有人煙。
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識。
劉淵沿著不知名的小河走著,感受著微風,和一大片不知名的、黃色的花的香氣。
劉淵光是看著這美麗的景色,已經(jīng)如初如醉。
在齊州或者是兼州,從未有這樣的景色,就是兼州的那片草原,也比不上這里的明凈。
劉淵穿過一片樹林,看到遠處有一塊牌坊,還有一個滿臉皺紋黢黑的老大爺在那邊的土坡種作物。
劉淵走近了些,看清了牌坊上寫著“韓家村”三個字。
他走到了老人跟前,看他那鋤頭鋤地,撒種。
老人一絲不茍,略有點嚴肅。
在老人拿著扁擔挑桶要去打水,劉淵開始搭話了:“大爺,那邊可是韓家村?”
“嗯。”老人也沒多搭理他。
“大爺,這韓家村的村長是哪位,可否為在下指點指點?”
“老夫就是?!?p> 劉淵聽見馬上走到村長跟前,恭敬地彎腰,對村長說:“村長,在下現(xiàn)在無家可歸,可否收留在下?”
“我們村不養(yǎng)外來的閑人?!贝彘L轉(zhuǎn)身,兩個桶在扁擔上晃動,“你要是今天想吃飯、住在這,就去村里倒數(shù)第二戶的田里,把水澆了,再把草全部除了。然后進屋,給里面的大娘煎藥,拿鍋添水,大火煮沸,再用文火泡兩刻鐘。都干完了就到我家,我家在第三戶?!?p> 說罷便挑著桶走了。
劉淵抬頭望向天空,離日落大概只有五個小時了。要抓緊了。
劉淵一路小跑到了倒數(shù)第二戶的大娘家門前。
他敲了兩下,推開門,家內(nèi)灰暗漆黑,但相當整潔,大娘躺在床上半抬起身,一邊問一邊咳嗽了起來:“你是,咳咳,你是誰,咳咳咳?!?p> “大娘,從今我要住在這了,村長讓我?guī)湍沅z地、煎藥,你先休息著?!眲Y跑到床前扶她躺下。
他望了下四周,鋤頭在墻角那兒,便拿起鋤頭推門出去鋤草了。
劉淵在田間勞作,太陽差不多要落下了。
鋤草是個繁瑣事,草雖然不多,但是長得分散。劉淵雖然從小練習氣功,體質(zhì)不錯,但是已經(jīng)荒廢了差不多六年,鋤了大概三畝地,他有些疲了。
劉淵沒有忘記煎藥,走到屋里,灶上已經(jīng)有一個砂鍋,他添了些水,燒柴生火,待水開后,便撤柴,文火煎。
劉淵雖然曾經(jīng)是貴族,但是因為離家出走那段經(jīng)歷做這些也還是比較麻利。
太陽已經(jīng)落入西山,劉淵煎的藥也差不多可以喝了。
他反復的吹涼,給大娘喝了,他一天的工作也完成了。
說來也怪,劉淵到現(xiàn)在也還沒有饑餓感。
他不知道他那時經(jīng)歷了什么,也不知道在被人推入水中之后過去了多久。
不過劉淵覺得現(xiàn)在也不需要想這些,只要好好地活著,就足夠了。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劉淵摸著黑走到熱鬧的村長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