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愣,方才被叫班長的少年最先反應過來,沖過去將程盈盈扶起來。
“高小姐,您沒事吧?”
“好啊你們,一個個本事挺大!”程盈盈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咬牙道,“誰再敢在我的地盤上撒野,我馬上找人把你們轟出去!”
白馬山畢竟不是尋常之地,來之前沈君令應該給他們科普過山莊的來頭,再加上高家在F市的名望,幾分鐘前還耀武揚威的小鬼頭們很快垂下了腦袋。
蜷縮在地上的眼鏡妹緩緩站起身,淺金色的長卷發(fā)糊在臉上,她的腳邊是散落的畫筆和打翻的顏料桶。
“我?guī)湍闶帐?。”班長上前道。
在校園里時,程盈盈沒少見到被霸凌的同學,他們有個共同點,就是孤僻而內向,不管別人怎么欺辱,他們都不反抗,只會把痛楚咽進心底。事實上,這也是造成他們成為霸凌對象的原因之一。
程盈盈在心里嘆了口氣,轉而走向紫發(fā)女生,“說吧,為什么打她?”
紫發(fā)女生撇撇嘴,一臉不服氣。她身旁的蘑菇頭女孩搶著替她說道,“高小姐,您給評評理,嘉婉好端端的在這兒畫畫,秋敏故意將顏料甩在她的畫紙上,害得她畫了一早上的畫直接作廢了……”
“秋敏肯定不是故意的!”班長打斷她道。
蘑菇頭女生縮了縮脖子,“反正大家都看在眼里,誰是誰非自己心里清楚!”
班長冷笑:“你們在有臉在這兒跟我談論是非?誰不知道你趙嘉婉整天帶著一幫人在學校橫行霸道為所欲為,專門欺負弱?。∧銈兊戎?,我一定會把這件事告訴老師!”
“那你就去告?。 壁w嘉婉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紫色長馬尾在后腦勺甩得厲害,“陳明揚,我奉勸你擦亮眼睛,別人家是什么貨色都不知道就一門心思往上撲……”
“你給我住嘴!”陳明揚捏緊拳頭,“她是什么人用不著你來告訴我!”
旁人叫囂得厲害,當事人秋敏卻全程一言不發(fā)。她將最后一盒畫筆塞進包里,轉身離開花園,陳明揚自然跟了上去。二人離開后,仍有不少同學對著他們的背影指指點點。
程盈盈冷眼旁觀這一切,覺得可笑又可悲。她想了想,還是追隨著秋敏而去。
一路跟到天泉苑的徽派白房子外,陳明揚二人便分開了,程盈盈繼續(xù)跟著秋敏,繞過大堂,進了電梯。
電梯門徐徐關上,一股濃郁的劣質香水味從秋敏身上傳來,這股味道與她的風格極為不相符。
程盈盈忍著打噴嚏的沖動,說道,“你……還好嗎?”
不出意料,秋敏沒有回答。
“沉默不是你的武器,反而是你的軟肋。以沉默對抗暴力,無異于以卵擊石。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秋敏依舊無動于衷,有那么一瞬間程盈盈幾乎懷疑她是不是有聽力障礙。
對于這種木頭人,程盈盈實在沒法提供更多幫助,剩下的只能靠秋敏自己去琢磨領悟。
“叮~”
電梯門在四樓開了。
程盈盈繼續(xù)跟著秋敏,直到她的房門前?!澳銈儼嗟娜硕甲≡谶@一層嗎?”程盈盈問道。
秋敏的手停在了門邊,程盈盈以為她終于要得到回應了,對方卻機械地說道:“對不起,我要按房門密碼了?!?p> 程盈盈無語的轉身。
“等一下——”
電梯門開了又合,陳明揚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手里拿著兩瓶飲料和一袋零食。他將袋子塞進秋敏的手里,撓了撓腦袋,“我聽說你沒吃早餐,所以……那個,沒吃早餐對身體不好,我是班長,我有義務照顧好你們……”
秋敏面無表情地將袋子扔在地上,隨即關上了門。
程盈盈饒有興趣地看著被失落和沮喪籠罩的男孩,嘴角上揚,“小同學,還差點兒火候啊?!?p> 陳明揚不好意思地撿起零食袋子,“讓高小姐見笑了?!?p> 二人在回廊的長椅上坐下,穿堂風拂過,晨光熹微,襯得男孩越發(fā)皮膚白皙透明。
陳明揚把飲料遞給程盈盈,她毫不客氣地擰開蓋子喝了一大口,“你喜歡秋敏?”
聞言,陳明揚的臉頰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很明顯是嗎?”
程盈盈笑著點頭,“不過,她好像對你很冷漠哎?!?p> “沒事,我習慣了,”陳明揚低著頭,笑容里帶著苦澀,“我們是在一條巷子里長大的,她以前不這樣?!?p> “哦?以前是什么樣的?”程盈盈好奇道。
“很天真,很開朗,像個小太陽。她從小就喜歡畫畫,喜歡所有五顏六色的東西……哦,她還喜歡捉弄人,玩捉迷藏的時候我總是找不到她,”提及那個女孩,陳明揚的眼眸中漾著甜甜的笑意,“你知道嗎,她其實就是個簡單的傻女孩?!?p> 回想起秋敏的樣子,程盈盈無論如何也沒法將她和陳明揚口中的小太陽聯(lián)系在一起。
“后來呢,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為什么……”
落寞又覆了男孩的眼眸,他的聲音微微發(fā)顫,“我不知道……小學畢業(yè)后我們就分開了,再見面時彼此已經(jīng)上了大學。她變了,我們也回不去了?!?p> 程盈盈愣了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陳明揚又從背包里掏出一張畫紙,暖色調的油畫散發(fā)著特別的顏料香,畫上的少女在巷子里奔跑著,笑靨如花、身段芊芊。
“這就是她以前的樣子。”
“恩,很漂亮,”程盈盈道,“我覺得,她很需要你的這份愛,照進她心里那片寒冷的世界。你應該把這幅畫送給她?!?p> 陳明揚的眼睛里含著淚水,他顫顫地收好畫,下定決心般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會的,我會告訴她我的心意……謝謝你,高小姐。”
程盈盈望著他的眼神像看著剛成年的兒子,她又喝了幾口飲料,裝作很自然地問道,“對了,你是班長,對你們班的出勤情況應該很了解吧?”
陳明揚是個聰明人,很快就猜出來了,“你想找丟畫具的那個人?”
“……恩,畫具是你們美術生的寶,我也是怕失主著急?!?p> 陳明揚從包里翻出一本名冊,“所有同學請假都需要找我報備,再由我統(tǒng)計匯總交給沈老師,”他翻到最新的一頁,“你看,這就是今天請假同學的名字和房間號?!?p> 程盈盈歡喜不已,連忙掏出手機把信息拍了下來,抱住陳明揚就是一陣歡呼。陳明揚被她勒得喘不過氣來,一邊咳嗽一邊問道,“高小姐,你為什么執(zhí)意要找到那個人?看樣子好像不只是歸還畫具這么簡單…難道你認識他嗎?”
程盈盈暗想這小子的智商還真是不可小覷,想了想,說道,“事已至此我也就不瞞著你了。很多年前,我跟著父親去做慈善,在孤兒院里認識了一個朋友。昨晚我撿到的遺失物里恰恰就有當年我送給那個小姑娘的禮物?!?p> “哇,這么巧?”陳明揚震驚道。
“對啊,我們當年也是兩小無猜,關系很好,就跟你和秋敏一樣……話說,你們班有沒有孤兒院出身的同學?”
陳明揚搖搖頭,“沒有。班里開過幾次家長會,從來沒有哪個同學的家長缺席?!?p> 與陳明揚分別后,程盈盈盯著手機里的幾條訊息,琢磨了半晌,找到了吳管家。
“高小姐,您又要做什么?”管家將服務生的制服遞給程盈盈,一臉無奈。
程盈盈眨巴著眼睛,吐出一個生硬的單詞:“Cosplay~”然后,在管家驚詫的目光中換好衣服,壓低帽子,推著小推車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一連查了幾個房間,學生們全是頂著大黑眼圈一臉沒睡醒的模樣,顯然都是昨晚出去浪得太嗨今天起不來床只好翹課的。程盈盈仔細觀察了他們的身體情況,除了通宵導致的精神萎靡以外看不出什么問題。
“你好,4407客房服務?!背逃事暤?。有了前幾次經(jīng)驗,她對于服務生的工作流程已經(jīng)很熟悉了。
“我沒叫服務呀~您是不是搞錯了?”里面?zhèn)鱽砩硢〉呐暋?p> 程盈盈看了眼名單,房間號4407后面的備注欄寫著“感冒”二字。
“李雪小姐,這個服務是沈先生安排的?!?p> 拿沈君令當借口簡直屢試不爽,沒過多久,裹著一條毛毯的女孩就開了門。
她的臉色很差,嘴唇泛白,連走路都走不穩(wěn)。給程盈盈開門后,立馬躺回了床榻上。
程盈盈將感冒藥和午餐盒飯放在桌子上,環(huán)視房間一圈,沒有看到帆布包和畫具。房間很干凈,幾乎沒有女孩自己的物品。
“沈先生托我叮囑你按時吃藥,多喝熱水,一定要記得吃飯。如果病情嚴重,他可以陪你下山看醫(yī)生。”
床榻上的女孩艱難地笑笑,“替我謝謝沈老師,昨天玩得太瘋了,回來的路上淋了雨,讓他擔心了……”
程盈盈打量著她。
這個女孩長著一雙如黑曜石般深黑色的眼眸,除此之外,她的五官沒有任何記憶點,很容易讓人見過就忘。
“您還有別的事么?”李雪有氣無力地問道,她看起來真得很虛弱。
“沒事了,李小姐好好休息。”
程盈盈退出房間,暗暗記下這個人的名字,轉而敲響了旁邊的房門。
“你好,4409客房服務?!背逃始贾厥?,把剛剛的流程重新演了一遍。
仿佛約好了似的,住在4409的謝柔鳶跟李雪說了近乎一樣的話。程盈盈只好又把沈君令給搬了出來。
“房門密碼是六個四,你把東西送進來吧。我在洗澡,不方便開門?!?p> 洗澡?程盈盈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山莊房間的構造,她不認為人在浴室的時候說話門外還能聽得那么清楚。
她按下密碼,門“卡擦”一聲自動打開,房間里果然空無一人。浴室的玻璃門緊閉著,濕熱的水汽從門縫里溢了出來,整個房間悶熱無比。
“謝小姐,我把盒飯和水果放在桌上了。”
“恩,知道了。”謝柔鳶的語氣極為冷淡,透著一股子疏離。
同樣的,程盈盈也視察了一圈她的房間。東西很多卻擺放的極為整齊,光衣服就塞了兩大個行李箱,還有滿桌子昂貴的化妝品和護膚品,床邊還有兩個小型的折疊式柜子,里面放的包包和鞋子全是高奢品牌。不難看出這是一個家庭富裕且愛打扮的女孩。
與李雪不同的是,謝柔鳶的書桌上全是各色各樣的畫具和顏料,或是平放或是立著的畫板大大小小加起來不下六個,畫卷疊起來有半摞書高,窗臺上也曬著好幾幅水墨未干的畫。
這些畫都是在溫泉山莊時完成的嗎?程盈盈有些吃驚,這人也太努力太拼命了吧?!
這時,她突然注意到床底下好像放著什么東西,被迤邐委地的床單蓋住了一半。
掀開床單,程盈盈的呼吸瞬間凝滯。
“你是誰?想干什么?!”
門外傳來一聲納罕,緊接著,腳步聲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