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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衣冠

第六十一章 歷陽起暗影

大晉衣冠 大楚刀客 3229 2020-10-01 09:05:03

  桓溫月下苦練劍藝,是因為沮喪,而之所以沮喪,是因為郗鑒上月中從京師回來后,把庾亮的固執(zhí)告訴了他。

  庾亮和王導(dǎo)不對付,處處唱反調(diào),在對待蘇峻的態(tài)度上,二人也截然相反。

  論穩(wěn)妥來說,郗鑒和桓溫支持王導(dǎo)的觀點。

  畢竟,蘇峻祖約本身就是南渡歸化之人,對朝廷歸屬感不強(qiáng),如果行事偏激,動作太大,會令對方心寒齒冷,會和朝廷離心離德。

  庾亮對蘇峻出言謾罵朝廷,目無君上咬住不放,堅決要打壓對方的桀驁不馴,這一點,是桓溫?zé)o法理解的。

  他們在青州長期處于自立狀態(tài),一向我行我素,目中無人,養(yǎng)成了這種自高自大頤指氣使的習(xí)慣。

  出言謾罵朝廷非議朝政,無非是慣勢思維,積習(xí)所致,不宜用通常的朝綱禮儀來約束他們,更不能拿他們和王導(dǎo)溫嶠這樣頗懂禮儀的儒臣相比較。

  你拿一個謙謙君子的標(biāo)準(zhǔn)去衡量一個強(qiáng)盜,不是強(qiáng)盜的錯,是你的錯!

  因為強(qiáng)盜和君子的出身不同,所處的環(huán)境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自然也不同。

  正如莊子所說的,孔夫子去對盜跖說教,當(dāng)然要失敗,能全身而退就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庾亮剛愎自用,不納良言,早晚會吃大虧?!臂b看著桓溫,言道:“咱們可不能不聞不問,要為朝廷防著點。”

  桓溫深以為然,主動請命:“大人,既然歷陽鞭長莫及,那游騎營就多辛苦些,盯著點壽州。蘇峻一旦有非分之想,祖約必然有動靜!”

  歷陽,又稱和州,乃長江下游重鎮(zhèn)。韓晃說歷陽雖比不上江州荊州,也是魚米之鄉(xiāng),論繁華富庶,比起白草黃沙的青州要強(qiáng)得多。

  蘇峻卻不這么想,歷陽彈丸之地,夾在江州和建康之間,束手束腳,哪里如青州自在。

  在青州,那里的馬糞都是香的!

  明帝曾許諾,平叛后名正言順就任青州刺史,結(jié)果打贏了王敦,竟然輸?shù)袅死铣玻?p>  他萬沒想到,攻占青州的并非是一直心存覬覦的趙人,而是被趙人毆得自身難保的鮮卑人。

  韓晃丟了青州,率殘兵敗將逃回歷陽,著實被路永狠狠譏諷了一回。

  蘇峻丟了經(jīng)營數(shù)年的巢穴,叫嚷著要殺回去,報復(fù)這幫趁人之危的鮮卑人。其實,真正趁人之危的是他自己!

  鮮卑人早就知道,當(dāng)他們被趙人打得滿地找牙時,到兗州打家劫舍掠奪馬匹的那些蒙面人,就是和他們暗中做人口買賣的青州兵。

  他們乘機(jī)奪了青州,不過是一報還一報而已!

  朝廷新政旨意傳到歷陽,蘇峻對撫民和興辦官學(xué)毫無興致,唯獨對僑寄法拍手贊同。

  他手下的青州兵大都是流民,泥腿子出身,打起仗來只要錢不要命。

  蘇峻打心眼里喜歡流民,朝廷的這道旨意簡直就是雪中送炭,好像專門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

  但朝廷規(guī)定,官府征召流民要登記在冊,只能參加耕種和徭役,每年還要朝廷派員到州郡查驗核實,防止有人干起不法的勾當(dāng)。

  這個規(guī)矩,對蘇峻來說就是一紙空文,他有的是對策,規(guī)矩不就是用來打破的嘛!

  對朝廷允許招募的流民,蘇峻做起了假賬。

  一小部分造冊登記,大部分人則化整為零,讓屬下安排一些富商大戶,以墾荒和販運貨物為名收納,這些人并不造冊,另有底賬。

  而從宣城蕪湖等地偷偷招募的精壯,不在朝廷許可范圍內(nèi),則另辟蹊徑,找個深山老林,扮作伐木或者以采石開礦為掩護(hù),秘密訓(xùn)練。

  都放在歷陽容易惹人注意,那就分批送出,到外郡安置,其中就包括瑯琊山山洞中那幾千人,操練之事統(tǒng)統(tǒng)交由韓晃負(fù)責(zé)。

  桓溫那晚在洞穴中偷窺,看到洞門口擺放的那些石料,還真以為是有人買通滁州衙門,在山中開礦發(fā)私財。

  其實不然,洞中不僅藏人,還用來練兵。

  當(dāng)晚,操著一柄長刀,露出背影的那名將領(lǐng)正是韓晃!

  要說造反作亂,蘇峻沒有這個念頭,他認(rèn)為,王敦這只猛虎都兵敗而亡,自己充其量只是一頭狼而已。

  他在青州經(jīng)營多年,戰(zhàn)亂中能生存下來,而且發(fā)展壯大,唯一的依靠就是麾下的兵馬。

  在他的血液中,不管在青州還是歷陽,不管是平時還是亂世,手中有了兵,才會覺得安全。

  在亂世,兵馬是安身立命的資本,而平時則是加官晉爵的籌碼。誰要奪走他的兵馬,就如同剜他的肉,喝他的血,要他的命。

  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染指他的命根子!

  “真是欺人太甚,為何要死盯著歷陽不放?”

  新年朝會結(jié)束,庾亮動了真格,限期歷陽上報清查流民之事,而且還要派特使督導(dǎo)之后,蘇峻勃然大怒。

  路永淡淡道:“將軍莫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庾亮又不是神仙,查不到咱們的底賬,關(guān)鍵是如何應(yīng)付過去,不要讓他抓住把柄?!?p>  “嗯,說的沒錯,姓庾的初掌大權(quán),正想殺人立威,咱們沒必要撞在他槍口上。怎么,你有什么好主意?”

  蘇峻知道路永鬼點子多,人又靈活,這點是韓晃無法比擬的。

  “聽說王導(dǎo)并不贊成姓庾的,還幫咱歷陽說過話,奏請朝廷不要操之過急,當(dāng)徐圖之。眼下他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將軍可以派人攜重禮去討個主意,以明咱們的心跡?!?p>  蘇峻一拈須,小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

  他記得,勤王初到京師時,庾亮等人不待見自己,只有王導(dǎo)主動上來攀談,夸贊他的功勞,還說了說朝堂的情況,讓他化解了無人搭理的尷尬。

  在建康,蘇峻是一個陌生人,也是一個外人,被人安慰和重視,當(dāng)時就對王導(dǎo)心生好感。

  而同時,他也發(fā)現(xiàn)王導(dǎo)城府很深,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幫助朝廷擊敗他的堂兄王敦而有任何不安。

  想到這里,蘇峻忽有所悟!

  “哼,別以為我不知,他二人各懷鬼胎,各自打著他們的算盤,看似高深莫測,在我看來,不過是一群廢物!咱們索性就利用他們的矛盾,從夾縫中殺出一條生存之道?!?p>  路永附和道:“將軍言之有理!”

  “路將軍,你的主意不錯,去安排個腹心之人,抽空到烏衣巷跑一趟,找老太傅訴訴苦,就說我蘇某只想安安生生過日子,別無他求。人老了,心腸軟,行事寬和,興許會給咱們指條明路,讓庾亮這把鋼刀劈個空,摔他個大跟頭?!?p>  路永拍手稱快:“末將知道將軍的用意,這就派人去京師?!?p>  初夏末,淮河以北氣溫才逐漸回升,熏風(fēng)吹散了北面刮來的冷風(fēng)。隨之而來的是,南來北往的行人日漸增多,官道開始忙碌了。

  只要沒有戰(zhàn)事,生意還是要做的。

  在壽州一帶盤桓幾日后,桓溫帶人渡河返回徐州。

  自打二月初,郗鑒同意他這支游騎隊改到南面探查后,一晃近三個月。壽州、淮北到徐州這條道,他往返數(shù)十次,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

  遺憾的是,他們一無所獲,壽州沒有什么異常,換句話說,歷陽也一切照舊。

  這一次,桓溫從壽州回來,剛到州衙,聽見一名校尉正在稟報說,他帶人出城公干,在城西五十里附近,發(fā)現(xiàn)有一商隊遭遇賊人,等他率兵趕到時,商隊已經(jīng)人財兩空。

  “哦,哪來的山匪,你追擊了沒有?”

  “屬下是想追來著,可對方非常彪悍,根本不懼怕咱們。屬下見他們?nèi)硕鄤荼?,也占不著便宜,只能眼睜睜看他們拉著馬車揚長而去?!?p>  桓溫追問道:“可知他們逃往何處?”

  “屬下尚未打探清楚,只見他們向西南而去?!?p>  “大人,我想這伙賊人應(yīng)該在芒碭山落腳?!?p>  桓溫記得兩年前和朱軍頭還有大垂耳從梁郡回來,路經(jīng)芒碭山北麓時看到兩名商販被劫的情景,而徐州城西五十里之處,離芒碭山并不遠(yuǎn)。

  郗鑒奇道:“我在徐州多年,很少聽聞此山藏有山匪,看來都是戰(zhàn)亂給鬧的。他們或許也是窮苦百姓出身,生活所迫落草為寇,又打殺起和他們一樣的百姓,世道亂,人心也亂?!?p>  眾人聽這口氣,知道郗鑒沒有想法,果然,他說道:“算了,不去管他,咱們的錢糧輜重從泗州來,又不從那經(jīng)過,再說那里是趙人梁郡的境內(nèi),咱們管不著?!?p>  “是啊,哪有人天生愿意當(dāng)賊的?!被笢匾彩沁@么想的。

  郗鑒見他垂頭喪氣,肯定是無事可報,笑呵呵說道:“也別灰心,無事就是好事。今后壽州就不用再去了,還是把精力放到北面去。南轅北轍,耽誤了你們不少工夫?!?p>  “慚愧,是我杯弓蛇影,擾亂了大人的視線?!被笢丶t著臉。

  “這怎能怪你?你做得對。據(jù)悉流民清查之事大功告成,庾亮搞定了蘇峻,沒了隱患,當(dāng)然壽州沒事嘍?!?p>  郗鑒釋然一笑,渾身輕松。

  “庾亮這么大能耐,能輕易把蘇峻擺平?”殷浩一旁問道。

  “嗯,據(jù)說蘇峻不僅上報了安置流民的底賬,還遣散千余名私募的流民。此外,還向庾亮呈送謝罪的折子,自請?zhí)幏??!?p>  桓溫不太相信,問道:“那朝廷是如何處置的?”

  “蘇峻說,貶官也行,奪爵也可,實在不行,他們情愿離開歷陽,回青州和鮮卑人斗去??傊赞o感人,讓人聲淚俱下,聽說連圣上都為之動容?!?p>  真是匪夷所思,蘇峻怎么突然變得這么乖巧?

  憑著對蘇峻所作所為的了解,桓溫很難相信,這位欺世盜名兇狠霸道的青州主宰會甘于屈服!

  可事實就是如此,朝中好幾位大臣為他說話,包括王導(dǎo)在內(nèi),奏請朝廷不宜傷了青州兵的人心,不管怎樣,他們平叛是有功的。

  最后,朝廷下旨申飭一頓了事,清查流民總算告一段落。

  從轟轟烈烈拉開帷幕到草草收場,不得不讓人懷疑,庾亮掀起這場大浪的目的就是掀翻王導(dǎo),打擊蘇峻。

  靶子都沒了,再張弓搭箭還有什么意義!

  這場風(fēng)波最大的受益者,當(dāng)然是始作俑者庾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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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衣冠大族的美夢,庾亮無所不用其極,懇請各位鼓勵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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