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有意思的光頭強1

　　走進來一個中年男人，大概五十五歲左右，光頭，丹鳳眼，下巴一撮胡子，右手戴著一串佛珠，左手握著不知道什么玩意的把件，走路虎虎生威，也不跟人打招呼，推開門就進了包廂，隨意一瞄，選了個位置，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大強，弟妹，你們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幸虧我今天沒事到店里來轉(zhuǎn)了轉(zhuǎn)，看了看，才知道你們在。”

　　“開始也沒決定要來。下午快下班的時候，這不，接到向前老弟的電話了，才過來的。給你們介紹下，這位叫向前；這兩位今天認的侄女侄兒；這就是我剛給你們提到的，這個店的老板，我哥，舒小強。哥，這位就是我跟你曾提過的歐陽向前，人家可是耶魯畢業(yè)的博士！”舒大強介紹道。

　　介紹到這里，舒小強站了起來，右手作揖道：“這位就是歐陽向前啊，幸會幸會！你可是我弟弟大強的救命恩人??！老聽我弟妹、大強他們倆老提到你。今天有緣一見，實屬三生有幸?。÷牬髲姷囊馑?，你們都開始稱兄道弟了？也好，這也是緣分。那你以后也是我的老弟了。還有這兩位是？剛聽大強說的意思，剛認的侄兒侄女？我不是太明白?！?p>　　舒小強指了指阿難和歐陽曉鳳，眼睛看著舒大強。

　　“哥，這是我們家老舒剛剛才認的。這不，他們跟向前老弟一個村的，一起長大的。按照向前老弟村里的輩分，他們管向前老弟叫‘小叔叔’。那這樣算的話，阿難，曉鳳，不就是我和老舒的侄兒侄女啦！”秦玉卿主動站起來，解釋道。

　　“原來如此！你們兩口子啊。跟著人家村里的輩分叫干嘛，硬是把阿難和曉鳳搞得矮了一輩。這里面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把自己搞老了。依我看啊，大家各交各的就是，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不喜歡搞輩分那一套的?！笔嫘娢⑿χf道。

　　“小強伯伯，我們本人是很講這個的。我們村還是比較講輩分的，不能亂了?！睔W陽曉鳳趕忙站起來，學(xué)著剛才舒小強的樣子，作揖道。

　　“那就這樣好吧，你也不要叫我‘伯伯’了，我可跟他們兩口子不一樣，不喜歡別人把我叫老了。你們先前講好了的，就沒有必要推翻重來了，按照你們先前說的辦。我，你，還有阿難，我們仨，就各交各的。你們以后都叫我一聲‘老哥’；我呢，直接叫你們的名，我們仨今后就以兄妹兄弟相交。這樣一來，簡單多了。我這人最怕的是麻煩。向前呢，你是大強的老弟，也就是我的老弟！這樣各交各的，就不會麻煩，簡單，舒心。人啊，一輩子不就圖個舒心嘛！”舒小強說話的語氣很輕松，但態(tài)度很認真，輕松中有著一本正經(jīng)地勁頭。其他人聽了后，也不好說什么，就都依了他。

　　一番介紹后，幾個人繼續(xù)喝茶聊天。茶很好，人也很投緣，氣氛也越來越融洽、熱烈，盡管此時，透過窗口可以看到外面灰蒙蒙的一片，估計細雨還在飄著。

　　“你們肯定在心里奇怪吧，我是大哥，卻叫‘小強’；我弟卻叫‘大強’。是不是有點不符合一般的邏輯??？其實呢，我也不太明白我父母的邏輯，估計也就隨意取的吧，沒那么多講究。做人嘛，隨意點，舒心就好！這樣說起來呢，你們年輕人可能更加不明白啦！我估計吧，我父母生我的時候，那個時候生活條件比較困難，于是，父母就給我取了這樣一個名字：小強。可能是希望我能夠挺過那些艱難的歲月，然后茁壯成長，成為祖國的棟梁！打不死的小強嘛！作為哥哥的我，都叫‘小強’了，至于我弟第嘛，那是肯定加必須，叫‘大強’就順理成章了。所以，在外人看來，我們倆兄弟的名字就這樣奇怪著，順序顛倒錯亂了。我是這樣理解的，至于實際的原因嘛，我也是不清楚。估計我父母他們自己都沒搞清（厘清），也沒有跟我們講個明白，就都撒手人寰了，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上糾結(jié)地活著了。”舒小強說道。說完后，拿起身前面的茶杯，抿了一口。沉默了一陣，呆呆地望著前方，手里撥動著佛珠。

　　“不好意思，我們不知道，說到局長老哥和老哥您們的傷心事了，實在不好意思了?！睔W陽向前看到這個氣氛有點尷尬，誠心地道歉道。

　　“老弟，不要這么拘謹，剛是我失態(tài)了，想起一些往事。父母去世有幾年了，我跟大強都習(xí)慣了。正如我剛才所說，他們沒有在這個世界糾結(jié)地活著，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或許是一種解脫?！笔嫘娚畛恋負軇又鹬椋蛑鹫Z，輕快地說道。

　　緊接著，舒小強摸了摸他那亮亮的光頭，微笑道：

　　“不說這個了，接著先前那個稱呼的話題，我們好好擺一擺?？赡芪夷菢诱f了，你們還是沒法很好弄清楚的話，這也很正常的，沒有必要再去糾結(jié)什么。當(dāng)然，這里，我教給你們一個方法，就會好多了：我弟他是政府工作人員，一局之長，比較注意形象，你們私下叫他什么都無所謂，正式場合呢，叫他一聲‘舒局長’，就可以了；我呢，生意人，還喜歡搞一些收藏，你們以后就叫我‘光頭強哥’，或者可以更簡單點，叫我‘強哥’，這都可以。外面還有很多人都叫我‘光頭強’，隨他們叫去吧，稱呼只是一個代號，我不計較那些，你們也可以隨意叫，我沒那么多講究。我們信佛的人講究一個‘緣’字。一切隨緣就好！”

　　聽了舒小強的一番話后，歐陽向前、歐陽曉鳳、阿難都有點漸漸明白過來了。

　　原來，這兩兄弟的名字這樣奇特，而且大哥叫“小強”，弟弟反而叫“大強”，里面有著這樣的緣故，可能還有其他故事吧，只是現(xiàn)在還不好說出來罷了。歐陽向前這樣猜想著。

　　而在另外一邊，舒大強、秦玉卿安靜地看著、聽著，自始至終并沒有插嘴說什么。

　　歐陽向前心里想，這個“光頭強”還真是有意思的人。這樣的人天生就有那種與人打交道的親和力，第一印象給人非常好，也就是他們能夠在第一時間里，很好地掌握了心理學(xué)上的首因效應(yīng)，具有很好的溝通交際能力。即使是陌生人，在他們的帶動下，也能很快消除彼此之間的陌生感，進入他們的交際意圖。

　　此時，歐陽向前想起了謝文靜曾經(jīng)跟他講過的一段話：與人交往，如果你要走進一個人心里的時候，那就像進入一座迷人的城堡，起碼有三重門。第一重門是，你繞著屋子，一圈又一圈地走，不得法門；第二重門是，當(dāng)你終于走進屋子，并與屋里形形色色的人對話，初入其門；第三重門是，終于，你站在最后一道門前，隔窗與屋外的人對話。你看見了一些東西，如你先前經(jīng)歷的種種隨意與忽悠，聽見了炫目外殼內(nèi)里的潰敗，感受了與內(nèi)心相悖的極度不適與虛妄，此時的境界應(yīng)該稱之為：不二法門。

　　可是，就算進入了不二法門，當(dāng)那一扇門打開的時候，其實，你卻早已失卻步入其中的欲望與勇氣。

　　在歐陽向前想來，有點懵懂，有點清晰，一時間難以體悟，只是在跟眼前這個光頭強接觸了這半個小時后，莫名想到了謝文靜這段話，想到了在車站送別時候，謝文靜那美麗哭泣的臉龐，一時間有些出神。

　　“老弟，想什么呢？”光頭強用手在歐陽向前的眼前晃了一晃，問道。

　　“噢，沒有什么，不好意思！聽著老哥富有佛性的話，我想起了一段話而已?！睔W陽向前回過神來，緊接著，就把自己剛剛出神想起的那段話說了出來。當(dāng)然，歐陽向前并沒有提到謝文靜，只是說曾經(jīng)有一個朋友給他講過這么一段話。

　　“你這個朋友很有佛性啊，講得話很有佛理。其實，我們?nèi)松牡缆?，不就是如此嗎？可能還不是一座城堡，準(zhǔn)確地說是一座金子塔，越往里，越往上，路越窄，坡越陡，也越幽深。可往往就是在一扇門打開了，又一扇門打開了，這樣的一個過程中，人們可以找到自己一直想尋找的東西，或者說就是人們眼中的‘寶貝’，那么深邃，那么迷人，那么令人無限向往，似乎還看見了幽深博大的世界。

　　可這一切，終究會消失掉，連同你尋找的勇氣。比如，當(dāng)你被門內(nèi)的一條高凳絆住了腳的時候，你慢慢爬起來，可能門內(nèi)無數(shù)雙眼齊刷刷地望著你。你的話語一下子就沒了，那些話語斷了，思緒斷了。最后，連向上向前的底氣都斷了。

　　可能你還會為自己的顛倒，以及自己再一次站立起來在磕磕絆絆中說著各種理由。但是，事實上是，你不確認有那么多只耳朵，是否有一只是足夠機敏的，能辨識出你的特別，你的堅強，你的勇氣，你一切的一切的與眾不同。

　　那樣的話，最后的結(jié)果是什么呢？可能一切終究是奢望，是臆想。或者說，一切就是一場夢。當(dāng)你走出這個金子塔的時候，那扇通往幽深世界的三重門，就徹底關(guān)閉了?；蛟S它們從來都沒有開過，也不存在什么關(guān)閉了。”光頭強這樣感嘆道，手上的佛珠一刻沒有停過，在他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間滾動地走著。

　　歐陽向前一邊聽著光頭強的話，一邊若有所思地品著茶。其他幾個人都是一臉茫然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