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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衣冠

第三百二十四章 牝雞初司晨

大晉衣冠 大楚刀客 3216 2021-02-17 16:38:00

  “請留步,老夫有些話還要提醒你!”

  何充留住了桓溫,他還有一些話要交代。

  “老夫向來不愿與他人為敵,也不愿與他人為友,立身行事只求公正,只求無愧于天地,無愧于良心。老夫知你也是不可多得之才俊,不忍你遭人打壓迫害,所以有幾句話想和你嘮叨嘮叨。”

  “晚輩洗耳恭聽!”

  “種如是因,收如是果!”

  何充以擅長的佛語開了個頭。

  “老夫無經天緯地之才,無安邦定國之策,進入仕途,本是無心,從未想過能忝居尚書令,唯有公正無私,才不負先帝拔苗助長之信賴!”

  “大人過謙了!”

  “當今圣上乃成皇帝同母弟,但兄弟二人性格迥異,這位天子心中并無江山社稷,只有金丹仙藥?!?p>  何充直言不諱,哪怕是對高高在上的皇帝。

  “依秉性而言,圣上沒有心計,沒有城府,沒有害人之心,凡事都以謙讓為主。如果作為朋友,這就是優(yōu)點,絕對稱職,但作為君主,這就是缺點??梢灶A見,今后大晉會有兩個皇帝!”

  “兩個皇帝,大人此言何意?”

  這句話似有大不敬之意,何充能坦然說出,說明他對桓溫的信賴,但桓溫卻很詫異。

  “一個是端坐朝堂的司馬皇帝,是明的;一個是深藏后宮的褚皇帝,是暗的!”

  何充毫無保留,直接道出。

  桓溫見識過褚蒜子的野心和精明,就是沒有想到,她能囂張如斯,霸道如斯。

  他更沒料到,何充平日里不是在朝中,就是在府上,和外人很少交往,卻能早早發(fā)現(xiàn)褚蒜子的野心,看來不是浪得虛名。

  能有這番見識,可以稱得上是慧眼如炬,洞若觀火。而且說出這番誅心之語,沒有羞羞答答,而是入木三分。

  何充又拋出了一句話,更讓桓溫驚愕不已。

  “不僅有兩個皇帝,還會有兩個尚書令!”

  “大人不妨說得清楚點?!?p>  “先帝詔書指定了四位顧命大臣,你沒有發(fā)現(xiàn)其中的蹊蹺嗎?老夫班列庾冰之上,可顧命大臣中,他卻排位在前。所以,今后的尚書臺也會有兩個尚書令。一個是老夫,明的,一個是庾冰,暗的。”

  桓溫默然無語,心里不是滋味。

  何充還指出,朝會上,庾冰提出祥瑞之事的蹊蹺。

  他掌管尚書臺,怎么不曾聞知有州郡上報祥瑞之事,這明擺著是庾冰讓荊州和滁州等地上奏的,是為了附和褚皇后的意思。

  此舉無非是要告訴天下臣民,吳王的皇位來得合乎天理,來得理所當然,以平息眾人對皇位為何不傳給瑯琊王的非議而已。

  想不到褚皇后心機這么深沉!桓溫再一次領教了。

  “今后遇事要隱忍,要退讓,韜光養(yǎng)晦,處處示弱,萬不可逞強爭鋒。否則,中秋夜襲之事難以避免,或許他們明火執(zhí)仗也未可知?!?p>  “晚輩一定牢記大人的諄諄教誨,舉朝之中,成皇帝最依賴的就是何大人和在下,也請何大人保重。”

  “莫為老夫擔心,老夫和庾冰是郎舅,又是皇帝母后的妹婿,他們不會為難老夫的,至多是降職奪權而已,這些對老夫而言已經沒有什么意義了?!?p>  說起自身的安危,何充一點也不擔憂。

  “說不定哪一天不等他們動手,老夫就會主動請辭。而你就不同了,無門第,無出身,興許會有性命之虞,家門之禍,謹記謹記!”

  話至結尾,何充看著堂上的佛像,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佛說,正道之人行邪道之法,邪法亦正;邪道之人行正道之法,正法亦邪!年輕人,你的日子還長著呢,此語個中深意,細細琢磨吧!”

  “謝大人實言相告,大人,我最后還有一個問題想叨擾一下。庾家三兄弟中,哪一位的相貌最類其父?”

  何充毫不猶豫,說道:“庾冰!”

  桓沖等人在府外等候,桓溫心情沉重,回府的路上仔細揣摩著何充的告誡,特別是最后一句佛語。

  自己最后一次覲見成帝時,一時沖動,原本想說出下毒之事,慶幸還是忍住了。

  成帝肉體上已經承受了難以言狀的痛苦,不能再在他心口上戳上一刀。

  試想,如果成帝得知是自己的親舅舅親手毒死了外甥,會怎么樣?

  他會想起明皇帝的死因,他會想起庾太后是否知情,他會帶著仇恨帶著詛咒離開。自己實在不忍心,更何況只是推斷。

  最終,他沒有說出來,讓成帝走得痛苦,但還不至于絕望。

  還有,成帝咽氣前的那個動作,更讓自己決心要用余生保護木蘭。那是成帝的囑托,也是自己內心深處的初衷。

  所以,他更加不能告訴木蘭,否則,依她的脾性,還有對成帝的恩愛,很有可能難以控制,在言行上迸發(fā)出來,從而給她帶來災禍。

  木蘭手中來自鮮卑人的奏折,是燕王送來的呈文,也奏請立年長者為儲君,這一定是褚蒜子送出去的消息。

  毋庸置疑,她是通過慕容恪的渠道,目的就是迫使成帝,擁立吳王不僅是朝野所向,也是藩國之請。

  桓溫叮囑桓沖,下毒之事須絕對機密,守口如瓶,悄悄的追查,不能讓那些人知曉,否則,殺身之禍會突如其來,防不勝防。

  桓溫捫心自問,自己并不怕死,但今后要裝作怕死的樣子。

  不是因為畏懼,而是舊仇未了,又添新恨,要與他們拼到底。除了受到盡忠愛民的家風影響,還有就是對成帝的承諾,對木蘭的守護。

  芷宮里,女主人已經從皇后變成了成皇后,偌大的宮里孤孤單單,冷冷清清。

  八年一夢瑯琊山,轉眼飄蓬建康城!

  墻壁上,帷帳中,燭臺上,處處是成帝的身影。

  成帝一去,芷岸也病倒了,相思成災,相戀成疾,病懨懨了十多日,渾無情緒,獨自走出室外,來到院中。

  夏初,熏風微拂,一陣繽紛的落花,飄飄搖搖,帶著七彩的顏色,在自己的眼前飛舞。

  她猛然看見,木蘭樹已經有如自己玉腕般粗細了。

  徘徊樹下,一陣恍惚,萌芽時節(jié)人在,落花時節(jié)人亡。

  芷岸想著八年來成帝對自己無微不至的呵護和疼愛,眼淚隨著落花撲簌簌落下,滴落著,飄蕩著,匯入樹旁的御溝里,順流而下。

  御溝之水還是成帝給自己修建的,專程自長江引水,流經芷宮,匯入青溪。芷岸手里挼著,心里念著……

  “娘,娘!”

  一聲喊叫打斷了自己的思緒,司馬丕奔了過來。

  “娘,你身體還沒有痊愈,還是回里面歇著吧?!?p>  成帝駕崩前終于把司馬丕正式交由她撫養(yǎng),現(xiàn)在,整個皇城內,這個孩子就是自己最最親近之人了。

  芷岸摩挲著他的頭發(fā),笑道:“還是丕兒乖,娘聽你的,咱們進去吧?!?p>  “娘,你發(fā)現(xiàn)沒有,咱們宮里有一些陌生人,丕兒從未見過!”

  “是嗎?”

  芷岸不敢相信,自己這些日子心緒不寧,根本沒有在意。于是,她若無其事,掃視了一下。

  遠處一個婢女正在灑掃,還不時瞟向自己。芷岸發(fā)現(xiàn)了端倪,便徑自走了過去。

  那名婢女冷不丁看到芷岸過來,趕緊埋頭繼續(xù)灑掃。芷岸走進一看,果然從未見過此人。

  她裝作不知,想轉身離開,司馬丕卻問了一句。

  “你是誰?我怎么沒見過你!”

  “回稟小王爺,奴婢是新來的!”

  “琳兒呢?”

  “回稟小王爺,奴婢不知!”

  說完,便慌慌張張的跑開了,司馬丕剛要追問,芷岸拉著他的手走開了。

  幾日下來,芷岸發(fā)現(xiàn),所有熟悉的宮人全都不見了。

  現(xiàn)在的芷宮,灑掃的,侍弄花草的,端茶送飯的全都是陌生面孔,就連剛剛進宮不久的琳兒也不見了蹤影。

  芷岸明白了過來,這一切都是皇后褚蒜子干的,可是自己不理解,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這一切正是褚蒜子所為,她要掌握成皇后的一舉一動!

  正式冊封為皇后不久,就去青溪橋走了一趟,還送去重禮,探望庾冰,感激其擁戴之功。

  庾冰也投桃報李,說出了杜芷岸和桓溫的往事。

  庾冰本以為褚蒜子會感激涕零,不料褚蒜子表面感激,內心卻暗罵了一聲。

  “老狐貍,八年之后才說出這個秘密,看來還藏著什么其他的秘密,對我都留一手?!?p>  吳王鑾輿悄悄帶桓溫入宮,次日,褚蒜子便得知了,死纏爛打,軟硬兼施,數(shù)落了好幾天。逼得吳王低頭認錯,發(fā)誓再也不背著她行事,方才作罷。

  成帝找桓溫談了什么,自己并不知情,但肯定涉及到芷岸。成帝專寵她八年之久,死后定然不放心,也許會囑托桓溫照顧好她。

  褚蒜子暗笑成帝,自己的皇后和別人有染,還渾然不知,如果真是托妻之舉,豈非引狼入室,真是可憐!

  其實,真正可憐的是自己的夫君吳王,褚蒜子當上皇后開始,便上演了紅杏出墻的穢行。

  從當上吳王妃開始,褚蒜子便暗中經營,巧言令色,廣施恩惠,拉攏身邊的人。

  自己的侍女銀兒,周娘娘的侍女娟兒,姓王的內侍監(jiān),還有太醫(yī)侍衛(wèi)等。凡是用得上的,哪怕暫時用不上的,都在她的算計之中。

  時至今日,整個皇城內每一宮,每一殿,幾乎都有她的人,監(jiān)督著皇城內宗親后宮的一言一行。

  庾冰說出了芷岸的秘密,褚蒜子驚喜交加。山不轉水轉,她絕不會想到,天下看起來很大,其實也很小。

  原來,這位傻傻的皇后杜芷岸,就是當初在汝陰郡山道上嘲笑自己裙子上有個破洞的杜木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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