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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衣冠

第二百一十四章 揮手自茲去

大晉衣冠 大楚刀客 3320 2020-12-18 21:04:56

  一發(fā)千鈞之際,桓溫耳聽到一陣破空聲,一支羽箭不偏不倚,射在問天劍刃面之上。

  馭風(fēng)馬長嘶一聲,前蹄騰空,停了下來。此時,石虎的親兵方才回過神,見狀沖了過來,護(hù)住石虎,向北敗退。

  射箭之人正是石閔!

  石閔不想石虎此時就喪命于此,而距離又遠(yuǎn),來不及接應(yīng),只好放出冷箭,瞄準(zhǔn)桓溫的兵刃而來。

  當(dāng)然,他也完全可以沖著桓溫的面門。

  山寨兄弟正準(zhǔn)備策馬追擊,桓溫左手高舉,道了聲:“窮寇莫追!”晉軍卻不愿放過大好的機(jī)會,以為撿了個便宜,呼啦啦向北追擊。

  不一會,被趙人斷后的弓箭手射殺了數(shù)百人,才悻悻而回。

  劉言川仍然沒忘記自己的出身,深知持家不易,大喊一聲:“兄弟們,動手!”

  山寨的好漢們下馬彎腰,開始打掃起戰(zhàn)場。能背的,能扛的,雙手雙腳全部用上,滿載而歸。

  “英雄,請留步!”

  桓溫剛要撥馬回山,王導(dǎo)和司馬晞追了過來,策馬靠近,想看看這位幾次搭救自己的英雄到底是誰,長什么樣子,要當(dāng)面叩謝。

  這位英才要是能為朝廷所用,能為王家所用,自己必定一力舉薦,抬舉他成為大晉的不二大將軍。

  “這位英雄,多次搭救老夫,能否報個姓名,露個真容,讓老夫知道救命恩人是誰,回去也好向朝廷請功。”

  王導(dǎo)此語確實是肺腑之言,表露出尊崇和敬佩之意。

  桓溫沒有給他這個機(jī)會,選擇了冷冷的沉默。

  他恨透了這個被他多次搭救的人,自己的處境還有父親的厄運都是此人一手造成的。

  面具背后射出的眼神,宛如冷森森的利刃,能洞穿對方的胸腹!

  可是,他看到王導(dǎo)須發(fā)皆白,臉頰還帶著刀箭舞起的灰塵時,既憐又恨。

  憐的是如此情勢之下,王導(dǎo)作為大晉重臣和中流砥柱,并未有退縮甚至投降之舉,值得敬佩。

  恨的是他把家族利益置于家國之上,心胸狹窄,迫使賢才,打壓后進(jìn)。

  桓溫只是冷冷地注視著他,一句話沒說,一個動作也沒有,甚至連眼神都懶得瞥一下。

  雙拳輕輕一抱,算是回禮,然后徑直撤回山寨,揚(yáng)長而去。

  貴為太傅,王導(dǎo)絲毫沒有覺得對方有冒犯之意,反而以為此人高不可攀,為朝廷立下如天的功勛,居然沒有任何邀功之意,他圖的是什么?

  王導(dǎo)百思不得其解,只是隱隱覺得,那黑色面紗遮不住的冷峻英毅的雙目,似乎在告訴著自己什么!

  隨著石虎的退去,秦人鮮卑人也相繼退出,攻打梁郡的晉軍從攻城到進(jìn)城再到出城,在駐守梁郡的石聰和秦王苻健的前后夾擊之下,三萬人馬銳減至兩萬。

  所幸,剩余的得以倉惶回到王導(dǎo)的中軍大帳。

  王導(dǎo)從意氣風(fēng)發(fā)的六萬精兵北伐,折損兩萬五千之眾,垂頭喪氣率殘兵南歸。

  十幾日工夫,仿佛一場漫長的噩夢!

  途經(jīng)徐州,郗鑒特意出城相送,他執(zhí)著王導(dǎo)的雙手,不知說什么是好。眼神之中有埋怨,也有同情。

  二人兩鬢斑白,滿頭鶴發(fā),這把年紀(jì)了,又都經(jīng)歷過生死,什么事情都應(yīng)該放得下。

  郗鑒還是帶著愧疚,鮮卑人虎視眈眈,他難以分兵來援。

  而王導(dǎo)更是羞慚,再次犯了貪功冒進(jìn)的前車之鑒,聽不得仗義良言,釀成今日之?dāng)【?,情何以堪?p>  對視良久,郗鑒悵然道:“親家翁,北地兇險,你我老朽皆無能為力了,只盼著大晉早日覓得霍衛(wèi)之才,保我北境疆土,安我中朝遺民,再也不用白頭翁親臨疆場?!?p>  王導(dǎo)歉然一笑,飽含熱淚,從容回了一句肺腑之言。

  “真是想不到,老夫兩次北征,兩次敗北,上次有賴?yán)系艿拇箲z,親自上書朝廷,圣上非但沒有降罪,反而予以褒獎。此次,你我皆知,喪師辱國,無人再能為我說項,愧對親家翁了!”

  郗鑒理了理王導(dǎo)散落的白發(fā),安慰道:“你我都這把年紀(jì)了,成敗得失已經(jīng)沒有意義!只是不知此次一別,何時才能相見?老哥哥,一路走好!”

  王導(dǎo)忍著淚,笑道:“老弟弟,上天若能垂憐,再活上幾年,老哥哥在建康等你。到那時,我們不談?wù)?,不問軍事,二人端坐,品一壺茶,撫一張琴,看看風(fēng)起云涌,聽聽蛙叫蟬鳴,可好?”

  “好!”

  說完,二人輕輕相擁,依依惜別。

  只是,上天并未垂憐他們。這,是他們的訣別!

  “大哥,你在想什么?”

  沈勁看到桓溫食指在按揉太陽穴,知道他又在苦苦思索著什么。

  “哦,我在想咱們芒碭山的出路,這條路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我們該如何走才好?”

  “恩公,咱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嘛,他們打他們的,我們玩我們的。”

  “言川,我們和他們看似風(fēng)馬牛不相及,實際上息息相關(guān),我們必須要綁在某一邊的戰(zhàn)車上。從來,兩國相爭,中間不會有國外之地?!?p>  沈勁也越發(fā)感受到形勢逼人,今日的戰(zhàn)事結(jié)束了,但是,真正的大戰(zhàn)才剛剛開始,牛角嗚嗚正在奏響。

  今后,兩國還會有更大的戰(zhàn)爭,山寨不是依附趙人去消滅晉人,就是加入晉人去消滅趙人。

  總之,他們的任何一方,都不會容忍有他們這樣的力量存在。前年那一次,今年這一回,石虎兩度派兵要伏擊就是明證。

  桓溫語重心長,分析起南北局勢。

  是的,北邊的石虎重兵在握,必然心懷不軌。

  他如果篡位,會清除異己,消滅秦人和鮮卑人,一統(tǒng)大趙,然后就是發(fā)兵南下。

  而南方的皇帝剛剛親政,素有抱負(fù),今日雖敗,來日定當(dāng)卷土從來。即便不為恢復(fù)中朝失地,在趙人的逼迫之下,也要準(zhǔn)備更大規(guī)模的北伐。

  總之,石虎上臺,大晉要還想偏安江南,那是奢談。

  沈勁恍然大悟:“怪不得,大哥此次豁出山寨全部家當(dāng),也要幫助王導(dǎo),讓他能安然返回朝堂,用他的嘴巴來為我們山寨說話。”

  “恩公,俺對你是越來越欽佩了。王導(dǎo)和你有血海深仇,可你仍不放在心上,還要全力去幫他。換了俺,不背后捅刀子就是慈悲胸懷?!?p>  “大哥,言川的話也代表小弟的意思,小弟沒有你胸襟開闊,坦蕩磊落。要是換做小弟,說不定會等到趙人攻破了晉人的大帳,說不定我還會偷襲王導(dǎo),再和趙人交戰(zhàn)。”

  沈勁直抒胸臆,不矯揉造作。

  “我理解你們的苦衷,即使你們這么做了,我也不會責(zé)怪?!?p>  桓溫默默的看著眼前的兩位兄弟,緩緩說了一句。

  “不過,我們殺了王導(dǎo),或者石虎殺了王導(dǎo),又能怎么樣?常言說得好,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我和他只是私仇,而國仇永遠(yuǎn)大于家恨!”

  沈勁道:“小弟慚愧,大哥,小小的芒碭山寨,哪能經(jīng)得起趙人的大軍。你說的對,我們該做準(zhǔn)備了?!?p>  桓溫點頭道:“這次大戰(zhàn)其實就是在準(zhǔn)備,為我們找好退路。因為,我們山寨無法立足的日子很快就要來了?!?p>  整個山寨籠罩在愁云慘霧之中,芒碭山無法立足,哪里又能有安身之所,難不成又要四處流浪乞活?

  桓溫?zé)o法給出答案,雖然腦海中閃現(xiàn)過前路的一絲曙光,但這樣的前路是否是這幫兄弟愿意行走的,他無法預(yù)知。

  不過有一點,桓溫還是欣慰的。那就是,和木蘭和家人團(tuán)聚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沖兒,快來,我爹爹又犯病了!”木蘭焦急的奔到院中,大聲的喊著桓沖。

  “木蘭姐,別急,我來看看?!?p>  杜艾靜臥在昏暗的榻上,臉色蠟黃,形體憔悴,長年的病痛折磨著這個歷經(jīng)滄桑漂泊的儒雅文士。

  縱然如此,他卻非常倔強(qiáng),不愿意在女兒面前顯露出軟弱和畏懼。

  桓沖用熱巾敷在他的額頭,又撬開嘴巴灌進(jìn)去湯藥。許久,杜艾才悠悠醒來。

  “木蘭,木蘭!”杜艾顫巍巍的伸出手,擦拭著女兒臉上的清淚,寬慰起苦命的女兒。

  “沒事的,沒事的,爹好著哩。只是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娘了。你娘在那邊也好,就是有些孤單,她說讓爹早點過去陪陪她?!?p>  “爹,別胡思亂想了,女兒這就去給你請個大夫,一定會好的?!?p>  “木蘭,別去了,花那個冤枉錢作甚?這幾年,看過多少大夫了,一點好轉(zhuǎn)也沒有。生死有命,爹什么也不怕?;钪?,就陪著你。走了,就陪你娘。一樣的,一樣的!”

  “不,我要爹一直陪著我,我這就去老宅子找杜家村那些叔叔伯伯們,借些錢,請個好一些的大夫來看看?!?p>  不等杜艾說話,木蘭已一溜煙跑了出去。

  傍晚時分,孔氏強(qiáng)打精神,安排好晚飯。簡單得很,小米粥,腌制的蘿卜塊,還有山下采挖的薺菜,煮熟涼拌了一下。

  “沖兒,去喊木蘭來用飯?!?p>  木蘭失魂落魄的走進(jìn)來,還是那副愁容,言語凄然而無助。

  “伯母,剛剛大夫又給瞧了瞧,說是很嚴(yán)重的寒癥,大概嫌我們給的診金太少,很不耐煩,于是隨意開了方子,其中一些藥材不僅昂貴,而且就連州城都未見得有?!?p>  她無力的看著手中的方子,是她千求萬求才換來的。不過大夫聲明,只能稍稍延緩病情,并不能根除。

  孔氏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

  “木蘭,你爹爹情況危險。一個久病之人,若常常夢見過世的親人,這個兆頭可不好。如不早些請個名醫(yī),會越來越嚴(yán)重的?!?p>  木蘭焦急道:“那可如何是好,又缺錢又缺藥,把這茅舍賣了也不夠。老宅子里面那幾家要好的親戚,幾乎都借過錢了,我實在不忍再去張口?!?p>  “伯母倒是有一個法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孔氏說出這句話時,心如刀割,這意味著,她要斷送自己兒子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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