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聲慘叫,使者殺人的鋼刀剛掄起來,舉在頭頂不動了。他本想殺了桓溫,結(jié)果剛溜到檻車旁,就被突然殺出的領(lǐng)頭的匪人一箭射死。
緊接著,飛蝗各自尋找著目標,剩余的十幾名趙兵沒了領(lǐng)頭的,慌作一團。他們自知不敵,匆匆上馬,四散而逃。
山匪還想追趕,領(lǐng)頭人令道:“別追了,救人要緊,夜長夢多,引來金鄉(xiāng)的守軍就麻煩了。”
說罷,揮刀上前劈開木柵欄,從檻車中放出桓溫。
“多謝各位好漢救命之恩,請留下名號,容日后厚報?!被笢亟俸笥嗌?,充滿了感激。
領(lǐng)頭之人似乎并不打算露出真容,策馬要走,被桓溫攔住了。
“大恩不言謝,請好漢留個名號!”
對方猶豫了一下,解下了風(fēng)帽,一頭秀美飄逸的長發(fā)垂了下來,彎彎的,黃黃的。
“是你!”
扮作山匪的領(lǐng)頭之人正是慕容婉兒!
“婉兒,又是你出手相救,我,我心中有愧,對不住你!”
桓溫羞慚滿面,他沒想到把人家姑娘傷得那么重,那么深,自己何德何能,還能讓婉兒冒險來救他?
“元子大哥,別說了?!蹦饺萃駜旱淖柚沽嘶笢氐那敢?。
“我知道,有些事情不可強求,上蒼只安排了我們相遇相識,并未安排我們相戀相愛。你讓我知道了什么是痛徹心扉的思念,什么是刻骨銘心的傷痛,婉兒已經(jīng)知足了。”
“婉兒,你救了我,惹惱石虎,回去如何向你的父兄交待?”
“因為你,我已經(jīng)幾次傷害到他們,我習(xí)慣了,也不怕這最后一次!”
慕容婉兒這句話帶有訣別之意,最后一次這四個字眼讓桓溫心如刀割。
“元子大哥也別難過,我父兄他們干的是大事,作為他們的女兒,他們的妹妹,不太懂,也不太理解,但我畢竟是他們的親人,不能再讓他們蒙受家人的背叛?!?p> 桓溫痛苦的點點頭,從今往后,他將失去深深愛著他的婉兒。而就在一年前,自己剛剛失去了他所深愛的木蘭!
慕容婉兒走過來,將桓溫拉到一旁,悄悄聊了幾句,桓溫聽得一愣一愣的,他恨不得振翅飛走。
婉兒翻身上馬,回頭又神秘兮兮的說了一句:“記住,不要傷害了他!”
沒頭沒腦的,桓溫沒有聽懂婉兒口中的他是誰?
“元子大哥,如果燕晉有朝一日真的成為敵人,我希望我們今后不要在戰(zhàn)場相見,你說呢?”
桓溫迭聲回道:“不會的,不會的,我倆絕不會在戰(zhàn)場相遇。婉兒姑娘的恩情,我永遠記著,永遠虧欠。如果今生無法償還,那就來生再報,后會有期!”
“此次一別,但愿后會無期了!婉兒會將情感深埋于心,永遠不再提及,就當(dāng)是一陣風(fēng),一場夢,一個回憶吧!元子大哥,難怪你會教我學(xué)那首詩歌,我們注定選擇了歸宿——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婉兒帶著眾人揚長而去,留給桓溫深深的悔恨和自責(zé)。
他遠望婉兒模糊的背影,默默的在風(fēng)中許下了一個諾言……
“兄弟們,快上馬,咱們直奔淮河岸?!?p> 大伙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緊緊跟在后面。一行六人折馬左向,向南狂奔。
奔走了四五十里,眼看到了蘭陵地界,桓溫一刻也不敢耽擱,如果去晚了,數(shù)萬大軍生死堪憂。
“駕駕!”
最委屈的莫過于馭風(fēng)馬,它肯定在抱怨,自從跟隨了新主人,就沒過上好日子,跑得這樣賣力,主人還不滿意!
“兄弟們,好像有追兵,快隱蔽!”
桓溫隱隱約約聽到西側(cè)傳來隆隆的馬蹄聲,至少有上千匹。心想此刻如果碰上了趙兵,那就前功盡棄了。
正巧,前面不遠處有一處稀疏的樹林,大伙一頭扎了進去。
桓沖爬上一處樹杈遠遠觀瞧,聲音越來越近,心提到了嗓子眼。騎馬之人越來越清晰,特別是他們的穿著。
“恩公,好像是大當(dāng)家他們?!贝蠡镄老踩艨?,樹枝跟著搖擺。
來人正是從梁郡前往兗州的三千芒碭山兄弟!
“恩公,你還活著!”
劉言川泣不成聲,歷經(jīng)多少患難,沒有讓這位連死都不怕的漢子心痛過。如今,他傷心透了!
“恩公,兄弟們就剩下這點人了,老三他,他死得好慘!”
聽完城下的經(jīng)過,一陣徹骨的痛,如萬蟻噬心,桓溫淚水簌簌而下。
他知道大軍此次一敗涂地,庾亮不僅僅是損兵折將,還會喪地辱國。而自己經(jīng)營多年的芒碭山也將不復(fù)存在,老窩被端,北方再也呆不住了。
幸好,他之前帶劉言川去過一個地方,那個地方還能讓這幫兄弟暫時安身。
“恩公,我們這是要去哪?”
“去淮河岸!”
“為啥,咱不去山寨啦?”
“還回什么山寨!今后不會再有芒碭山寨了,徐州都要落入石虎之手。”桓溫臉色冷峻,心憂朝廷。
石虎大權(quán)在握,臨漳無人敢掣肘,此次率十萬大軍,還有鮮卑人襄助,這次他們是動真格的了!
“你怎么知道有十萬大軍?”
大軍一路馳奔,劉言川一路追問,他離開梁郡時,還沒有得到趙人援兵的消息。
“剛才在押送途中我聽慕容恪說的!”桓溫剛說了這句話,明白了。
此時,他方知誤會了慕容公子,慕容恪表面上對自己視而不見,一路上都在和趙人的使者嘮叨石虎的計劃。
現(xiàn)在終于理解,他很多話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也就是說,慕容恪知道他妹妹在前面埋下伏兵要搭救自己。
桓溫捶胸跺足,痛恨自己太愚笨,沒想到慕容恪的良苦用心,差點辜負了人家的好意。
“恩公,你還沒告訴俺,咱們?nèi)セ春痈墒裁???p> 桓溫說道:“因為驃騎將軍所有的艦船都在淮河北岸,鮮卑人早就知道了,我擔(dān)心他們要去破壞,斷掉大軍的退路,為防不測,必須搶在他們到達之前通知守船官兵?!?p> 慕容恪暗中告訴桓溫,石虎率軍截殺庾亮的計劃,而慕容婉兒則明明白白告訴桓溫,她三哥慕容垂率數(shù)千精銳騎兵,帶齊火把松脂油,在檻車出發(fā)前就已經(jīng)南下。
梁郡大勢已定,他們完全沒有必要再去助戰(zhàn),三千人馬唯一可能的去向就是火燒艦船。
“恩公,庾亮狗賊借刀殺人,害得我們兄弟好慘,一萬人現(xiàn)在只剩下三千,你還去給他鋪好退路,圖個啥?”
“別廢話,以后再說!”
趙人的援兵果然到了,石遵率三萬先鋒騎兵率先抵達城下,尾隨撤向芒碭山的晉軍。
庾亮說是回中軍大營,明擺著就是以此為借口,帶著侄子先行逃跑,將爛攤子扔給了沈勁。
沈勁急中生智,離梁郡最近又能固守的只有山寨。
他在山上呆了多年,山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有現(xiàn)成的工事可用,可以負隅抵抗,待戰(zhàn)事稍歇,再伺機南歸。
不料,石虎此次是決心掃除淮河以北一切晉人,徹底將大趙的版圖延伸到淮河,為自己的下一步野心預(yù)作鋪墊。
因而,他集中可以調(diào)集的兵馬,冒險離開臨漳,要一勞永逸的解決拖了數(shù)年的淮北,他不能再容忍徐州和芒碭山的勢力了。
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標,石虎精心策劃,籌謀已久。
在王導(dǎo)北征及前后數(shù)年間,趙人一直想要染指徐州,拔除插在大趙腹部的楔子。
雙方為此多次發(fā)生沖突,但每次都是震懾性的零敲碎打,攻城、抵抗、撤退,再攻城、再抵抗、再撤退。
多年的經(jīng)驗,無數(shù)次的循環(huán),讓征戰(zhàn)雙方形成了一個共識!
尤其是徐州兵,他們認為兩萬三萬的趙兵不過是做做樣子,在徐州城下吆喝一陣子,是石虎為了邀功,專門打給趙王看的,打給臨漳看的。
凡是有野心的領(lǐng)兵將領(lǐng),如果長期沒有戰(zhàn)事,那他的兵權(quán)遲早被褫奪。這是郗鑒對石虎的定義,也是所有人對石虎的定義。
郗鑒認為,趙人常規(guī)的兵力難以攻占徐州,如果再有芒碭山協(xié)助,趙人即便來了五萬兵力,也難以占上風(fēng),頂多平分秋色。
唯獨石虎沒有這樣想,他一直在等待機會,石聰降晉讓他找到了尋覓多年的機會!
這一次,他盡出十萬大軍,再加上鮮卑人的兵力,還有石閔在城內(nèi)的守軍,他要以泰山壓頂?shù)牧Φ溃菘堇嗟男蹨?,徹底摧毀大晉在淮河以北的所有根基。
沈勁大軍剛至芒碭山西側(cè),還未進山,石遵大軍已追上了后軍。趙人如蒼鷹逐兔,將晉軍一截為二,砍殺聲,哀嚎聲,此起彼伏。
在進攻梁郡時,很多晉軍僥幸生還了,然而他們卻在歸途中葬身異鄉(xiāng)。
沈勁開始還組織反擊,試圖驅(qū)散趙人,他想完好無損的把將士們帶入芒碭山。后軍被沖得七零八落,漸漸波及到中軍,趙人的聲勢越來越大,淹沒了胡刀下微弱的掙扎聲。
他有心無力,只能選擇斷尾求生,帶著余眾進入了茫茫山林。
大晉三朝元老、輔政重臣、徐州刺史郗鑒,當(dāng)然是石虎的首要目標,庾亮根本就不在他的視野之中。
相反,石虎認為即便捉住了庾亮,也要悄悄的放他走。因為,在敵國的朝廷里,庾亮這樣的人越多,對自己越有利!
郗鑒接到沈勁傳信,方明白情勢萬分危急,而且隨著庾亮的逃跑,晉軍的斗志和戰(zhàn)力要喪失大半,這仗還怎么打?
除了后悔和自責(zé),郗鑒腦中空空蕩蕩,是軍令害了他,是道義害了他,現(xiàn)在唯一正確的就是安全撤回徐州,方能將損失降到最低。
他命令大軍丟下所有輜重,輕裝撤退。剛剛走出三十多里地,石虎親率大軍已將狼狽不堪的徐州兵團團圍住。
郗鑒如果被擒殺,徐州也終將失去。
若非郗鑒臨機處置,力勸庾亮提前一個時辰攻城,現(xiàn)在的梁郡城就是所有晉軍的墳?zāi)梗?p> 至少現(xiàn)在,庾亮伯侄得以生還,乞活軍逃出重圍,沈勁進入了芒碭山。
而立下大功的他,卻落入了石虎的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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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功勛郗鑒的噩運,看起來是趙人帶來的,其實,正是庾亮的自私和無情帶來的,令人扼腕悲嘆!感謝您的閱讀,期待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