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卿言見狀，亦趕緊起身勸道：“殿下息怒?！?p> “他滿口胡言，本王怎能不怒！”凌靖塵狠狠地指著跪在地上的邸茗，沉聲道：“任何四品及以上將軍的調令都會交由兵部謄錄留底，況且當年舊案牽連甚廣，無論是刑部的結案卷宗，還是兵部的記錄，怎么可能都沒有陳德銘的調令！”
“殿下，末將確實不知為何沒有謄錄陳德銘將軍的調令，但當時，他確實在場，與我等一同校驗手令上的鳳印?！?p> “既然蓋著鳳印，華長亭的罪名又怎會是假傳圣旨，他又哪兒來的通敵叛國之罪？”
凌靖塵只覺胸口隱隱作痛，邸茗今日所言皆是漏洞，毫無根據(jù)，叫他如何相信！
“華將軍把嚴州營駐軍調走了三千，末將不敢多問，也并未隨軍去欒城，后來才知道城中爆發(fā)時疫。直到程樺將軍奉旨押送華將軍回朔安時，末將都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話音剛落，凌靖塵竟突然扶案猛烈地咳嗽起來，臉色蒼白地捂著胸口，姜卿言趕緊過去查看，跪在地上的邸茗正欲再辯白幾句，卻被他立刻攔住了，“你先退下，今日之事若膽敢向外透露半個字，你自己的罪過自己清楚?！?p> 邸茗連連應承了下來，起身便倉促間退出了內廳，待他走后，軍醫(yī)劉聞隨即而至。
他先切了切脈，確定宣王無大礙之后，才點了點頭示意大家放心。
“陰林，你親自去照看邸茗。”凌靖塵平復著呼吸，慢慢說道。
見他領命后隨之離開，姜卿言猶豫著問道：“殿下真的......不相信邸茗嗎？程樺將軍現(xiàn)在不可能包庇華長亭，若邸茗與程樺是一條心，那他當年就不會從嚴州營消失了，程樺一定會留他在身邊做心腹?！?p> “邸茗根本就沒有去過定州，他是在趙堤從定州派去西北的路上，與之換了身份。”凌靖塵眼底掠過一絲深沉，蹙眉說道：“若沒有高人指點，當時，邸茗一個十八歲的參軍副將不可能有這個膽識，行事也不可能如此周全，但他背后之人顯然在保護他......?！?p> 姜卿言也在一點一點梳理著，“華長亭之事，邸茗經手不多，只有校驗鳳印那一件，倒是程樺，幾乎從頭至尾，從調兵、去欒城、再到最后奉旨抓捕，都是程樺下令完成的，連他的副將都沒能插手半分，這太奇怪了?！?p> 當然，這也是他們選擇先追蹤邸茗，而非直接去問程樺的原因，當年的嚴州營參將究竟扮演著什么角色，他們僅憑著一點點細碎的舊事碎片，什么都猜不懂。
凌靖塵轉身默默地看著窗外，見天色低沉，濃云蔽日，眸中不免泛起一抹黯然，輕輕嘆氣道：“難道，真的有人處心積慮，制造了一場時疫舊案來害人嗎？”
“或許，真的是一場陰謀呢？”
循聲而望，說話的人正是站在他們身后的劉聞，他打開隨身的藥匣從夾層中取出了幾張泛著暗黃的舊紙，決定面對這場鮮血淋漓的舊案，沉痛地說道：“當年疫病......實為疫毒，這一紙藥方，就是疫毒的解藥，出自南疆賀蘭旋之手，也就是我的師姐?！?p> 凌靖塵聽罷后一怔，蹙眉問道：“老先生當初三緘其口，為何今日突然決定說實話了？”
“我不想再背負了。”劉聞重重地嘆著氣，“數(shù)千人命和整個欒城夕氏，對我而言太沉重了......況且，我?guī)熃沣∈蒯t(yī)仁，我不相信她會毫無理由的毒殺百姓，所以，這里有蹊蹺?！?p> 姜卿言問道：“前輩，欒城何時出現(xiàn)第一個病人？你們又是什么時候意識到，這是一場瘟疫？”
“我記得，四月初二突然出現(xiàn)了許多病人，后來民間醫(yī)家將時疫之事上呈至府衙，府尹大人似乎四月十七就已將疫情上報翟郡。當年的翟郡太守剛剛赴任，聽聞他把加急的折子直送朔安，確實還派了郡內所有醫(yī)官和民間醫(yī)者去欒城，我們本以為朔安十日內必回音信，可比太醫(yī)署先到一步的，卻是嚴州營的幾千駐軍?！?p> 凌靖塵一邊算著時間，用手指比劃著，一邊說道：“就算翟郡次日上報，快馬加急后，至少三日能到朔安，一來一回，朔安太醫(yī)署派去的人至少五月初才能到欒城。”
“可是，那數(shù)千兵士在四月十九就到了，當即封城，等到太醫(yī)署的人五月初前來時，城中百姓已死大半，重病無治者亦數(shù)百人?！眲⒙剣@著氣，每回憶一次，他的心就會連帶著絞痛一次。
凌靖塵點了點頭，長吁了一口氣說道：“數(shù)千兵士奉命而來，實為屠殺，華長亭若非始作俑者，怎能未卜先知？如果這就是給他定罪的理由，那確實足夠了?！?p> “對，兵士們都聲稱，奉東境主將華長亭將軍之命，將城內醫(yī)者強制調走，并下令閉城，任何人不得進出。就是這樣，硬生生地逼死了城里十之八九的百姓?！?p> 姜卿言臉色一沉，抿著唇角微微蹙眉，這件舊事逼得他外祖一家闔族盡滅，豈能不明不白地放過？
他問道：“您雖然選擇留下來，并沒有出城，可有親眼見過華長亭？”
“沒有，而且據(jù)說這位將軍沒有在城門處露過面......架子大得很，他只見郡守大人，就連齊府尹在染病之前都沒有見過他。”
“前輩方才說，翟郡郡守是新來的？”
“說來他也是倒霉，剛剛上任不滿三天，連底下官員都沒認全呢，就出了這么大的事情?！?p> 凌靖塵猜測道：“欒城出事之后，張介郡守連同他手下的數(shù)十位官員，一道被賜死謝罪了。不知道，他事先究竟認不認識華長亭和程樺將軍？況且，連程樺將軍都有邸茗這個人證，事發(fā)之時，可還有其他人在欒城見過華將軍？”
“似乎沒有，至少，藥閣去過城門口和府衙的大夫都沒有見到他本人，這點我記得很清楚，欒城夕氏的長房嫡子夕頜曾要求面見華將軍，連府衙都驚動了，可將軍就是不出面?！?p> 此話一出，凌靖塵和姜卿言同時蹙起了眉頭，隱隱察覺到了極為奇怪的地方：幾乎所有人都在說，一切都是華長亭的軍令，可這個最重要的人，除了一封皇后手令之外，目前，竟再也找不出其他的人證與物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