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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衣冠

第六十九章 夜半臨深池

大晉衣冠 大楚刀客 3401 2020-10-05 11:51:33

  “恭喜刺史大人!”

  郗鑒剛回到徐州,好消息已經(jīng)傳入殷浩耳中,連忙前來賀喜。

  “喜從何來?”

  “桓溫說令愛與王羲之定下親事,王家目前還是當(dāng)朝最顯赫的門族,屬下怎能不來道喜!”

  管家也喜滋滋湊上一句:“今后老爺在朝可以威風(fēng)八面,咱家小姐也有了好歸宿?!?p>  郗愔卻不以為然,替父親擔(dān)心。

  “愚見!爾今有目共睹,王家地位一落千丈,現(xiàn)在國舅執(zhí)政,處處壓制王家,這個時候答應(yīng)婚事,會不會引起庾家不滿?要知道,他此前還專程來徐州示好過。”

  “唉,有些事不是你們想象的那么簡單。論門庭,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王家再窄也比我們高出許多;論地位,王導(dǎo)雖然無實權(quán),可太傅位列三公之首,豈能小視?”

  郗鑒說出了內(nèi)心的無奈,有時候,很多事情迫不得已。

  “這些其實并不重要,關(guān)鍵是王太傅幾次三番親自提親,此刻,他家門庭式微,如果我再拒絕,名聲也不好聽呀?!?p>  桓溫寬慰道:“我明白大人的苦衷,如果王家風(fēng)光無限,大人或許會拒絕。越是沒落之時,越擔(dān)心有人走茶涼之非議。此次烏衣巷之行,深感王家能屹立朝堂這么多年,確有過人之處。我覺得,王家目前只是暫時退縮,將來必有再崛起之時。”

  縱觀京城,一個大族豪門崛起,必定要有至少一個核心人物!

  正如雁陣中的領(lǐng)頭雁,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縱橫捭闔之勢。

  王家經(jīng)營數(shù)年,可謂樹大根深,難以撼動。

  而庾家,靠著太后的倚仗,剛剛邁向豪門,要想和王家相比甚至要取代王家,就憑庾亮的胸襟膽識,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郗鑒想起庾亮的霸道和倨傲,怒氣未消。

  “璇兒有什么意見,你問過嗎?”

  郗愔答道:“姐姐說兒女婚嫁,悉聽父母之命?!?p>  “嗯,還是女兒乖巧,就是比兒子懂事,善解人意,那就挑個良辰吉日就嫁過去吧,為父也算了卻一樁心事。你們都下去吧?;笢兀懔粢幌??!?p>  郗愔莫名其妙,哪里又惹老爹不悅了?

  “還記得太傅臨別時說得最后那句話嗎?”郗鑒起身踱步,眉頭愁云密布。

  “記得!”桓溫回道。

  “他意思是說,守土有責(zé),確保徐州無礙才是刺史大人的天職,切莫意氣用事,為什么道義所累,以免重蹈蘇峻丟失青州的覆轍?!?p>  郗鑒沉吟片刻,點點頭:“嗯,是這么說的。他說得很輕松很平常,可是我總覺得后脊背發(fā)涼,你說太傅這句話是否另有所指?”

  “這個,大人,我說不好。”桓溫?fù)蠐项^。

  “沒事,你但說無妨,不要多想,就說你的第一反應(yīng)?!?p>  桓溫脫口而出:“太傅似乎要告訴咱們,朝廷將會有大事發(fā)生!”

  轉(zhuǎn)眼已到九月初,不出所料,蘇峻仍未完成遣散事宜。

  消息傳到徐州,郗鑒愁眉不展,召來眾人商議。評判下來,雖然延期了,但大伙感覺,這一回還真不是蘇峻的過錯。

  按照新政裁撤州兵的方案,歷陽只能保留一萬人,多出的一萬五千人要限期遣散。

  請神容易送神難,要把這些驕兵悍卒遣散并不容易,撇開難舍的情分還有苦口婆心的說服教育不提,僅僅四十萬兩遣散之資這一條,庾亮就始料未及。

  他想得太簡單,以為一紙詔書就可解決所有問題。

  問題僵在這,各不相讓!

  桓溫粗粗一算,納悶道:“蘇峻并不過分,絕大部分青州兵追隨蘇峻一二十年,每個人二十兩遣散費真不多,再加上那些傷的殘的,算上后半輩子的撫恤,歷陽并未獅子大開口?!?p>  郗鑒惆悵道:“可問題是,咱們的庾大人只愿意十出其一,只想著打別人兵馬的主意,卻吝惜囊中的錢財,那蘇峻怎肯罷休!”

  桓溫疑問道:“堂堂朝廷,這點銀子拿不出來?”

  郗鑒鄙夷道:“誰說不是?歷陽還說了,再不及時撥付,軍士們鬧出什么動靜,局面就難以收拾,聽說朝廷要派太傅親自前往歷陽處置此事?!?p>  殷浩忽然說道:“大人,咱們是不是錯怪了蘇峻?清查流民他照辦了,裁撤州兵斷他的命根子,他也照辦了,還奏請早日撥款以安軍心。試問,如果他有非分之想,正好可以借此機會煽動軍心,可是他并沒有這么做,朝廷還有什么理由去懷疑他?”

  郗鑒父子默然無語,感覺是被殷浩的分析打動了。

  蘇峻和王敦的確不可同日而語,再怎么胡思亂想也似乎扯不到一塊去。

  只有桓溫心存疑慮,隱隱不安,他始終認(rèn)準(zhǔn)一條,以蘇峻的秉性,舍棄形同割據(jù)的青州,長途跋涉前來平叛,絕不會安心當(dāng)一個什么歷陽太守。

  如果這是一筆買賣,換做誰都不肯干!

  而三日后,王導(dǎo)舉薦的人選正在趕往歷陽滅火的路上!

  蘇峻給庾亮上書,并非虛言恫嚇,列入裁撤名冊的青州兵,果真有一幫人為泄私憤,縱火焚毀了城內(nèi)的一處糧倉。

  還聽聞有一些人成群結(jié)隊,深更半夜去掠奪商戶,攔路搶劫,州兵趕到時則逃之夭夭。

  歷陽城情勢突然空前緊張起來,百姓們惶惶不安。

  蘇峻連夜上書,聲稱散卒勢大,州兵難制,主動奏請朝廷派兵彈壓,或者委派重臣親赴實地調(diào)查,盡快拿出化解之策。

  奏折送至式乾殿上,成帝一言不發(fā),龍睛直直盯著庾亮。

  意思無非是說,你主持的新政,你來負(fù)責(zé),你出的餿主意,你來善后。是派兵還是派人,當(dāng)然是位高權(quán)重的尚書令決定,庾亮被盯得渾身發(fā)毛。

  “臣,臣?”庾亮沒了主見。

  派兵,他是斷然不肯的,激起兵變,不僅破壞剛開花結(jié)果的新政,主導(dǎo)權(quán)也要落到旁人之手。

  派人,自己絕對不能去,那幫亂兵一定會把所有的仇恨記在自己頭上,萬一失控,恐有性命之虞。這種險地,以自己的尊貴,無論如何不能輕蹈。

  他眉頭一皺,突然想起上次在西堂,有人親口承諾愿意去赴湯蹈火的。

  “啟稟陛下,臣舉薦一人前往歷陽料理此事?!?p>  “誰呀?”成帝明知故問。

  “王太傅!他和蘇峻有舊,應(yīng)該說得上話。只要他一去,問題便可迎刃而解,還請陛下下旨,令他親自前往。”

  “陛下,王允之昨日送來折子,說太傅最近染恙臥床,眼下尚不知是否痊愈?”

  王內(nèi)侍話音剛落,庾亮急匆匆抱怨道:“早不病晚不病,偏偏這個節(jié)骨眼上染恙。陛下,臣請無論如何也得讓他去一趟?!?p>  王導(dǎo)也很厲害,接到旨意后,對著傳旨的內(nèi)侍,強撐病體,起身準(zhǔn)備出門,結(jié)果頭暈?zāi)垦_~不開步子。

  幾次嘗試未果,連小內(nèi)侍都看不下去,這樣的病體說不定會倒在路上!

  還好,王導(dǎo)躺在病榻上,仍然心系國事,舉薦了兵部曹尚書郎殷羨代自己前往,而且還派管家持親筆信到殷羨府上面授機宜。

  “下官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來了欽差大人,殷大人駕臨敝郡,實乃歷陽百姓之福!”

  蘇峻變得比過去謙和得多,沒有以往的驕悍跋扈,對一個尚書郎都很客氣。

  殷羨拱手道:“久仰蘇大人大名,本官是代太傅大人前來的?!?p>  “如此更好,有太傅的關(guān)心,歷陽可以撥云見日啦?!?p>  二人分賓主落座,先各自吹捧一番,蘇峻進(jìn)入正題!

  “殷大人,你也看到了,若非下官親自領(lǐng)兵前往烏江渡口迎接,大人今日很難突出重圍。這些軍士對裁撤之事非常不滿,四處鬧事,差點將大人堵在城外,慚愧慚愧!”

  殷羨動容道:“是是是,本官瞧得清楚,真是苦了蘇太守!”

  堂上,蘇峻大倒苦水,說什么在青州時就遙望建康,如同無家可歸的孩子,期盼朝廷能早日派兵接收青州。

  說什么接到勤王之詔后,他是如何寢食難安憂國憂民的,又如何揚鞭奮蹄親赴疆場的。

  說什么屈居歷陽仍處處遭排擠打壓的,分明是自己朝中無人,某些當(dāng)權(quán)者對南渡之人心存偏見等等。

  情至深處,蘇峻泫然涕下。

  殷羨為之心動,正想出言勸慰,這時路永匆匆登堂,稱郡衙外上千名軍士聚集,吵嚷著要面見欽差大人。

  蘇峻收住淚,一番苦請,殷羨也覺責(zé)無旁貸,在蘇峻等人簇?fù)硐驴畈絹碇裂猛狻?p>  若不是有欽差之尊的光環(huán)仗膽,還有蘇峻率親兵拱衛(wèi),院外的陣勢,殷羨估計腿腳都要發(fā)軟!

  衙外擠滿散卒,鬧哄哄的,震得耳膜嗡嗡響。時值九月中,深秋肅殺,冷風(fēng)嗖嗖吹過,而散卒們還穿著單衣,看看都覺得冷。

  還有很多人衣不蔽體,裸露在外的肌肉陽剛威猛,幾乎所有人都頭發(fā)蓬亂,臉上臟兮兮的,活脫脫一副難民的模樣。

  見蘇峻身旁之人官威十足,他們頓時七嘴八舌扯開了嗓子:“我等有何過錯,朝廷非要裁撤,叫我等何處安身?”

  “危難時笑臉相迎,百般許諾,讓咱青州兵勤王,平定后翻臉不認(rèn)人,兔死狗烹,朝廷還有什么信義可言?”

  “不給遣散費,又不給錢糧,難道要逼迫大伙落草為寇嗎?實在逼急了,反了他娘的!”

  “欽差大人,今日要不給個說法,我,我就橫刀自刎,死在大人面前!”

  這幫散卒,不少人手里竟然還持著兵器。

  “諸位,安靜一會,聽本官說幾句?!币罅w開口相勸,哪知對方不買賬,還兀自叫囂不停。

  鬧騰一陣子,殷羨窘迫不堪,正想著該如何收場,霎時間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同時閉起了嘴巴。

  殷羨驚住了,原本他轉(zhuǎn)臉望向蘇峻,想讓他幫忙一起化解這鬧哄哄的場面,無意中卻瞥見蘇峻手按刀柄,恰巧作出了一個拔刀的動作。

  這個動作被殷羨收在眼中,心想蘇峻還是蠻有震懾力的,是個不錯的將才。

  而蘇峻也未曾想,這個小小的動作會被殷羨發(fā)現(xiàn),他只是想讓散卒見好就收,停止吵鬧,豎起耳朵聽聽欽差要講什么!

  他并不想讓欽差看到,自己能鎮(zhèn)得住這喧囂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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