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兇多吉少

　　“從上一年的工作中，你有什么收獲？”

　　聽完陸鳴的匯報，任爾思問道。

　　陸鳴低下頭，仔細回想苦哈哈的一年，思緒萬千，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嘗試了很多新東西吧，從設計轉崗到產品，從頭開始學做產品的方法，學習技術，學習跟客戶溝通，學習分析需求，都是從零開始，到現(xiàn)在慢慢都上手了?！?p>　　她來不及一條一條細想清楚，倉促作答，說完感覺自己腦子里都是一團漿糊。

　　任爾思彎起嘴角，似笑非笑，看不明白是輕蔑、譏笑、認可還是別的什么，另外兩人則始終面無表情。這讓陸鳴更覺得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果然還是準備不夠充分，完全沒有想過老板們會問些什么樣的問題。

　　“你覺得現(xiàn)在產品和團隊有什么問題？下一年你打算如何規(guī)劃自己的工作？”

　　任爾思繼續(xù)問道。

　　“呃……我覺得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是研發(fā)能力太弱了。需求堆積如山，但是研發(fā)的交付能力跟不上，所以我們是不是能夠在研發(fā)人員招聘這塊再加把力？”

　　陸鳴不知道這么說是不是合適，但是她一聽到任爾思說要談“問題”，腦子里第一時間蹦出來的就是這個。

　　任爾思轉過頭，終于露出了往日招牌式的笑容，對身旁的副總說：“看吧，這就是我們公司的產品，只要談問題，所有問題一定是其他部門的，永遠都不會是自己的問題?！?p>　　糟糕。

　　陸鳴感覺心跳都快戛然而止了。

　　有種一路狂奔撞到墻的感覺，好像自己這會兒正結結實實地撞到了敵人的槍口上。

　　“那你接下來如何規(guī)劃的呢？”

　　林洋補充問道。

　　剛剛撲街兩道大題，陸鳴就有一種即將卷鋪蓋走人的感覺。陸鳴吸取教訓，一定要從自己的角度來回答，不能再犯錯了！可是她事先也壓根沒有準備這部分的內容，要怎么回答才合適呢？

　　“接下來就是繼續(xù)把產品做好，用戶提了非常多的需求，我們現(xiàn)在也在逐步向研發(fā)導入，爭取早日將產品做得更完善。”

　　陸鳴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啥了。

　　任爾思不看陸鳴，只盯著自己握在桌面上的雙手，連連搖頭。另一位VP也沒有說話，瞥了任爾思一眼，始終保持嚴肅臉。

　　“兩位對于陸鳴的回答，還有什么問題嗎？”

　　林洋見二人久久不回復，便問道。

　　“我沒有問題了?！?p>　　陸鳴能夠明白讀出此刻任爾思臉上的失望。

　　“我有一個問題?！?p>　　VP微微抬起手中的簽字筆，望著陸鳴，問道：“Xsight現(xiàn)在有這么多需求，既然你說了研發(fā)資源是瓶頸，而這個問題可能又無法在短時間內解決，那么你要如何利用現(xiàn)有的研發(fā)資源達成你今年的規(guī)劃呢？”

　　陸鳴知道這次述職，自己多半是死翹翹了，聽到這個問題，她反倒釋然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管他要死要活的。她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氣，說道：“這個事情要么開源，要么節(jié)流，如果公司能多投入點資源，把研發(fā)人員補齊，項目就可以按計劃推進，再厲害的研發(fā)一天也就二十四小時，就能開發(fā)那么多需求，沒有人是不行的。或者就是產品這邊只盯著最核心、最重要的需求導入研發(fā)，其他的統(tǒng)統(tǒng)砍掉，把需求數(shù)量壓下來。但是恕我直言，市場上不是只有Xsight這一款產品，留給我們的市場窗口只有這么點時間，失去時機再想要突圍，就比現(xiàn)在要難多了。所以不管你們覺得我推卸責任也好，沒有自知之明也好，總之我強烈建議盡快補充研發(fā)人員，否則即使有客戶愿意上產品，最后我們也沒辦法支持用戶提的需求，客戶還是會用腳投票的……”

　　陸鳴噼里啪啦把憋在心里已久的話，以最洶涌的方式一吐為快，暢快多了。

　　任爾思轉過頭問林洋：“林洋，你是管人力的，你怎么看？”

　　林洋萬萬沒想到，陸鳴的述職自己會被cue，于是楞了一秒，然后以他深厚的職業(yè)素養(yǎng)，無縫銜接過來：“她說的確實也是個問題，目前我們公司的福利、薪資各方面，想要招到比較好的算法工程師，可能競爭力上會有所欠缺。”

　　“好的，我知道了?！?p>　　任爾思若有所思。

　　“那……您有其他問題嗎？”

　　會議室沉默了片刻之后，林洋又問身邊的VP，陸鳴見他輕輕搖頭。

　　“那，陸鳴，你今天的述職到這里就結束了，你先回去忙吧?！?p>　　“好的?！?p>　　陸鳴端著筆記本，如釋重負一般離開了會議室。

　　反正該匯報的，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這次準備極其不重復，掛掉是必然的，也沒什么可糾結的。

　　陸鳴離開會議室之后又透過玻璃墻朝里面看了幾眼，仿佛一年的辛勤汗水，都在那個不足十平米的空間里，打了水漂，雖然很遺憾，但又無可奈何。誰也怪不了，只怪自己光顧著玩兒了，沒做好萬全的準備。

　　“怎么樣？”

　　左源見陸鳴回到座位，第一時間關切地問道。

　　“兇多吉少?！?p>　　“好吧，節(jié)哀順變?！?p>　　陸鳴仰頭望著天花板的角落，寫字樓的天花板布滿了各種管道，有的連接著中央空調，有的連接著自動滅火灑水噴頭，有的用來走網線，縱橫交錯，編織出了一張好大的網。

　　辛辛苦苦一整年，敗給了最后十五分鐘，簡直太不值了。

　　一周后，述職成績出來了，徘徊在及格邊緣的兩分。林洋說，述職為一分的員工是要直接辭退的，兩分則是業(yè)務能力上不足以匹配當前崗位的要求，暫停升職加薪，有的人會安排導師輔導，以期在未來的一年中能夠盡快成長起來。

　　陸鳴不喜歡林洋文縐縐的說話方式，她只低著頭，靜靜聽林洋說完，然后失落地接受了所有結果。

　　一整天，陸鳴的腦子里都是述職評分的事情，渾渾噩噩地寫了一半的需求分析，然后一會兒搗鼓搗鼓桌面，一會兒查查資料，一會兒又點開突然彈出的新聞，像是很忙碌，卻難以將心思聚焦到某件具體的工作事務上。想要從容面對這樣慘痛的結果，遠比陸鳴以為的要艱難。

　　她又重新復盤了自己這一年所做的事情，每一件她都盡了最大的努力，想得到一個最好的結果，逼著自己不斷學習新的東西，逼著自己左右互搏努力提升。陸鳴自問沒有做錯任何一件事情，她面對的各種狀況，當時當?shù)?，都不存在更?yōu)解。可是為什么是這樣的結果，難道真的還是只能怪自己能力不夠？

　　想不明白。

　　無解。

　　不甘心，委屈。

　　陸鳴揉了揉眼睛，雙眼仿佛已經干涸。

　　她再睜開眼的時候，發(fā)現(xiàn)李方博就站在她面前。

　　“陸鳴，你這會兒方便嗎？”

　　“怎么了？”

　　陸鳴問道。

　　“方便的話，去下老任的辦公室吧，他找你?！?p>　　李方博的神情非比尋常，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

　　老板叫自己去辦公室，竟然還要問自己方不方便的？這還真是頭一遭。難不成是任爾思改變主意，決定要開除自己了嗎？

　　陸鳴的腦海中閃過最糟糕的畫面。來彼秀科技一年半了，想不到自己可能會以這樣的方式，灰溜溜的被掃地出門。陸鳴苦笑一聲，拿著筆記本和筆，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朝任爾思的辦公室走去。

　　“任總。”

　　她輕叩了兩聲任爾思辦公室的大門，任爾思抬頭望著她，又掛上了招牌式的笑容。

　　前些天還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現(xiàn)在又喜笑顏開了，仿佛之前述職會議上那個任爾思是個假替身一樣。

　　“你來啦，坐?！?p>　　陸鳴在任爾思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等待最后處置結果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