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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賽麗亞

不明白他的罪

永遠的賽麗亞 陳施豪 11042 2020-11-25 14:59:00

  那個東西一直在等待著,明明不可能會有人來開啟它,依舊癡癡地等待著。

  夜里的工廠里與白天時相同,持續(xù)發(fā)出聲音運作著,但這附近卻比白天時還要安靜許多。

  運河里的水傳來陣陣的流水聲。

  它受到時間的侵蝕,逐漸腐朽著。

  但里頭的東西,卻無法就這樣腐蝕掉。

  *

  第二天,蓉并沒有來學校。

  玲夫親自到相隔兩間的教室去確認過,因此絕對不會錯。

  ——「明明忘掉了……真的忘了,我是真的把它遺忘了……」

  昨天實在發(fā)生了太多教人在意的事情,讓玲夫又覺得睡眠不足。

  該怎么辦?到底是該打電話給蓉?還是用簡訊比較好?雖然這兩個方式都讓玲夫感到相當煩惱,但其實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向她說些什么才好。畢竟如果又說錯話踩到地雷,可就麻煩了。

  「待中,你今天沒跟女朋友在一起???」

  下課時間里,當玲夫從蓉的教室返回自己的教室時,松原等人走過來與他攀談。

  「你說什么女朋友?」

  「如果你們有在交往,用不著瞞著大家嘛!」

  「我們沒有在交往啦!」

  她們說的應該是蓉吧?如果是先前也就算了,現(xiàn)在受到這種誤解反而讓人難受。

  「你們分手了?」

  「本來就沒有在一起啊!」

  「不過這樣也好啦!聽說那家伙以前讀國中的時候,大家都叫她蠱惑人心的魔女呢?!?p>  「就說不是了——你剛說什么?」

  雖然玲夫感覺雙方像是雞同鴨講,但最后似乎聽到奇怪的事情。

  「待中的女朋友不就是飛澤嗎?聽說以前在國中的時候,曾有兩個男人為了爭奪她而大打出手,還聽說有個男人像跟蹤狂一樣追著她跑?!?p>  「……」

  怎么可能。

  「待中沒有聽說過嗎?你們國中不是同校嗎?」

  雖然讀同一間學校,但國中的時候玲夫與蓉的距離比現(xiàn)在遙遠許多。即使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存在,但或許是因為從小就在一起的關(guān)系,反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使得他們彼此裝作不認識——至少玲夫是這么想的。如果不是因為謙的事情,他們兩個人大概也只保持著在走廊上碰面時稍稍打聲招呼的關(guān)系而已。

  「因為我們曾聽說過那樣的傳言,所以看到待中開始和她交往的時候,才以為你是她的下一個獵物?!?p>  所以她們才會貼那張奇怪的涂鴉嗎?盡管玲夫已經(jīng)不在意那件事了,但他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傳書。

  「畢竟那家伙身材好又聰明,看起來很成熟嘛。所以比較沒經(jīng)驗的男人,一被她親切對待就會會錯意也是常有的事?!?p>  這話令玲夫聽來非常刺耳。那個會錯意的男人指得就是我嗎?

  意思是說,當時蓉就是因為察覺到我會錯意(?)才逃跑的嗎?可是那時候明明是在談謙和蓉以前的事情,應該不是那種情況才對啊。還是說我自己在不知不覺當中,釋放出奇怪的氣息?

  「既然待中現(xiàn)在沒有對象,要不要我們幫你介紹幾個啊?」

  「不用啦?!?p>  「我想只要隨便找找,應該都會有很多人想要和待中交往喔!」

  「是呀!畢竟待中在學校里很有名,而且長得也還不錯呢!」

  「就說不用了啦。」

  因為那種理由而出名可讓人高興不起來,再說玲夫也對自己的長相沒什么自信。

  「可是現(xiàn)在沒了女朋友,你要怎么發(fā)泄???」

  「你、你們白癡啊!就說跟蓉沒關(guān)系了啊,」

  聽到松原她們?nèi)绱寺豆堑恼f法,滿臉通紅的玲夫連忙結(jié)束對話。真是的,這些女人根本比我還像男人嘛。玲夫慌慌張張地遠離她們,回到座位上嘆了口氣。

  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說蓉是蠱惑人心的魔女,這外號怎么聽都不適合她。不過那些都只是傳言,就算是事實,蓉極有可能只是單純的受害者而已。雖然蓉的確有時會講一些意味深長的話,或是偷瞄別人幾眼等等,也曾讓我稍微會錯意……所以那時蓉以為自己又要碰到傷心事時,態(tài)度才會那么奇怪嗎……原來我是那么討人厭的男人嗎……

  不對不對,這種事情不應該自己一個人鉆牛角尖。

  玲夫又嘆了口氣,并且試著把腰桿挺直振作起來。

  總而言之,先和蓉聯(lián)絡看看吧。如果是自己做錯了什么事,就好好向她道歉,再拜托她一起幫忙找謙的記憶。那時蓉回憶起的事情和謙有關(guān)嗎?六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總而言之,必須設法向蓉問個清楚才行。

  昨晚,盡管玲夫難以入眠,仍然下定了決心。

  雖然自己似乎就要觸及危險的東西,但還是不能就此作罷。更正確地說,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不想再讓事情重回渾沌不明了。

  不知道結(jié)果為何,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甚至也可能只是自己毫無意義的誤解。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要找出鑰匙,并且打開它。

  就算它是什么裝了罪惡的盒子也一樣。

  畢竟那是我現(xiàn)在能做的事情,而且可能也只有我做得到。

  「嘿!」

  「久等啦?!?p>  回家的路上,差不多走到周圍已經(jīng)沒有其他學生的地方時,玲夫碰到了脫子。

  看來她是刻意選在不會被人看見的地方等。

  玲夫下了腳踏車,改用牽的繼續(xù)向前走。

  「媽媽今天也到醫(yī)院去了?!?p>  脫子穿著白色衣服,像只小貓或小白兔地跟在玲夫的身后。

  「喔?!?p>  也差不多該去醫(yī)院一趟了。

  「天氣好熱,好想買冰吃喔!」

  「又是我出錢對吧!」

  「媽媽現(xiàn)在不是都有多給玲夫一些錢嗎?」

  脫子自己明明是個那么超現(xiàn)實的存在,但對現(xiàn)實的考慮卻一點都不含糊。

  昨晚的脫子彷佛變了一個人似的,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原狀了。

  ——對不起。因為那個時候我肚子餓了,沒什么精神。

  玲夫當然不覺得只是因為肚子餓就會變成那樣,但可以確定的是,后來她吃過便當并且在房間休息過后,就又恢復正常了。

  對玲夫來說,現(xiàn)在這個看起來沒什么煩惱的脫子,比那個雖然美麗卻讓人難以親近的脫子來得好。

  兩個人到一間位于不起眼十字路口上的雜貨店里買了棒冰。那是一間擺了面包、飲料、甜點以及加工食品,小小的冷藏柜里則放著生鮮食品的昏暗小店。父親曾告訴玲夫這間店大概是因為沒有錢能改裝成便利商店,才會一直維持這個狀況。但是玲夫還滿喜歡這間聞起來帶著別人家里味道的店,暗自希望它不要有所改變。

  「這個棒冰吃起來比便利商店賣的還要有家里的味道呢!」

  「哪里賣的棒冰吃起來都一樣啦!」

  不過玲夫心里卻很能認同脫子的話。這個香草口味的長方形棒冰并不大,味道也相當傳統(tǒng)。玲夫一邊感受著這份從小到現(xiàn)在都沒什么改變的甜味,一邊和脫子在步道上散步。這條細長的路以前應該是條河川。

  「玲夫在學校有和蓉說話嗎?」

  「她沒有來。我有傳簡訊給她,但還沒有收到回信?!?p>  經(jīng)過一番苦思后,玲夫還是發(fā)了一封寫了『因為看你好像沒來學校,所以發(fā)了這封簡訊。方便的話請與我聯(lián)絡』的簡訊。但結(jié)果如他所說的。當然蓉也可能真的只是身體不舒服而已。

  只不過她昨天明顯看起來很不自然的態(tài)度,讓玲夫猶豫著是否應該無視蓉而繼續(xù)追查謙的過去。

  「就算蓉不在,也能打開盒子喔?!?p>  脫子彷佛看穿了玲夫的想法如此說道。

  「可是,不能就這樣把蓉丟著不管吧?!?p>  「玲夫喜歡蓉對不對?」

  「我就說不要再提這種事了?!?p>  雖然這是脫子第一次提。

  「玲夫喜歡蓉勝過我嗎?」

  「我沒有想過那種事情啦!」

  我說謊了。明明昨天才在想著『我到底喜歡蓉還是脫子』這樣的事情。

  「玲夫臉紅了。好色喔——」

  「閉嘴!」

  玲夫用手指戳向脫子的后頭勺。脫子則用像個男生的語氣喊著『好痛』。

  「謙他……搞不好以前喜歡過蓉?!?p>  玲夫融化掉含在嘴里的最后一口香草冰后說道。

  「雖然,當時他還只是個小孩子?!?p>  「人家不知道?!?p>  脫子搖著頭,頭發(fā)也跟著搖曳著。她以輕盈的步伐在玲夫的眼前走著。這條用土將河川填平而成的步道感覺特別地細長。

  「你也幫忙想吧!那家伙可能是因為曾經(jīng)喜歡蓉卻被她拒絕,感到很丟臉而想把那件事忘掉,才讓你也忘了蓉。」

  「是那樣嗎——啊,那里有貓!」

  脫子在步道旁的草叢里發(fā)現(xiàn)一只腳上長著白毛的貓,于是便靠了過去。雖然貓在她靠近到一定距離之前,像是在比膽量般一動也不動,但最后還是忍耐不住而一溜煙地跑掉了。

  「你總是像貓一樣自由,真讓人羨慕啊。」

  玲夫感受到一些不平,忍不住嘆了口氣。雖然因為逃獄而無處可去,但同時也不受任何人的拘束。

  「如果沒有玲夫在,我根本連貓都稱不上?!?p>  脫子說得像是理所當然一樣,并且露出了笑容。真是過分,她居然同時擁有可愛長相和樂觀態(tài)度,還有暗地里的淚水和意義深長的神秘。

  「干脆到蓉她家去一趟算了?!?p>  拿歸還上次裝晚餐的器皿作為借口好了。

  盡管玲夫不太想與蓉的家人交談,但至少能夠判斷出她到底是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而請假。

  「人家有點怕蓉耶?!?p>  脫子稍稍收斂起笑容,聲音也跟著變小許多。

  「我不是說討厭她喔。相反地我很喜歡她!因為她長得很漂亮,人又很溫柔,而且比我聰明好幾倍。」

  ——可是,如果待在蓉的身旁,會讓我覺得自己只不過是一個虛偽的假貨。

  「……」

  如果是那樣……也只是證明了你一開始自稱的事實而已。

  玲夫覺得這樣的話語實在太過殘忍,所以沒有說出口。

  假貨也好虛偽也好,對于現(xiàn)在的玲夫來說,脫子就像是一種救贖。

  「一想到玲夫一定會喜歡蓉更勝過我,我就——」

  「呃,就說不是那樣了……」

  「哇哈,人家的胸口感覺到一陣心動了呢!感覺好甜蜜!好像活得像個女孩子一樣——好痛,玲夫住手啦好痛!」

  「明明連是真是假都還分不清楚,不要隨便玩弄男人的感情啦!」

  玲夫用兩手的拳頭夾住脫子的頭,脫子則又笑又叫地在玲夫的手臂里掙扎著。

  由于一直無法下定決心是否要去蓉她家,玲夫只好先去醫(yī)院。

  進醫(yī)院前,玲夫先交待脫子在醫(yī)院大門前的圓形花壇旁等他回來。

  「這房間好熱啊!」

  玲夫走進病房后,第一件事便是打開窗戶。雖然外頭的溫度愈來愈接近夏天了,但病房里的空調(diào)一向不夠強;且空氣中多帶著消毒用的酒精氣味,感覺十分潮濕。

  「小謙好像偶爾會動動眼皮呢?!?p>  媽媽坐在謙的床頭旁,撫摸著他的臉頰說道。

  「雖然很緩慢,不過眼皮底下的眼睛一直動個不停。像這種時候,是不是他在做夢呀?不知道小謙他現(xiàn)在正在做什么夢?」

  「不知道。」

  搞不好,他正夢到自己待在醫(yī)院門外的花壇旁。

  「我把枯萎的花清理掉后,這里顯得好冷清?!?p>  「是啊?!?p>  病房里的花比先前少了很多,刺鼻的香味也跟著消失了。

  「還有人幫忙做這樣的事情呢。」

  媽媽拿起一張附在花束上的卡片給玲夫看。上頭寫著『自作主張祈禱謙同學早日康復會』。

  「聽說他們是在網(wǎng)絡上召集的。還要大家不可以忘記謙曾做過的善事?!?p>  「是喔?!?p>  不知道為什么,玲夫似乎沒有像先前那樣厭惡被當成佳話了。是已經(jīng)習慣了,還是覺得這總比被遺忘來得好呢?

  只是,不管外頭是要炒作還是遺忘掉謙,他都只是靜靜地閉著眼睛沉睡。

  「真是的……再這樣下去,玲夫和我們都很困擾呢……」

  媽媽苦笑著,又伸手摸著謙的頭發(fā)及臉頰。即使那正是母愛的表現(xiàn),但玲夫卻覺得那會使謙看起來幼小而無力,讓他愈看愈難過。

  「對了,媽知道昨天電視里有提到謙嗎?」

  「咦?不知道耶?!?p>  「他們說謙在六年前也曾經(jīng)救過人。不過我好像忘記了。」

  「——喔……」

  媽媽稍作停頓,似乎在回憶著這件事情。

  「對了,記得那是在謙讀國一還是國二的時候吧。因為媽媽剛好帶你去醫(yī)院看德國麻疹,所以知道的時候還嚇了一跳呢?!?p>  德國麻疹……這么說起來好像有這么一回事……

  「那時候媽媽用車載你從醫(yī)院回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家門口有好多人。我記得好像是町內(nèi)自治會的會長吧,他稱贊說謙立了大功呢,而且好像還有警察先生在。」

  「是喔——」

  「記得謙那時候全身都濕透了,臉還皺成一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覺得不好意思,他的表情看起來像在生氣又像在哭,我剛看到的時候,還以為謙做了什么壞事?!?p>  ——詢問鄰居之后,讓我更是大吃一驚呢。本來想要好好夸獎謙一番,可是他卻一下子就跑掉了,所以當天只好先請那些人回去,改日再好好談了。

  「所以就和電視上說的一樣?謙是偶然看到有人溺水了?」

  「鄰居是這么說的。不過當我問謙的時候,他只是一直隨便回答,還說他不知道,好像不太想談論這件事。」

  不想談這件事?雖然說謙的確對這種事情會感到不好意思……

  「然后隔天飛澤太太就拿了好多餅干和糖果過來,說是當作謝禮?!?p>  「飛澤???」

  真的假的,果然是蓉!

  「嚇我一跳,你干么突然這么大聲?」

  「沒有啦……剛說到飛澤,那溺水的人是蓉嗎?」

  「是呀,你想起來了?」

  「沒有……」

  「畢竟你那時候因為發(fā)疹的關(guān)系,頭腦不是很清楚吧。不記得也是正常的?!?p>  「話說回來,為什么后來就沒再提過這件事了?」

  明明發(fā)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可是家人或蓉卻一次也沒有和玲夫提過這件事情。

  「因為謙不喜歡被人說到這件事,而且蓉也只有來家里道謝過一次,之后就變得比較不常往來了?!?p>  「……」

  「真是奇怪呢,明明這是一件會被人大大贊許的事情,可是他們兩個人卻反而變得相處不來?!?p>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聽到玲夫的詢問,媽媽皺起眉頭。

  「雖然沒有發(fā)生什么事,不過也許是媽媽害的也不一定?!?p>  「媽?為什么?」

  「因為媽媽后來有罵過謙?!?p>  「為什么?」

  我是怎么搞的,從剛才就一直問為什么,簡直像個小孩子一樣??墒恰?p>  「因為要是出了什么差錯,謙也可能會跟著溺水不是嗎?如果只是幫忙呼救就算了,自己跳下去實在太危險了。」

  「……啊……」

  「小蓉能得救的確是件好事??墒?,對父母來說當然還是最擔心自己的孩子嘛?!?p>  媽媽的聲音變得有些激動。

  「所以,那時候媽媽才會罵他,要他不可以做那么危險的事情——可是……」

  但她的聲音又馬上消沉下來,然后轉(zhuǎn)頭看向謙,無力地說道:

  「為什么這孩子又……」

  媽媽說到最后,甚至帶著點哭聲。玲夫也不曉得這時候到底該說什么才好。

  但是玲夫并不認為是因為被媽媽罵了,才使得謙和蓉變得疏遠。

  雖然媽媽生氣的時候的確很叮怕,但回想自己的過去,姑且不提很小的時候,上了國中后媽媽的關(guān)係應該不至于造成那么大的影響。

  比起這個,應該是他們兩人之間還發(fā)生過與溺水事故有關(guān)的某些事情,所以兩人才會閉口不談。

  而且那是鄰居和父母都不知道,只有謙和蓉兩個人知道的事情。

  然后,或許那件事情也和這次的事故有所關(guān)聯(lián)……?

  「玲夫?!?p>  當玲夫走出涼爽的醫(yī)院大廳時,脫子馬上跑了過來。告知午后時光即將結(jié)束的黃色陽光正把她那身輕飄飄的白色衣服照得發(fā)亮。

  「謙的情況怎樣?」

  「沒什么變化?!?p>  不過身體上的傷恢復得很順利。

  「我想還是去蓉她家一趟了?!?p>  「是嗎?」

  玲夫并沒有說明他為什么下了決心,自顧自地走在脫子前面。

  可是,他還是不曉得該如何開口向蓉詢問那件事情。原本溫柔和藹的蓉,光是回憶起那件事就產(chǎn)生如此劇烈的反應。一向不擅長與別人說話,總是誤踩地雷的我,到底該怎么問才好?

  ——可惜一切都是杞人憂天。

  玲夫緊張萬分地造訪了蓉家,卻無法與她交談。

  「真對不起,蓉她現(xiàn)在身體不舒服,沒辦法從床上起來?!?p>  蓉的母親從玄關(guān)走出來,一臉歉意地告訴玲夫蓉發(fā)燒了。但在玲夫第一次按門鈴的時候,伯母只告訴他『稍等一下喔!』直到等了好一段時間,才被告知說她發(fā)燒了,實在太可疑了。玲夫無法繼續(xù)追問下去,只能掉頭回家。簡單地說,蓉現(xiàn)在不想見我。

  「唔?!?p>  想到這點,玲夫的胸口就有點疼痛。雖然不知道她和謙過去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不需要連我也一起討厭吧!討厭?我被蓉討厭了嗎?

  「玲夫從剛才就像是在演獨腳戲一樣,表情好恐怖喔:」

  脫子側(cè)著臉,有些畏縮地仰望玲夫。

  「閉嘴啦!」

  玲夫推著腳踏車,讓車子的前輪靠近脫子假裝要撞她。脫子則笑著要玲夫小心騎車,一邊跳動一邊閃躲著。

  「欸,玲夫,你為什么一定要找蓉說話?」

  「唔……妳這樣問我很難回答耶?!?p>  畢竟現(xiàn)在還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能『找到謙的記憶』的線索,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啰。

  「既然這樣,有一個好方法喔!」

  「什么方法?」

  「告訴你,只要發(fā)一封簡訊,告訴她說『我和脫子墜入愛河了,我打算拋棄現(xiàn)實和她交往,所以把我忘掉吧——』哇!輪子撞到我了!好痛!」

  「如果妳不想讓白衣服上變得全是輪胎印就不要再鬧了?!?p>  「玲夫怎么可以一直欺負這么可愛的女孩子!」

  「妳難道不懂如果自稱可愛就會變得愈來愈不可愛的道理嗎?」

  「咦?真的假的?」

  「可愛正在從妳的身上慢慢流失啰!」

  「既然玲夫看得到我的可愛,那表示你是喜歡—好痛!玲夫很痛耶!」

  脫子口中還在喃喃著什么『不讓你再摸胸部喔』之類的話,讓玲夫真的很想用車撞她,不過最后還是作罷。更何況,妳說什么『再摸』?根本就沒有摸過??!通通去死啦!

  「……不過,妳說的方式也并非不可行啦!」

  玲夫感到有些不甘心,所以偷瞄了一眼脫子的胸口。

  「對吧?」

  「我不是在說什么交往的事情。我打算發(fā)一封簡訊給蓉,告訴她說我們已經(jīng)找到一個像是能讓謙甦醒的『鑰匙』的東西。」

  「喔?」

  「喔什么喔。這樣一來,假設蓉陷入低潮的原因和謙有所關(guān)連,就算她真的不知道鑰匙指的是什么,也應該會有一點反應吧。透過簡訊的來往,多少能夠多明白一些事情,順利的話還能和她溝通。」

  「玲夫好厲害……這都是因為我給的提示夠好?!?p>  「隨妳去說吧。」

  「可是,你要把什么東西當作鑰匙呢?」

  「那就是重點啦……總之,我先到謙的房間找找,看看有沒有類似的東西?!?p>  雖然還不確定那個鑰匙是不是具體的物品,但現(xiàn)在只是要當成與蓉見面的藉口,造假也無所謂。雖然這樣騙人不好,但既然沒辦法見到她,也只能這么做了。

  「我記得壁櫥里好像有一個收著舊玩具的箱子——干嘛?」

  走在前面的脫子突然停下腳步。

  「家門前面有一個不認識的人?!?p>  「什么?」

  玲夫看過去,家門外站了一名女子,她正在望著玲夫家。

  對方算是個歐巴?!??看起來應該是三十幾歲,不過玲夫?qū)嵲谟^察不出大人的年齡。她留著長頭髮,體型微胖,穿著開襟針織上衣及一件k頭有小花圖桉的裙子,似乎不是和媒體有關(guān)的人。

  那個人正站在快要按到電鈐的位置,但是看起來有點膽怯。

  她到底是誰?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她。

  「……啊。」

  當玲夫和脫子靠近時,那名女子像是做壞事被抓到似的向后退一步,接著作勢要走,卻又

  停了下來。

  「請問有什么事嗎?」

  玲夫開口詢問女子的來意。雖然不太想理會她,但現(xiàn)在身旁有脫子在。就算對方是女性,

  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安全。

  「請問你是待中同學的家人嗎?」

  接著,對方便開始主動攀談。她明明看起來遠比玲夫年長,卻用十分謙卑的聲音及語氣詢問。

  「我是?!?p>  難道她是看電視知道謙的事情,一直等到現(xiàn)在才跑來想說些什么嗎?在事故發(fā)生后的前幾天,的確有不少人來家里拜訪,但也許是熱情消退或已被遺忘,后來就不再有人這么做了。

  「那么……你是待中謙的弟弟嗎?」

  「是?!?p>  怎么回事?對方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

  「請、請問你的爸爸或媽媽……現(xiàn)、現(xiàn)在在家嗎?」

  「不在家?!?p>  父親當然在工作,而母親今天也會在醫(yī)院待到很晚。

  「請問妳是誰?到底有什么事?」

  太可疑了!一直詢問我們的事情,卻遲遲不肯說明自己的來歷。

  「那、那個……敝姓上岡?!?p>  「上岡?」

  上岡——??!

  「是的,那個……真對不起,我就是被謙同學解救的……」

  原來如此……!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明明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卻到現(xiàn)在才來道歉……我真的很抱歉!真是對不起你們……嗚嗚……」

  「」

  感同身受的同情心、無法壓抑的憤怒,還有總算能知道被救的人還好端端活著的安心感,各種思緒正溷雜在心中,使得玲夫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頭幾天我在醫(yī)院里接受檢查,還有向警察或鐵路公司的人員說明事情,實在、實在是讓

  我忙到什么事情都沒辦法思考。又被家人罵,還碰到電視臺的人,真的是……我、我真的很害

  怕。大家為什么都要責怪我呢?明明我也是受害者呀!」

  「那個……」

  突然向我抱怨這些我也無可奈何?。涸僬f,現(xiàn)在爸媽都不在家,不論對方想做什么都沒辦法。

  「不過……不過請讓我說明一件事情就好。雖然電視或報紙上可能也報過了,不過我想要親自向你們說明!」

  「哇!」

  原本玲夫打算退后一步,手腕卻被對方一把抓住,上岡小姐把她帶著黑眼圈的臉靠近過來。

  「我……我絕對不是自己跳下月臺的!我根本就是一個受害者!大家都知道那個車站每天都有很多人,也曾有人提過那樣很危險了!」

  「……喂……妳……」

  玲夫希望對方先放開他的手。他拚命地想要把手收回,但上岡小姐卻死命抓著,說什么也不肯放手。

  「很過分對不對?大家居然以為我是要自殺呢!不論是社會大眾,還是自己的父母;甚至

  是周遭所有的人。這是不是很過分!」

  上岡小姐再度拉高了音量。

  「他們說都是因為我想自殺才會害待中同學陷入昏迷。還說我是魔鬼,想死就自己去死……嗚……」

  上岡小姐自顧自地說著,最后甚至哭了出來。

  「大家好過分喔。簡直就像是覺得我死了還比較好!為什么?為什么我非得被別人這樣指責?」

  「那種事情……」

  關(guān)我什么事?儘管上岡小姐哭著訴苦,但她說得愈是可憐,就愈讓玲夫覺得無可奈何。她

  同樣承受了很大的痛苦,但是我……不對,我還沒關(guān)係,但是謙……

  「電視臺也是一樣,我明明已經(jīng)把事情的真相都老實地告訴他們了,可是電視上卻完全不

  替我說明清楚。這是不是差別待遇?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說的話?」

  她說的沒錯。就玲夫所知,電視或網(wǎng)路上的新聞總是只提謙的事情,幾乎沒有提過這個人。就算有提及,也都只說她不記得事情或是想不開之類的,甚至到了前后矛盾的程度。

  「到底是為什么?難道說是你們在背后操作媒體,故意讓他們不報我的事情——」

  「怎么可能!」

  這個人到底在說什么?

  「那到底是誰在陷害我?乾脆我真的去——」

  「住口,死老太婆!」

  「哇!」

  「咿!」

  脫子突然朝對方大罵,并且用肩膀把她撞開。

  「妳想干什么!」

  「少啰嗦!快點放開玲夫!」

  上岡小姐被撞飛后整個人摔在地上,脫子甚至還想沖過去打她。

  「快停手,笨蛋!」

  玲夫連忙從后面抱住脫子阻止她,但脫子仍不停地掙扎著。再這樣下去妳的胸口會愈開愈大的。快停下來!

  「為什么要阻止我!這傢伙、這個人實在太過分了!明明謙救了她的命,還搞得自己躺在床上不能動,可是這個人卻說得像是、像是謙害她變得不幸的……」

  脫子的聲音突然消失了。似乎是因為太不甘心,而使她啞了喉嚨。

  「而且這個人到現(xiàn)在都只是因為自己覺得難過,才特地跑過來說那些讓自己好過的藉口的。明明玲夫還有謙的媽媽也都很難過……」

  「脫子,別再說了?!?p>  玲夫如今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抱著安慰脫子而已。

  「我就說很對不起你們了呀?!?p>  上岡小姐低聲說道。

  「你們也是只有難過而已??墒俏也坏y過,以后還得永遠虧欠著你們。不只是對你們,簡直像是虧欠著整個世界。大家會一直說謙同學是個好人,他很厲害。而我會被指為壞人,被

  叫做魔鬼!」

  「好痛……」

  上岡小姐抬起滿是灰塵的手,開始拉扯脫子的頭髮。

  「請妳住手!」

  玲夫連忙拉開上岡小姐的手,努力保護脫子。接著上岡小姐便開始悲泣,并且用和剛見面時一樣的微弱聲音,顫抖著說道:

  「如果是我死掉就好了……如果不是那孩子,而是我死掉的話就好了……」

  「——就算妳那么想,世界上一定有因為上岡小姐還活著而高興的人。」

  玲夫懷著極度的無力感說道。

  「對我來說,比起謙被大家當作好人而死,更希望那個討人厭的謙活下來啊?!?p>  所以,如果聽到謙不顧自己性命守護下來的人說那種話,真的會讓我很難受。拜託妳,不要讓我覺得謙所做的事情都是白費的……

  「哇啊啊——!嗚嗚嗚……!」

  脫子突然開始嚎啕大哭,使玲夫驚訝地回頭望去。

  「妳到底怎么了?」

  「玲夫真的好可憐喔——!」

  「我哪里可憐!」

  「騙人!玲夫好可憐??墒悄憧梢噪[瞞沒關(guān)係,我很瞭解玲夫的心情,嗚嗚——」

  脫子帶著鼻音說著,接著又繼續(xù)大哭。玲夫試著把手放到她頭上想要安慰她,但脫子卻哭得更大聲,讓他感到十分傷腦筋。上岡小姐在哭,而我也很想哭,到底該如何是好?再這樣下去,可能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此時玲夫才想到一個可能性,讓他懷疑到會不會是媒體要上岡小姐來的。雖然應該不至于會那樣……

  「對不起……對不起,玲夫?!?p>  「妳干么要跟我道歉?」

  「因為人家……嗚嗚……」

  「趕快進去吧?!?p>  玲夫扶著脫子打開家門,并且催促她進去。當他回過頭時,發(fā)現(xiàn)上岡小姐正咬著嘴唇望著自己,接著便留下改日會再來道歉這句話而離去。還不是個大人的玲夫,實在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向?qū)Ψ秸f『妳不用再來了』。

  脫子哭個不停,把自己關(guān)在謙的房間里不肯出來。

  玲夫為了讓悶了一整天的房間降溫,把窗戶全部打開后便倒到床上去。陽光的味道充斥在整個房間里,接近夕陽的斜日讓玲夫感到十分刺眼。

  感覺像是被人強迫揹了重物一樣……

  不斷地重複著『好過分,大家都把我當作壞人』的上岡小姐,言行舉止極為異常,但她究竟是本來就那樣,還是因為這次的事情而受了刺激,玲夫無從得知。

  ——那到底是誰在陷害我?乾脆我真的去——

  雖然這是廢話,但每個人都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事情而已。

  玲夫也是一樣。老實說,玲夫從來沒有想像過被謙解救的人會想些什么。謙被當作英雄很讓人傷腦筋、這個家到底該怎么走下去,還有能不能設法讓謙醒過來等等,玲夫光是想著這些自己所見范圍的事情就已經(jīng)精疲力盡了。但就算現(xiàn)在得知了上岡小姐的心情,他也一樣無能為力?,F(xiàn)在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設法找出鑰匙,打開那個什么藏了罪惡的盒子。為了這個目的,必須先設法讓蓉說出以前的事情才行。

  不過,無論未來知道了什么,也應該以『每個人有自己的想法』看待。

  就算謙(不符合他作風地)挺身救人的原因,對玲夫來說只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他也絕對不會嘲笑或責備謙。只要他能醒來就夠了。

  叩叩叩……

  房門外傳來像是貓在磨爪般的敲門聲。

  不過,玲夫明白那不是可洛。

  「妳哭完了?」

  「哭完了?!?p>  打開房門,站在眼前的是紅眼睛及紅鼻子的脫子。

  「那么,就去散散步吧。」

  「就去散散步吧。」

  脫子重複著玲夫的話,讓他感到有些安心。

  兩個人之間沒什么交談,一路走到河川附近。

  他們避開像是迷宮一樣的老路,漫步在有許多車子呼嘯而過的大馬路旁。如果只是想前往某處,還是走這條路最快。

  「玲夫你知道嗎?謙的房間每天晚上都可以稍微看見工廠的燈光喔!」

  「是嗎?我不知道?!?p>  「不過只能看見一點點。從附近房子的屋頂縫隙間看過去,可以看到橘色的火焰在燃燒著?!?p>  「喔——」

  「謙以前很喜歡看喔?!?p>  「是喔?!?p>  「那個為什么會一直在燃燒呢?」

  「是什么呢……記得好像有聽過是工廠在提煉原油的時候,要把多馀的能源燃燒掉?!?p>  「那工廠一直都在製造東西嗎?」

  「大概吧?!?p>  接著,兩個人來到能更清楚看見謙所喜歡的火焰的堤防。

  玲夫也很喜歡這里的景色。緩慢流動的河川、整齊排列的燈光、灰暗但還看得見東西的天空,還有飛機的聲音。

  「記得妳說過自己是從那邊來的吧?」

  玲夫伸手指向河川對岸的工廠群。

  「嗯,大概是吧。」

  「那是謙以前很喜歡的地方,妳從監(jiān)獄逃出來后就在那里了?」

  「我不知道?!?p>  「那么如果到那邊去,能不能找到關(guān)于妳說的鑰匙或罪惡之盒的線索?」

  「玲夫有到去過那里了嗎?」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我不記得了?!?p>  雖然玲夫還記得小時候很喜歡看著車子在高速公路上奔跑的景色,但如果要說自己曾去過那里,又不太能確定。即使喜歡看,也不是完全沒有興趣,但或許是因為覺得只隔了條河的對岸隨時都能去,又或者是身旁沒有朋友能和自己一起去的緣故,似乎沒有實際在去過那里的印象。

  「下次找蓉來,我們?nèi)齻€一起去吧!」

  脫子并沒有回答玲夫的提議。

  「妳喜歡嗎?」

  這么說起來,我似乎曾做過幾次去那邊的夢。明明沒有實際去過,但是在夢里卻像是已經(jīng)去過好幾次,感到很懷念,而且也很悲傷。

  「你是說喜歡玲夫嗎?」

  「白癡,我是說那間工廠。」

  「我喜歡啊,雖然有點恐怖。」

  「……」

  玲夫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但他沒有把手收回。如同兩個人把心團結(jié)在一起,共同面對著位在遠方的鋼鐵要塞。這也沖澹了玲夫在夢境里感受到的悲傷。

  「對不起,我剛才哭了。」

  她彎著纖細的手指,緊扣住玲夫的手。

  「妳害我嚇了好大一跳?!?p>  「人家本來是打算在玲夫哭的時候,好好安慰你的?!?p>  「不要隨便替我決定?!?p>  「我會說如果覺得難過,可以摸摸我的胸部喔?!?p>  「別胡說?!?p>  「玲夫明明被那個女人說了壞話,卻還是對她很溫柔?!?p>  「我才沒有?!?p>  為什么被別人說溫柔反而會覺得生氣?不過玲夫還是沒有放開她的手。

  「我自己也沒想到,會為了玲夫哭得那么傷心?!?p>  「是喔——」

  「我說真的。我原本只是從謙的心里逃出來,覺得玲夫會理我才來到你的身邊。可是現(xiàn)在卻有了不同的心情?!?p>  「什么意思???」

  八成又是什么甜蜜悸動之類的吧。要是我當真,又要被嘲笑了。

  「如果是玲夫以外的人,我一定不會有這么激烈的反應?!?p>  「天知道?!?p>  玲夫刻意把目光從脫子身上移開,望向河川對岸。他開始夢想著總有一天要變成一個壞人,然后去摸她的胸部讓她討厭自己。

  「希望有一天能夠到那個工廠去?!?p>  「妳說我們兩個?」

  糟糕,忍不住又回了她的話。

  「如果玲夫愿意的話?!?p>  「……恩?!?p>  因為不想明白說出『好』這個答案,玲夫只點頭回答。

  脫子她小小的嘴唇,輕輕地笑著。

  「你看這個?!?p>  「什么?」

  脫子拿出來的,是一個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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