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欣然再次醒來,預期的痛楚并沒有襲來,她原以為全身會很痛才對……
等等,難道她死了?!
蘇欣然緊張要望向四周,身體卻無法動彈,只有眼球勉強能動,看到周圍確實是病房沒錯,還有生命體征監(jiān)護儀。
為什么沒有人?軒宇!媽!你們在什么地方?
蘇欣然想大喊,卻叫不出聲來,直到一名護士推開病房的門進來。
護士原本只是例行性的巡房,結(jié)果卻看到蘇欣然睜開眼睛,嘴唇還在蠕動,像要發(fā)出聲音。
護士一驚,急忙按下床邊的呼叫鈕,“通知醫(yī)生,303房的植物人醒了!”
蘇欣然一怔,植物人?是說她嗎?
之后幾名醫(yī)生跟護士來到她的病房,在她病床前七嘴八舌說話,醫(yī)生還叫喚她的名字,問她能不能聽到他們說話。
蘇欣然想出聲,最終只是虛弱點頭,并從醫(yī)生跟護士的對話中震驚得知,她居然已經(jīng)整整昏睡十年!換言之,她又回到28歲。
老天爺,你到底跟我開了什么樣的玩笑?居然讓我一場車禍醒來,整整錯過了十年。
因為太過沖擊,蘇欣然又暈了過去。
當她再次醒來,蘇母已經(jīng)接到通知趕來醫(yī)院,就在她病床前激動的看著她。
蘇欣然看到母親終于感到一抹安心,不過她發(fā)現(xiàn)母親似乎比她記憶中的任何時候都要衰老。
“媽…”蘇欣然虛弱喊出聲來。
蘇母更加激動,壓根沒想到還能再聽到女兒開口喚她,“媽在這兒!媽在這兒!”忍不住老淚縱橫。
“別哭…”蘇欣然想伸手替母親拭淚,手卻微微舉起便已沒力。
蘇母激動抓住女兒的手,“媽不哭,媽不哭,媽真的太高興了…”終究又哭出來,“媽終于等到你醒過來了…”
蘇欣然不難理解母親的激動,相形之下她已能慢慢接受被判定為植物人,一躺就是十年的事實,畢竟比起兩度回到過去,植物人實在不算什么,她能夠消化。
“軒宇…他沒事吧?”蘇欣然要確定他安好才行。
蘇母掠過一抹不安,隨即安撫道:“他很好,沒事,你別擔心?!?p> 得到預期的答案,蘇欣然松口氣,不過沒能親眼見到他安然無恙,還是不免有些失望。
蘇母看出女兒的失望想安慰她,但是又怕她將來知道事實傷心,便轉(zhuǎn)移話題道:“醫(yī)生說你剛醒來還很虛弱,得多休息?!?p> 蘇欣然也確實感到疲憊,不過她終于可以放心休息了,“媽陪我…”
“好!好!媽陪你,媽哪也不去,你安心休息,等你睡醒了,媽還在這兒?!?p> 好不容易盼了十年,終于等到女兒蘇醒過來,蘇母哪也不肯再去。
?。?p> 醒來幾天,蘇欣然慢慢恢復精神,雖然手腳還不利索,但是醫(yī)生說了,那是因為她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年的關(guān)系,只要慢慢做復健,就能恢復正常。
本來醫(yī)護人員都擔心她一覺醒來就從18歲變成28歲,心里會很難承受,要替她安排心理醫(yī)生。但是出乎意外的,她似乎輕易便接受事實,醫(yī)生跟護士們都說她心里素質(zhì)很強大,只有蘇欣然自己知道,那是因為比起植物人,更殘酷的事她都經(jīng)歷了,甚至未來也將繼續(xù)經(jīng)歷下去,所以眼前的一切根本不算什么。
從蘇母口中,蘇欣然也已經(jīng)知道,這十年她的醫(yī)藥費都是由肇事者支付的,還提到當年的肇事者如今是家大企業(yè)的老板,還時常上新聞。
蘇欣然知道,母親口中的肇事者就是傅瑞凱。
這些年傅瑞凱不只支付蘇欣然所有的醫(yī)藥費,還給了蘇母一筆錢,讓她能無后顧之憂的照顧女兒,所以即使蘇母曾埋怨過傅瑞凱,也沒法太恨他。
蘇欣然想到傅瑞凱心里不免又難受,不過只要知道他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就算心里再苦,她也愿意承受。
但是讓蘇欣然納悶的是,母親連傅瑞凱都說了,怎么就沒再提林軒宇?而且這幾天也都沒有看到林軒宇來看她。
“媽…”
“怎么了?是餓了還是要上廁所?”
“軒宇呢?怎么沒看到他來?”沒能親眼看到他安好,心里總覺得不踏實。
蘇母一怔,露出難色。
蘇欣然一陣緊張,“軒宇出事了嗎?!”
“他沒事,你別慌。”
“真的?你沒騙我?”
“是,只不過有件事,媽得老實告訴你?!碧K母猶豫道。
蘇欣然聽到母親確認林軒宇安好,心里勉強松口氣,但仍不明白母親為難的神情是為何。
“在你出事后,軒宇很自責,一直陪在你病床邊,每天都盼著你能醒來?!?p> 蘇欣然一笑,開心林軒宇沒有讓她失望。
“后來高考成績出來,軒宇為了你,本來還想放棄到外地念書…”
“那怎么行?”
“是啊,所以他爸媽來拜托我,替他們勸勸軒宇,讓他別放棄自己的未來,媽當然能理解他們做父母的心情,所以哪怕心疼你,媽還是幫忙勸軒宇到外地去念書?!?p> 蘇欣然松口氣。
“軒宇這孩子確實沒話說,就算是到了外地,也是一放假就跑回來,比起家里總是先到醫(yī)院來看你?!?p> 蘇欣然感動,沒想到他會這么對她,“那他怎么沒過來?”
蘇母一頓,“這其實也賴我,沒想到你還能醒過來。”
蘇欣然不明白。
“后來軒宇開始工作了,他父母就想給他找對象,但是這孩子實心眼,老覺得對不起你沒肯接受,他父母自然急了,后來他媽就私下來拜托我……”
蘇母回憶起那天,林母來到醫(yī)院,聲淚俱下的說知道他們家對不起蘇欣然,但是家里就林軒宇一個獨子,總不能一輩子守著蘇欣然不娶,所以希望蘇母能幫忙,別再讓林軒宇到醫(yī)院探望蘇欣然,讓他們徹底斷了聯(lián)系。蘇母雖然難過,但是一樣是做父母的,她能明白林母的苦心,便忍痛答應(yīng)林母。在林軒宇下回又來醫(yī)院探望時,蘇母嚴詞拒絕他再到醫(yī)院來,更吩咐護士以后不許再讓林軒宇到病房探望女兒,到后來林軒宇便漸漸不再到醫(yī)院來。
蘇欣然聽完心情復雜,如今她是真的徹底失去三個她最愛的男人了。
老天爺,這就是你要我付出的代價對吧?
蘇母見女兒不說話,“欣然,是媽不好,你怪媽吧!”
蘇欣然搖頭,“媽沒錯,換作是我也不忍心一直絆著軒宇?!彼苣敲磳λ呀?jīng)是有情有義,她還有什么好奢求的?
蘇母聽到女兒諒解松口氣,“后來我聽說他父母認真想給他找對象,但是軒宇像是不樂意,漸漸的就以工作忙留在外地,也就少回來了?!?p> 蘇欣然聽完林軒宇的情況,總算能完全放心,“那就好,他沒事就好。”
“欣然,要是你想見軒宇,媽可以――”
“不用了,媽?!?p> 已經(jīng)過去十年,人的感情是會變的,也許再見面他對她已不復當年的感情,她不想見他像當年的傅瑞凱一樣,因為對她感到愧疚才跟她在一塊。何況她現(xiàn)在這樣,未來還有漫長的復健路要走,以后也得重新學著養(yǎng)活自己,實在不能再拖累他。
“就這樣吧,只要知道他安好,我就足夠了?!?p> 蘇母心疼女兒,看她如此輕易接受卻又不放心,畢竟連醫(yī)生都說了,她實在太輕易接受現(xiàn)狀了。
“欣然,你真的不要緊嗎?要是覺得難過,媽可以找醫(yī)生――”
“我沒事,媽不用擔心我,從現(xiàn)在起我只想好好做復健,盡快重新站起來?!?p> 蘇母聽到這話開心,“好,好,媽陪你做復健,咱們盡快好起來,反正你才28歲,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
蘇欣然勉強撐起一抹安撫的笑容,心里卻是苦澀,想到未來漫長的日子里,她必須一直承受失去所愛的痛苦,心里其實害怕不已。
蘇欣然,你可以的,就算是為了媽媽,你也得撐下去。
蘇欣然看著蘇母衰老的容顏,知道自己只能忍痛走下去。
***
同樣猶豫是否要聯(lián)系林軒宇的人還有劉曉曉,她是醫(yī)院里的護士,當初蘇母嚴詞拒絕林軒宇再到醫(yī)院探望蘇欣然后,林軒宇只得請醫(yī)院里的護士幫忙,留下手機號碼,讓護士在蘇欣然有狀況時聯(lián)系他。
劉曉曉起先是受林軒宇的深情感動,漸漸卻喜歡上他,每隔一兩個月就會主動打電話聯(lián)系林軒宇,告訴他蘇欣然的近況,有時林軒宇工作忙沒接到電話,她還會感到失望。
同事在察覺劉曉曉的心意后,勸她向林軒宇表白,但是劉曉曉擔心萬一被拒絕,以后就不好再打給林軒宇了。
不過這幾年,劉曉曉確實也曾鼓起勇氣過兩回,一回是到林軒宇工作的城市去出差,借口拿蘇欣然的照片給他看,林軒宇為了謝謝她還請她吃飯。另一回是她借口去找朋友,但是朋友臨時有事聯(lián)系不上,大半夜她不知道該找誰幫忙,才厚著臉皮聯(lián)系林軒宇,結(jié)果林軒宇卻給她找了旅館,讓她失望,在那之后便沒有勇氣主動再去找他。
“要是告訴他,他應(yīng)該會馬上趕回來吧?”
同事聽到劉曉曉這話,“你傻呀,他要真趕回來看到蘇欣然這樣,不又得因為同情跟她在一起,那你就真的徹底失戀了!”
劉曉曉也是擔心這點,“可是他遲早會知道的?!?p> “那也未必,打從蘇欣然的媽媽拒絕過他幾回后,他就沒有再來過醫(yī)院,只要你不告訴他,他也未必會知道?!?p> “要是他將來知道我瞞著他…”
“你這是心虛,將來的事誰知道?再說他要知道了,總有理由能搪塞。”
劉曉曉猶豫。
“我可是提醒你啊,這年頭幸福是要靠自己把握,你可別傻的將自己的男人拱手讓人?!?p> “他還不是我的男人?!?p> “你……算了,就你這樣難怪耗到現(xiàn)在還抓不到手。”
劉曉曉其實也不想告訴林軒宇,她只是需要同事來阻止她良心不安罷了。
***
傅瑞凱剛下飛機,是特助方航來接他,開始向他報告公司里的事。
傅瑞凱這趟到國外出差長達兩個星期,加上長途飛行回來,理該顯的疲憊,但是他一如外表冷硬剛強,沒有一絲軟化。
“她呢?”傅瑞凱一句話打斷方航的報告。
方航難色,“沈秘書說…她在職務(wù)上沒有疏失,拒絕調(diào)離現(xiàn)職。”
傅瑞凱臉色一沉。其實他之所以故意到國外出差這么長的時間,就是為了讓她知難而退,但是她一如他印象中那副理直氣壯的態(tài)度,要不是已經(jīng)知道真相,他或許還會讓她繼續(xù)騙下去。
方航注意到上司的臉色,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對了,傅總,蘇小姐醒過來了。”
“誰?”傅瑞凱先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醫(yī)院里的蘇小姐?!?p> 傅瑞凱一怔,壓根沒有想到。
方航探詢,“您打算去探視嗎?”
傅瑞凱的思緒飄到當年的那場車禍,他在律師的陪同下去過一回病房,看到一個18歲的年輕女孩躺在病床上,在那之后他便不曾再見過那張臉,如今更是記不得那張臉。
“你去一趟,盡可能滿足對方的要求?!?p> “是?!?p> 方航意外,但是也不意外上司的態(tài)度。當年他成為傅瑞凱的特助后,第一件事就是被交代全權(quán)負責處理蘇欣然的事,顯見上司是重視蘇欣然的,但是除此之外便不曾再聽上司提起過蘇欣然。
方航并不知道,當年那場車禍在傅瑞凱心里并不僅僅是一場車禍,它代表的更是母親的死亡,以及對一個陌生女孩的深深愧疚,所以他無意也無法對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