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太子石弘能順利嗣位,朝局的變化對秦王和燕王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或許石弘還會認為,他能登基,與他們兩個部族的戰(zhàn)場拼殺和擁立之功密不可分,石弘應該給他們更大的權力和更大的自主。
而如果野心勃勃的石虎篡位,會調(diào)集所有的軍力來剿滅他們,他們之間必有一場大戰(zhàn),非存即亡的大戰(zhàn)。
成功了,他們就成為了真正的秦王燕王,甚至可能是秦皇燕皇。失敗了,就會身死名滅,自己的部族也會淪為對手的奴隸。
如果石虎還缺奴隸的話!
到底是石弘順利嗣位,還是石虎突然篡位,他們倆拿不準,唯一能拿準的就是,千方百計增強自己的實力,握緊自己的拳頭,磨好自己的刀劍。
臨漳秦王府邸,世子苻萇特意從秦地千里迢迢趕來,稟報了秦地的情況,父子倆斥退下人,悄悄在密謀。
原來,秦王早就在暗中準備,從石勒上一次發(fā)病,他就籌劃起將來的打算。
秦王在秦地所有部落之間,征召騎兵,蓄養(yǎng)戰(zhàn)馬,而且打算將精兵集中起來,要保證雍城的王廷不少于八萬精騎,目的就是為了現(xiàn)在臨漳的形勢。
但是,父子倆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不少部族安土重遷,習慣了逐水草的閑散和帳篷的舒適,不愿搬到城市里居住。
秦王當即痛罵這些部落真是鼠目寸光,等到哪一天大趙的騎兵來踐踏他們的牧場,搶走他們的妻兒,他們就知道后悔了。
于是,他派世子專門回去一趟,處置此事。
費盡口舌,許下很多好處,才說服不少老頑固的酋長,搬進了雍城,但是,問題又來了!
這么多人馬集中在雍城,再加上婦孺老小,還有衙役僚屬等,糧草難以籌集,僅靠牛羊奶酪不是長久之計。
既然吃不飽飯,那大伙很快就要散伙。
世子無奈之下,和堂弟苻堅商量,決心在秋高馬肥之際,南下梁州,到成漢的巴西郡搞點糧草。
蜀地乃天府之國,物資充裕,五谷豐登,奪取一些稻米黍麥,運往雍城儲存,以供軍實。
秦王接報后,在密信中一再提醒,要師出有名。
現(xiàn)在大趙并未和成漢交惡,如果公然搶奪,萬一臨漳知悉此事,會怪罪下來的。
而且要速戰(zhàn)速決,不能讓臨漳抓住把柄,以免懷疑他們劫奪糧草的背后用意。
隨后,秦王仍不放心,畢竟石勒還沒死,他怕出亂子,自己想親自回去一趟,結果卻遭到了石虎的阻撓。
“太子殿下,秦王此時要求回雍城,怕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吧?”
石弘?yún)s道:“大將軍,父皇給兩位異姓王制定的規(guī)程中,并未禁止他們返回部族的呀?!?p> “太子,話雖如此,可燕王父子最近來往秦地頻繁,而且很詭異,眼下臨漳這形勢,萬一有什么不測,依臣看,還是謹慎為上!”
石虎此言,的確有幾分道理。
程遐譏諷道:“有什么不測?照大將軍的意思,難道是希望圣上有什么不測?大將軍出言要謹慎,再者,燕王已經(jīng)丟失了慕容兄妹,如果朝廷對秦王再橫加干涉,難免會讓他們心寒,而讓朝廷陷入被動?!?p> 二人爭辯幾句,石虎落于下風,不想再逞口舌高低,憤然離去。
石弘頓覺全身舒暢,貴為太子,卻對石虎這樣的臣子有些畏懼。這和他的性格有關。
究其內(nèi)心,石弘對弓刀騎射沒有興趣,而是愿意效仿南方的漢人,對詩書典籍興致頗高,全然一個儒學太學生的風格。
這一點在胡人以戰(zhàn)養(yǎng)人的傳統(tǒng)中屬于另類,甚至會遭人非議。
但石勒太自信,認為有程遐政事上的輔佐,有石虎軍事上的幫襯,大趙在自己身后,穩(wěn)固政權應該沒有問題。
“咱們是不是對他太苛責,繩子勒得太緊了?”石弘欣喜之后,突然問道。
程遐故作高深,用了一個形象的比喻。
“太子殿下,烈馬就要騎士多調(diào)教,多勒韁繩,否則它會以為奔跑的方向全由它自己的四蹄掌握。多勒韁繩就是要提醒它,向哪個方向奔跑,是由攥著韁繩的騎士決定。”
在程遐的口中,石虎就是那匹烈馬!
“殿下放心,這匹烈馬比以前聽話多了。因為它知道,將來是誰來駕馭它。它是奔跑,還是拴在馬棚里,或是送到屠夫的手里,是由誰來決定。你想,它還敢撒歡放肆嗎?”
朝堂上,石虎見程遐不僅拒絕了自己的提議,反而又扯到慕容兄妹失蹤之事上,其實還是在怪罪石遵,被嗆得面如肝紫,血氣上涌。
當時他強壓住心頭的怒火,回來就把怨氣一股腦兒撒在石遵身上。
可是,抓捕慕容兄妹又是自己授意的,只好又拿偷襲芒碭山截殺白袍人失利一事說起。
石遵卻非常委屈,他認為自己負責攻打徐州,雖為佯攻,但總得裝出點樣子,否則在遠處探陣的山匪定然生疑。
所以,在徐州城下猛攻了一陣子,成功的引誘了山匪,給石閔從后面包抄夾擊白袍人制造了機會。
此后,他才按計劃撤退,可是,撤退了幾十里地,等山匪已經(jīng)起了疑心,石閔才匆匆趕到。
這番解釋,石遵是為自己辯白,其實有意無意,想把罪責諉過于石閔的姍姍來遲。
石閔何等聰慧,心里清楚石遵的用意,但又不能揭破。
他明白,石虎對親兒子偏袒,對作為義子有些不公,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貿(mào)然的反駁,不僅開罪于石遵,而且,也會讓石虎不滿,所以還得隱忍。
石閔身上果然流淌著漢人的血液,不像胡人那般直心腸,愛憎分明。
石閔其實還清楚,如同官場上一樣,當上司屢屢欺壓自己時,如果沒有一擊致命的反擊機會,那就只能忍著。否則就是盲動,只會招致更大更多的欺壓。
只有當自己有了足夠的能力反擊時,那就可以把上司連同上司的心腹親信一同送進地獄,再在他們的墳墓上便溺一次,那才是揚眉吐氣,把所有遭受的欺壓郁悶和委屈徹底釋放出來。
石虎瞪眼看著石閔,希望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石閔當時占據(jù)優(yōu)勢撤退時,他就為自己想好了充足的理由。他沒有駁斥石遵,反而認為世子說的沒錯,自己確實來晚了。
他的理由是,芒碭山雖為賊寇,但他們游騎探子甚多,為防止計劃被他們偵測,因而他埋伏在梁郡腹地,距離賊寇的巢穴很遠。
當世子成功地把賊寇引入至伏擊之處后,他的騎兵才得以奔襲包抄過來,雖然重創(chuàng)了山匪,但是對方的援兵很快抵達,未能如期殺了白袍人,他甘愿領罪!
山寨的實力,石虎是清楚的,否則梁郡城石聰?shù)膰瞬豢赡芤粩⊥康?,石閔的理由的確很有說服力。
況且,石閔坦然認錯,絲毫沒有歸咎石遵,石虎反倒有些歉意,于是反過來又拿石遵泄恨。
“你在徐州城下雖然受損,但至少還有幾千騎兵,為何不配合石閔,合擊賊寇?若是那樣的話,咱們近一萬騎兵,還不能殲滅幾千山匪嗎?我臨戰(zhàn)前是怎么交代的,要全力殺死白袍人?!?p> 石遵納悶道:“父王似乎對白袍人情有獨鐘,他有那么厲害么,要讓父王對他忌憚?上次在大營,他們也就是靠著偷襲,加上孩兒大意,兵力有限,否則,現(xiàn)在白袍人的尸骨都化為朽土了。”
看石遵如此驕縱不懂事理,石虎破口大罵!
“你懂個屁,為父不是忌憚,一個白袍人本身并不可怕,而這伙山賊更不足為慮,在蘇峻叛亂之前他們就嘯聚芒碭山,一群流民而已?!?p> “那父王還?”
石遵剛反問一句,又被石虎的虎目給鎮(zhèn)得噎回去了!
“你們沒發(fā)現(xiàn)嗎,自從白袍人的出現(xiàn),這幫流民的戰(zhàn)力已經(jīng)令人刮目相看,論單打獨斗,我們的軍士都不是對手。如果此人哪天被大晉收買,成為南下的攔路虎,今后對咱們的大計會帶來嚴重的阻礙。”
石遵心里稍稍有所觸動,但還是將信將疑,他不相信一個白袍人能有這么大的力道。
“父王運籌帷幄,深謀遠慮,孩兒愧不能及!”石閔頻頻點頭,對幾乎是石虎頂禮膜拜,高聲怒贊。
“此次失手絕對怪不得世子,白袍人不知使用了什么神器,孩兒的雙刃矛都被磕出了口子,那可是重金聘請大趙巧匠淬火鍛造的長矛。孩兒一時難免心慌,加之天色已晚,混戰(zhàn)對騎兵根本不利,才及時撤出戰(zhàn)場?!?p> 石虎只恨自己當時不在現(xiàn)場,無法分辨究竟誰說的是對的。
石遵卻笑呵呵地稟道:“父王放心,當時孩兒派了五百弓箭手快馬突襲,圍射白袍人,他周圍的山匪死傷很大,估計他也被射中了,非死即傷,短期內(nèi)不會有任何動靜。”
石虎聞言,稍稍安慰了一點,其實他非常窩火,內(nèi)心也極為自責,只是他在兒子面前不肯失去顏面。
當他得知芒碭山幾乎傾巢而出的時候,如果梁郡的石聰再來補上一刀,率兵攻山,芒碭山就是一座空寨,山匪的老巢會被連鍋端掉。
而他心存僥幸,沒想到山匪的實力如此強大,當然,也和自己的私心有關。
他不想讓石聰來分一杯羹!
現(xiàn)在白袍人非死即傷,南方江州的戰(zhàn)事也在僵持,自己的重心還是要放在宮廷動向上,靜待時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