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剛過,冬日陽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隊伍正在休整。
顧蓉靠在樹下,手被綁著,喉間冒火,口干舌燥,神智有些恍惚。
有人走近,給她強喂了一口水,顧蓉口干,嘴唇一碰到水,下意識的張嘴,迷糊著一口氣喝完,她稍微回過神,認出了他是徐寶珠的心腹,無力又不屑的扭過頭去。
雖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但她一個將死之人,又何須低什么頭!只是顧嬸,念平,大哥或許要傷心了。
謝意,他也會很難過吧。
人的一生,真是短暫啊。
那男子又遞來半個饅頭,顧蓉冷眼掃去,正要出言拒絕,卻瞥見他寬大的衣袖下的東西,她神色一震,驚訝的抬眼看他,快速接了過去。
男子用只有顧蓉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再往前走一盞茶功夫,有一條河,那有一座木橋,是去汴京的必經(jīng)之路。你藏好匕首,找機會入河。”他頓了一下,接著道,“他說,不要害怕?!?p> 他?
顧蓉滿腹疑惑,想要出聲問個明白,可是此時真不是問話的好時機。
他已經(jīng)站起身,冷著臉斥道,“不識好歹,愛喝不喝!”
男子將碗一摔,瓷碗登時粉碎無存,他憤憤離去。
顧蓉將匕首藏在袖中,面上仍是裝作冷漠的模樣,內(nèi)心卻劇烈跳動起來。
或許,她不用死在這了。
休息過后,隊伍重新出發(fā)。
顧蓉這一次沒有再被拖行,馬上就要到汴京郊外,那里陡坡亂石,再這樣拽下去,她就要死在這一段路上。
徐寶珠可不愿意讓她就這樣死了,活著的犯人可比死的更能起作用。
隊伍穿過一片樹林,冷風迎面而來。
蜿蜒的河流從上游一瀉而下,連接兩岸的,唯有那一條長長的鐵索橋。
索橋下面,是百米高度的河水,河上有幾艘漁船正在冬捕。
顧蓉看著那恐怖的河流,心底又驚又懼,她沒想到是這般的高,也低估了河的兇險,何況她還不會水。
這要是跳下去,豈不是要喂了河里的魚?
前方士兵已經(jīng)開始進入索橋。
顧蓉被身后的士兵推搡著也踏上了索橋。
搖搖晃晃的索橋,兩側(cè)只有網(wǎng)作為護欄。
有人咳嗽了一聲,從她身旁經(jīng)過。
顧蓉心下一緊,立刻抓緊了袖中的匕首。
男子從馬旁經(jīng)過時,本來安好的馬兒突然受了驚,馬脖子使勁兒的往后仰,前蹄子蹭著高的往上抬,朝前踢去,撞翻了一群人,引起一陣騷動。
“發(fā)生了什么事?”
顧蓉袖中匕首從手心處割斷繩索,雙手立刻獲得自由。
離她最近的士兵發(fā)覺她不對勁,正要出聲喝止,“你……”
顧蓉旋腳踢上他右肩,撞得他連連往后退,一時推翻好幾人。
她右手一攀飛上索橋一側(cè),動作太大牽扯到傷口,痛意襲來,臉色立時就發(fā)了白,額頭冷汗直冒。
索橋上,顧蓉縱身一躍。
所有的轉(zhuǎn)變只在一瞬間。
索橋上立刻有人大喊道,“犯人跳河了!”
徐寶珠立刻命人下去追,“給我追下去!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耳邊只聽到呼呼的風聲。
河面越來越近,混黃的河水撲面而來一股濕氣。
顧蓉害怕的閉上眼。
只聽得嘭的先后兩聲響,河面濺起巨大了的水花。
顧蓉感覺渾身如刀割一般疼,河水冰冷的將她包裹,全身血液猶如被凝固一般。
顧蓉憋著呼吸,面目猙獰。
突然有人拖住了她。
顧蓉無法適應水下視物,一睜開眼,河水涌進,眼睛澀疼,只模糊看到一道黑衣身影,帶著她往河面游去。
謝意!
他怎么會在這?
一上岸,顧蓉就忍不住大力的呼吸空氣,如差點渴死的魚兒一般,她喘了兩口氣,問道,“你怎么會在這?”
這里可是東岳地界,他不要命了嗎?
謝意環(huán)顧四周,見坡上的士兵正擁峰往下,很快就要追到這,忙一把將她背在身上,道,“走。”
他背著顧蓉,很快消失在岸邊,進入山林里。
顧蓉緊緊摟著他,兩人渾身濕透,風一吹來,兩個人都冷得發(fā)抖。
“你來做什么……”
謝意腳下不停,快速穿過一片竹林,聲音一如往日的溫和,道,“我來帶我的傻蓉兒回家?!?p> 顧蓉渾身發(fā)冷,吹了太久的冷風,此刻頭腦發(fā)沉,趴在他身上,意識逐漸迷糊,聽到他的話,心下又委屈又心安。
“別怕,我?guī)慊厝??!?p> 沒事了,有他在。
顧蓉在他背上昏了過去。
顧蓉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狹小的山洞中。
外面夜色漆黑。
洞中火堆還在燃,一旁正掛著……
顧蓉認出那是什么,目光一呆,下意識的看向自己。
她正蓋著謝意的外衣,外衣下面,是一件雪白的里衣,堪堪系著,衣服尺寸卻不是她的。
顧蓉頓時臉色發(fā)燙,急忙起身要把那貼身的衣物取下,一伸手,牽扯到傷口,她疼得受不了,彎腰停下。
周圍傳來腳步聲。
顧蓉抬頭看去。
謝意正抱著火柴進洞,見她醒了,面色一喜,放了火柴,關(guān)切道,“可有哪兒不舒服?”
顧蓉搖搖頭,對著他道,“你轉(zhuǎn)過去?!?p> 謝意不明,依言背過身去。
顧蓉慢慢去夠自己的貼身衣物,然后將謝意的里衣褪掉,將自己的衣物穿戴整齊。
謝意聽得身后窸窸窣窣的動靜,頓時反應過來,忙道,“蓉兒……我,你衣服都濕透了,我害怕你生病,情急之下……我不是有心的?!?p> 顧蓉道,“好了,你轉(zhuǎn)過來吧?!?p> 謝意依言轉(zhuǎn)過來,見她已經(jīng)換好衣服,火堆旁,她面頰酡紅,卻不出言指責。
謝意在她旁邊坐下,眼盯著顧蓉微紅的臉。
顧蓉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他既然幫她換了衣物,定然是什么都瞧見了,雖說二人有婚約,又曾拜過堂,但她未經(jīng)過情事,此時尷尬不已,謝意又直直的盯著她,她不知要如何是好。
卻見謝意左手觸上她的臉,細細的摸著那一道青印,語氣不善,道,“他居然敢打你!”
顧蓉這才想起來,她臉上曾被徐寶珠打了一鞭,青印想來未褪。
“不疼了?!?p> 謝意將她擁入懷中,內(nèi)心交雜,嘆息一聲,“傻蓉兒,不是讓你在京等我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