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一戰(zhàn),匈奴主力被消滅近十萬人,余部遁逃長安。
乘此空暇,石虎奉命奪取鮮卑人占據(jù)的兗州和青州,將東北疆土納入大趙版圖,這樣的話,離統(tǒng)一北方近在咫尺。
但是,程遐卻密報石勒,說石虎雖然吞并二州,卻屠殺了很多鮮卑人,得到的差不多是空城。
石勒破口大罵,親自當眾抽了他二十鞭。
他告誡石虎,城池固然重要,但要想長久,必須要得人心。動輒就屠城,將來和晉人開戰(zhàn),百姓肯定誓死守城。
石虎不但不悔改,還因此對程遐懷恨在心。
程遐是世子石弘的舅舅,認為石虎對世子將來繼位存在威脅,所以處處揪他的小辮子,在天王面前進言。
石虎挨鞭子后,在家養(yǎng)傷,石閔聞訊前來探視傷情,剛走到臥室門口,隔著簾子就聽到石虎在大罵程遐。
“跳梁小丑,就因為他是王后的弟弟,對我掌握軍權(quán)不滿,擔心將來對世子不利,所以明里暗里在父王前詆毀我?!?p> 石遵勸慰道:“誰讓爹只是天王的侄子,不是兒子呢?”
石虎惱恨道:“對,還是親兒子重要,侄子,義子都是外人!等著吧,咱們暫且忍著,終有揚眉吐氣的那一天!”
簾外的石閔聞聽此言,不寒而栗,下意識握緊拳頭。因為他是石虎的義子,連侄子都算不上。
石閔心中萬分悲涼,他摸準了石虎心思,將來一定不甘屈居世子之下,自那之后,心中打定主意!
他要堅定石虎起事的決心,只有石虎成事了,自己才有成事的可能。
不可一世的石虎哪里會想到,一句無心之語,傳到了義子的耳朵里,給今后自己及兒孫們埋下了禍端!
利字為先!
這就是大爭之世,什么禮儀,什么尊卑,什么勾心斗角,什么爾虞我詐。
擁有絕對的實力,才可以不被別人吞噬,才可以吞噬別人!
“拜見小王子!”
“久違了,祖大人!今日突然到訪,還拖家挈口,莫非壽州出了什么變故?”
“功敗垂成,說來慚愧!祖某流落至此,還望稟明大將軍,予以收留為盼?!?p> 祖約簡要說了說兵敗情形,當然都是歸咎于蘇峻的無能。
“哦,敢問祖刺史,晉室何人領兵?多少人馬?”石閔起了興致。
“來得匆忙,尚未探知,應該是徐州刺史郗鑒領兵。除了要對付我之外,估計還可能增兵徐州,這對大趙十分不利啊?!?p> 祖約是想借此讓石虎發(fā)兵,阻擊郗鑒。
石閔犯難道:“哎呀,你來得真不巧,大將軍不在?!?p> 為安撫祖約,他說起了趙人為何沒有渡過淮河南下策應叛軍之事。主要是因為,天王一聲令下,調(diào)集大軍攻打匈奴人,大將軍無奈,才撤走圍攻徐州的兵馬。
實際上,趙人目的是想奪取徐州,根本無心出兵南下。
石閔三言兩語將趙人爽約之事一筆帶過,祖約心知肚明也無可奈何?,F(xiàn)在寄人籬下,當然只能仰人鼻息,只要不妨礙自己做個富家翁就行。
“算了,事已至此,不提也罷?!?p> 石閔見祖約窘迫寒酸之狀,心里覺得好笑!
“這樣,你帶著家眷前往金鄉(xiāng),父親在那有一座大營,安全隱秘。你們先到那里安頓,待我們斟酌后再作打算?!?p> 祖約也不挑不揀,感激道:“如此甚好!”
“對了,祖大人,向你打聽一個人。當年在青州有一個叫桓溫的,此人現(xiàn)在官居何職?”
“小王子怎會對此人感興趣?”
“沒什么,舊時一個相識而已?!?p> “詳情不知,不過據(jù)傳蘇峻破城后,桓溫臨陣脫逃,至今下落不明,或許死于兵禍了吧?!?p> “哦?”石閔一陣失落。
雖說僅有一面之緣,但他非常欣賞桓溫,如果雙方不是各為其主,一定會和他結(jié)為知己。說不定今后要成大事,還需要桓溫的幫助,可惜!
午后的琨華殿,日光照射在石勒身上,懶洋洋的。雖已年近六旬,體力日衰,但雄心壯志猶似當年,豪情不減。
從奴隸到天王,人生如戲,很快還要統(tǒng)一北方,還要稱帝,還要一統(tǒng)全國,要做漢高祖劉邦一樣的人。
竹帛留名,將是何等榮耀!
世間有幾個男兒能有如此成就,為人如此,夫復何求!
“石弘,前日我命大將軍征調(diào)兵馬一事可有回復?”
“稟父王,尚無任何消息?!?p> 石勒惱怒道:“大將軍行事為何如此緩慢?貽誤戰(zhàn)機,壞我大事。來人,去催問催問?!?p> “天王,還是別催了,大將軍根本就沒有征調(diào)?!?p> 程遐抱怨道:“據(jù)臣派出的人稟告,大將軍這兩日杜門不出,反倒是石閔進出頻繁,還悄悄到金鄉(xiāng)大營去過,遮遮掩掩,應該是在和祖約接洽?!?p> 石弘也附和道:“父王,如今戰(zhàn)事緊急,千鈞一發(fā),大將軍統(tǒng)領軍馬戰(zhàn)事,卻漠不關(guān)心,究竟是何用意?”
程遐又言道:“天王,臣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不講,誤國誤民,講了,又恐天王惱怒,傷了龍體!”
“你我雖為君臣,亦是一家人,但講無妨?!?p> 程遐略加渲染,便將探聽到的祖約攜帶重禮拜見石虎之事和盤托出。
石勒暴跳如雷:“好你個石虎,竟對本王號令陽奉陰違,對大趙國運置若罔聞,還交通祖約這等無能之人,不領會本王苦心!看來不懲治懲治,越發(fā)膽大妄為。來人,傳石虎!”
程遐阻止道:“慢著,天王息怒,這樣氣勢洶洶傳喚石虎,他定然不會承認,說不定還會殺人滅口。”
石勒看了看他,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一個祖約何足掛齒,天王需要的是大將軍的忠心和誠意,看看他能否主動稟告天王,這才是關(guān)鍵。天王見他時,不如先迂曲一番,再引入正題,看他上不上路?”
石弘提醒道:“說得對,舅舅,你先回避一下,免得大將軍看到你,又認為是你告的密。”
石虎奉詔前來,還沒站穩(wěn),石勒兜頭便問:“為父問你,對于大趙而言,是中原大地重要,還是江南重要?”
“回父王,當然是中原!中原疆土遼闊,草原龐大,牧場眾多,便于我們的戰(zhàn)馬和牛羊,還有騎兵縱橫馳騁。而江南魚米之鄉(xiāng),陰雨連綿,溝壑交錯,河流密布,既無戰(zhàn)馬愛吃的苜蓿,又沒有牛羊喜好的香草。”
石勒點點頭:“嗯,既如此,征調(diào)兵馬一事為何遲遲不見回報?”
“回稟父王,兒臣這幾日在家中忙于查閱兵籍,核對所有部落和州郡的情況,發(fā)現(xiàn)戰(zhàn)力較強的只有鮮卑慕容氏的騎兵,一時難以籌集,才耽擱了?!?p> 石勒聞聽,心中寬慰了一些!
看來并非如程遐所言,說石虎杜門不出,消極抵制。人家其實一直在翻閱簿籍,費了不少工夫,只是沒掌握要領罷了。
想到這里,石勒泛起笑容,道:“那為何不征調(diào)鮮卑騎兵呢?”
石虎稟道:“鮮卑剛剛臣服我大趙不久,若即若離,一旦征調(diào),乘我大軍遠在黃河以西,慕容氏如果叛亂,我們無法鎮(zhèn)壓?!?p> “目光短淺!何不讓燕王親自領兵西征,有老子在手,還怕他三個兒子反叛不成?”
“父王的意思以燕王為質(zhì),慕容恪等兄弟就不敢輕舉妄動?”
石勒笑道:“是啊,燕王不僅是他們的父親,也是慕容氏部落的首領,有他在西線作戰(zhàn),整個慕容氏有誰敢在背后放火?”
“父王高見,如此既增加我大趙西征兵力,又迫使慕容氏就范,保我后方平安,兒臣佩服得五體投地!”
石虎對石勒奉若神明。
“其實為父還有一層意思,當然是和晉室有關(guān)?!?p> 石勒拋出話題,等待石虎主動交待!
“你先說說,南方晉室有何動靜???蘇峻祖約他們登基稱帝沒有?”
石勒話一出口,石虎就知道石勒還耿耿于懷。心中有些羞惱,臉色卻非常平靜。
“稟報父王,蘇祖二人自起事后,剛開始勢如破竹,僅僅三萬兵馬就攻破建康,活捉皇帝和太后,控制了京城,還攻占了建康周邊幾個州郡?!?p> “然后呢?”
“然后?孩兒敬佩父王的眼光,運籌帷帳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果然不出父王所料,以瑯琊王氏、潁川庾氏還有一幫晉室重臣成立勤王聯(lián)軍,蘇峻等人實力懸殊,身死名滅?!?p> 石勒嘿嘿一笑!
“我早就說過,這二人成不了大事,蘇峻憑著平定王敦些許功勞,擁兵自重,祖約更是草包一個,唉,他們實在不懂晉室的玄機?!?p> 石虎堆起笑容,恭維道:“父王從未跨過長江,到過建康,自晉室南渡后也未和他們有過交往,卻了如指掌,望父王賜教!”
石勒悠悠道:“別看晉室這堵墻搖搖晃晃,好像輕輕一推就倒,其實大有玄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