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輸贏分明，實則眾人皆知這不過柳千牽放任，她若是真有意動手，他們幾個早死得透徹了，因而一擊成功便見好就收，規(guī)矩退回了安全距離，至于柳千牽，也知自己一遜在閱歷不足二弱在束縛太多，落敗于人倒也沒多憂憤，順了他們放松的態(tài)度也安然了下來。
“這下信了？”
“當(dāng)然信了。”陸嘉彌回應(yīng)得爽快，能以凡人之身陰仙人，自然教人得意，何況他們?nèi)绱藙幼饕矝]有逼得柳千牽翻臉而是開始正視他們，冷靜如展言，此時也多了三分悅意。
“總是被你壓著打，我們也會很沒面子嘛?！笨闯隽康哪S，葉希也松了眉目，彎出春水多情一脈笑意，“堂堂仙人紆尊降貴同我們打交道，我們自然惶恐，質(zhì)疑質(zhì)疑也是正常。仙人，不至于還計較我們驗驗貨吧?！?p> 柳千牽還能如何說，只有端回矜傲氣度勉強一應(yīng)，當(dāng)下也不拘內(nèi)容，飛快地轉(zhuǎn)了話題好揭過這有些丟臉的一場：“你們?nèi)绾芜@么篤定我傷不了你們？”
不料柳千牽會問這個，陸嘉彌很是一愣才爽快解釋起來：“那狐妖襲擊時正好是我出夢入夢的間隙，所以有點印象。我這才賭，誓約削弱下，你傷不了他?！?p> “誓約削弱？你知道？”柳千牽神色立時凜了，能知道自己被誓約削弱，自然就清楚自己曾落敗于狐妖……雖然這是事實，但是這么被人赤裸裸說出來還是頗為尷尬的，即使是仙人，也不能免俗地介意了起來。
“啊哈哈我這純粹是按你的態(tài)度猜的?！卑昧艘痪渥约旱耐危瑓s也因此找回了柳千牽在風(fēng)月苑的狀態(tài)，陸嘉彌態(tài)度也不覺隨意起來，“你好歹幾百年修為，即使被削弱也不至于慘淡到附身凡人，加上你每每提到狐妖就咬牙切齒的態(tài)度，再對比你對普通妖魔的冷漠態(tài)度，除了落敗于她不得不附身養(yǎng)傷，我就想不出別的解釋了?！?p> 柳千牽便是又一道嘆息，總算對自己的馬失前蹄有了幾分安慰——有了神器碎片做外掛的陸嘉彌已經(jīng)堪稱六界百曉生了，之前不知真相，她還能只當(dāng)是夢境一笑而過，現(xiàn)在確定了真實性，自然要物盡其用。從這一點來看，自己也確實怪不得她——何況，她現(xiàn)在也著實怕多說幾句，陸嘉彌將她老底都掀個干凈。
既然柳千牽偃旗息鼓了，陸嘉彌也不能總扯著人家痛腳，左右找回場子求個地位平衡的目的答到，他們也不再多牽扯，直接將話題進(jìn)展到了下一層。
“現(xiàn)在，我們可以交易了。”
對方給了誠意，柳千牽自然樂得承接，當(dāng)下也收了嘆色轉(zhuǎn)出正經(jīng)肅然，續(xù)回之前話題：“我入人界的目的想必你們都清楚了，之前想同你們交易的代價也就是這個，我如今不便在人界走動，只好你們暗中探查。”
“有大致范圍嗎？總不會叫我們大海撈針吧？”葉希立時揪了疑問發(fā)聲。
“這個放心，我也不至于強人所難?！绷恳矊崟r開始解釋，“我會給你們目標(biāo)的姓名生辰，你們只管尋找，若是找到便來告知我，我自會判斷是否?！?p> “可有時間限制？”展言才顰眉開口。
“事從輕重，尋人之事不急，且看緣分罷了。”回了展言一句，看他們應(yīng)已大致了解，柳千牽便也停了這一折，又將肅然之色投給陸嘉彌，“至于你，現(xiàn)在才是重中之重?！?p> “我？”陸嘉彌被她又轉(zhuǎn)回凜冽的口氣迫得一怔，氣勢不覺一矮，反應(yīng)一瞬才迅速提了聲勢出口，“做什么？”
“那起子妖魔已經(jīng)盯上了你，看他們屢屢流連估計勢在必得，不定什么時候就要卷土重來?！绷宽胁挥X憂色浮沉，話音漸落漸厲，“妖魔之流本就恣肆不羈，不比神仙之流因為正道需矜潔自守，最大不過留你性命剝離神器，他們對了爭名奪利可是百無禁忌，你體內(nèi)這神器碎片似乎還頗為不俗，若是落到他們手里，怕就徹底沒了生路?！?p> 柳千牽所言，陸嘉彌自然清楚，從前只當(dāng)夢境的種種重回思緒，卻已帶了屬于現(xiàn)實的陰翳血色，迫得她不得不心情沉重起來，出口亦是謹(jǐn)慎起來。
“那我需要怎么做？”
“還好現(xiàn)在神器碎片未曾完全覺醒，氣息還不甚顯，稍用手段就能封印下去。那些妖魔久不動手，應(yīng)該也是不能完全確定，寧可等到穩(wěn)妥再出手。”之前一語只是提了事情嚴(yán)重性逼迫他們多加注重，不過也不好一直唬嚇人，柳千牽此次開口便緩和了口氣算做安慰，“我們還有時間?！?p> “封??？不能直接剝離那神器碎片嗎？”陸嘉彌聞言便是顰眉，頗是幾分郁郁，“我可只打算做個普通凡人，這什么寶物，還是你們自己去消受的好?！?p> 微訝于陸嘉彌明知神器價值卻拒絕得果斷的清醒，柳千牽還是遺憾搖頭：“這神器碎片既然讓你入夢，恐怕已是認(rèn)了小半的主，要么你實力強到能夠抗衡神器碎片主動接觸血契，要么你死，否則估計是沒法子脫離了?！?p> 失望垂了眼，陸嘉彌也不覺苦笑自己這運氣，難得天上掉個餡餅也是有毒的，還不許退貨，著實凄慘到家了。不過事已至此，又不能真聽天由命選第二條路交代了自己，好容易她扛過了之前十幾年猝睡癥的折磨眼看著能有一絲曙光，管他之后是什么凄風(fēng)苦雨，好歹也得讓她先享受片刻。
何況……陸嘉彌不自覺將目光移到了那邊容色擔(dān)憂的幾人，別扭如夏珊檸，逍遙如葉希，清冷如展言……如今卻都是如出一轍的憂愁……還有遙在遠(yuǎn)方的至親家人，這許多年來義無反顧的付出……如何……如何能舍……
至親至近至友皆在身邊，大好風(fēng)光就在前路，她又怎么舍得用這些可笑理由輕易放棄！她又怎敢棄置他們不顧？
無論如何，也要拼力掙扎著……活一遭。
論起察言觀色，素來清修苦行的柳千牽自然不及夢里已行萬里路的陸嘉彌，然而對了她這般決然之色，卻還是能辯出真意的，當(dāng)下不覺欣慰一笑。連帶一旁并非當(dāng)事人不好輕易開口的幾人，也漸漸收了擔(dān)憂轉(zhuǎn)成了悲欣交集的慰然。
悲者，前途未知，欣者，卻是已有前路。
而此時，陸嘉彌尚且不知柳千牽的苦心。她也是許久之后，才從柳千牽口中套得有關(guān)這一折的真意。其實柳千牽本是有法子剝離神器碎片的，只需傳信月老喚來修仙門人幫忙即可，可她卻瞞了這一折，只是專心教授陸嘉彌，同展言。
那個名字，陸嘉彌便醍醐灌頂，之后，不再追問柳千牽為何做了那般主張。
是啊，柳千牽果然不愧是月老門下，唯有此事，看得最是清晰。
“明日開始，你隨我開始修行?！钡玫綕M意態(tài)度，柳千牽便乍然收了柔軟神色，將周身氣勢猝然轉(zhuǎn)為獨屬仙人的矜傲鋒芒，“我要你，自己封印神器碎片?！?p> “我如今礙于誓約不得動用大型術(shù)法，自然不能親自封印?！绷课⑹菄@息，眉間隱約復(fù)雜之色一閃而逝，旋即沉回波瀾不驚。
應(yīng)了柳千牽沉然話語，陸嘉彌眉目一動，許久才漸次沉下。夏珊檸下意識上前一步有意爭辯，被葉希低低一拉，鎖回懷中制住了掙扎。
“況且我動手，勢必動靜太大引得他們注重?！崩m(xù)而一句擔(dān)憂，柳千牽容色更沉。
陸嘉彌漸次咬了唇，眸中隱約憂色一閃而逝，轉(zhuǎn)眼又成悵然思量。夏珊檸憤然之色更重，卻被葉希制得更緊，一句呢喃放得肅然：“讓她自己決定?！?p> “神器碎片既是認(rèn)了小半的主，我便要你強到讓它徹底認(rèn)主。”至此一句，柳千牽話中溫軟之意已是盡失。
陸嘉彌咬唇更深，雪色齒列磨在唇瓣，隱約翻出一痕血色。夏珊檸被葉希一語抽去力氣無奈噤聲，偶一抬眉的葉希眉宇間也均是凜冽憂色，柳千牽亦是抬眉，定定看住陸嘉彌。
“待到你得了它的承認(rèn)，封印便也只在翻手覆手，不會多生變故?！?p> 得此一句，陸嘉彌眸中乍然一起亮色，隨了心上沉思顧自流轉(zhuǎn)，漸漸翻得明亮起來。葉希夏珊檸偃旗息鼓，一直默然的展言卻是乍然抬眉，顰了眉將復(fù)雜眼神落在陸嘉彌身上。
“他們本就不甚確定，神器碎片既封，便自會聰明離去?！?p> 陸嘉彌眸中亮色越深，葉希夏珊檸對視一眼，也從默然間翻出了驚異，連著展言也是灼灼了眼神看了過去，迎上柳千牽下一句。
“到了那時，你便可無憂。”
不是雷霆萬鈞的落筆，卻好似琴音落幕的尾韻裊裊，一時間，幾人均被柳千牽一語震到訝然抬眉，總算帶出了三分釋然歡喜。
誰知這還不算完結(jié)，柳千牽下一句，才是當(dāng)真驚雷，迫得展夏二人方才三分喜色又無奈轉(zhuǎn)成了憂憤，展言亦是神色鋒利在陸嘉彌柳千牽之間一轉(zhuǎn)，剎那厲色又褪做嘆息。
“只是從此，你再回不去尋常生活，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