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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世界依山而立

(四)母愛如牛

多少世界依山而立 兆魚語 1037 2020-09-11 09:32:14

  我感到頭皮一陣撕裂的疼痛,再加上紗布束縛頭部的濕熱感,我覺得很難過,是真的難過,我想起母親倔強不服輸?shù)臉幼?,從我記事起她就不曾哭過。

  在那些窮苦的日子里,她撐著這個家一步一步地走,父親在外面只有微薄的收入,她愣是用這微薄,從指縫里濾出米粒蔬菜,在那個處處是乞丐的年代里,讓似乎永遠(yuǎn)吃不飽的我,始終有飯吃,她以不服輸?shù)淖藨B(tài)傲視生活。

  她的身影漸漸與記憶里那個站在牛圈的她重合起來,她一人撐著足足有一噸重的難產(chǎn)母?!按簏S”,把自己扎成一辮的頭發(fā)咬在嘴里,剛起床的我站在院子里看她豆大的汗滴滴摔落,如同一只只蝌蚪沿著她的臉游移而下,不做停留。

  母牛難產(chǎn)于一個農(nóng)村家庭來說,無疑是一場災(zāi)難,稍有不慎,一個家庭的經(jīng)濟支柱便會倒塌,畢竟兩頭牛無論如何也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我憶起父親出村打工之前就把這頭小牛的韁繩遞到我手上,他說:曉光,"小黃"以后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照顧她,以后你上大學(xué)的學(xué)費就靠她了?。⒛赣H責(zé)怪父親:“你看看你,他還那么小,照顧自己都費勁,別說照顧一頭牛了。”

  我看著和我一樣高的小牛,它茫然四顧,嘴卻一直嚼個不停,純黃的毛柔順亮麗妥帖地伏在身上,陽光灑在上面,如同渡上了一層閃閃的黃金,我緊緊握著韁繩,感到了巨大的使命感。

  我鄭重而欣喜地看向父親:“爸,我一定會的,我還要好好照顧媽!”母親笑了,父親把我舉向頭頂:“果然是我的好兒子!”

  如今,“小黃已然長成了“大黃””,身高體重遠(yuǎn)遠(yuǎn)地超過了我,它躺在草垛里痛苦地掙扎,黃毛不再柔順地伏著,全部沾染著它的汗水支楞了起來,村里唯一的獸醫(yī)“老趙”也恰好不在家,全靠母親一人來承擔(dān)這一切,再加上一個未滿10歲的累贅——我。

  而她卻硬生生迎下了一頭新生的牛犢,她抱著牛犢面向我,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她大喊:"兒子,大牛生了!"

  當(dāng)時黎明的光剛剛漫過山頭,從她背后射向我,刺痛了我的雙眼,僅那一刺,她手抱牛犢,淹沒在晨光中,臉帶汗水微笑的樣子,如同老舊相機那樣“咔”地一聲,在我腦海就此刻下。

  而今她的臉又與記憶剝離開來,仿佛她不再是她,因為我聽出此刻的她正蹲在墻角掩面而泣,是啊,她不再是那個堅強如牛的她,因為我已不再是那個能支撐她走的我。

  我害怕我會失憶,很怕很怕,怕我再記不起她曾不服輸?shù)哪樱豢吹玫剿驗槲以絹碓斤@出一個女人的脆弱,怕我忘記當(dāng)初我自己為了不讓她操心而無所畏懼的倔強,那些雨汗并落的春夏,那些迎著寒冬飛馳向校園的清晨,我為我的夢想拼搏過,只求在她不再堅強的時候能撐住那片沉重的天空。

  而今到了那個時刻,而我卻畏懼了,因為我迷失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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