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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衣冠

第三百三十三章 難形鬼魅容

大晉衣冠 大楚刀客 3596 2021-02-25 19:43:35

  說起了桓溫腿疾的事情,看到這副拐,南康似乎很激動!

  “對了,連你的腿傷,蒜子也非常牽掛掛。她說明日要派太醫(yī)親來診視,希望你早日痊愈后,再去宮里謝她。說的也是,這樁樁件件,哪樣不是蒜子的寬厚仁義?!?p>  桓溫愣住了,他記得,桓沖曾說過同樣的猜測,結(jié)果竟然成為現(xiàn)實,褚蒜子還真的要派人來!

  這哪里是關切,而是懷疑。

  “痼疾而已,不用皇后操心了,去年的方子還在,桓沖已經(jīng)抓好了藥,弄了些膏藥敷貼,我想過一陣子,應該會好些的,就不勞太醫(yī)了,你得空替我謝謝褚皇后?!?p>  太醫(yī)一來,一定會露出馬腳的,他心急火燎,話語卻很平淡。

  “不行,蒜子的好意求之不得,咱們怎能拒絕?”不容桓溫置喙,南康轉(zhuǎn)身走了。

  這哪是送醫(yī)送藥,一番好意?分明是秋娘弄事發(fā),褚家懷疑到自己頭上,借腿疾來探探實情?!?p>  桓溫頓時明白了褚蒜子的用意。

  事實的確如此!

  褚華勞師回京直接就去了宮中,向康帝稟報了犒賞經(jīng)過,回到府中得知錢大等人橫死,馬上又折回頭重返皇宮。

  上次十幾人橫尸街頭,他就對桓溫手下的輔國軍有所懷疑,但死無對證,沒有證據(jù)。而且當時有了成帝撐腰,桓溫風頭正盛,也只好打破門牙咽到自己的肚子里。

  如今,朝廷變天了,褚家取而代之,在京師可以橫著走,結(jié)果又丟掉了二十多位手下,尤其是扶持多年的心腹打手錢大遇害。

  褚華暴跳如雷,恨不得馬上帶人血洗桓府,褚建卻攔住了去路。

  “你傻呀,不知道他是南康公主的駙馬?傷著南康,圣上還不讓你碎尸萬段!為了區(qū)區(qū)幾十個賤如草芥的雇工,得罪公主,你值得嗎?”

  褚華心有不甘,惱道:“我養(yǎng)了錢大多年,費了無數(shù)資財,才把他們組織起來,才剛剛派上一回用場,就被那小子滅口,這口氣能忍得了嗎?”

  “捉奸捉雙,拿賊拿贓,你手頭要有證據(jù),還是趕緊找姐姐商量,不可胡來,否則被反咬一口?!?p>  褚建的擔憂不無道理!

  桓溫主動請辭,再加上庾冰和褚蒜子在一旁煽風點火,才消除了康帝對自己違背皇兄叮囑的擔憂,勉強準了他的辭呈。

  現(xiàn)在就無憑無據(jù)找他麻煩,萬一觸怒康帝,會以為是兩家商量好的計劃。

  如果康帝又拿成皇帝駕崩時的囑托說事,再給桓溫加官甚至派兵護衛(wèi),就會破壞來之不易的大好形勢,得不償失!

  褚華細想一下,認為褚建說得在情在理,自己是一時沖動,于是改變主意,火速趕往宮中。

  褚蒜子聽完,花容一顫,腦中頓時浮現(xiàn)出那幾張面容,定定神說道:“褚建所說也有可能,咱們不能操之過急,亂了心神。”

  “姐,這不明擺著嘛,除了桓溫,京城內(nèi)不會再有別的人記恨我們,一定是他?!?p>  褚蒜子喝道:“有,當然有。高處不勝寒,咱們褚家正通往權(quán)力之巔,自然引起一些人的妒忌,甚至是同一個陣營之人!”

  “你是說庾家,還有司馬晞他們?”

  褚蒜子頷首言道:“除了桓溫那些手下,還有能力一擊滅掉錢大那些亡命之徒的,也就只有他們兩家有這個本事。當然,桓溫嫌疑最大,而且他這個靶子不倒,我們幾家永遠不得安寧,還是要先從他入手?!?p>  “姐你吩咐,該怎么辦?”

  褚蒜子冷哼一聲,奸笑道:“他不是腿疾復發(fā),難以下地嘛,我這就吩咐太醫(yī)上門,名為看病,實為探病。”

  非寧靜無以致遠,非淡泊無以明志。

  碩大的條幅懸掛在書房的墻壁之上,桓溫用諸葛家書來警戒自己??墒乾F(xiàn)在怎么也寧靜不下來。

  有人說書法可以養(yǎng)心凝神,然而墨跡未干,他已經(jīng)揉碎了數(shù)張紙頭。

  如何躲過褚蒜子派來的太醫(yī),如何撇清自己秋娘弄殺死錢大的嫌疑,桓溫彷徨無助。

  要是躲不過這一關,自己的隱忍,自己的示弱,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正在冥思時,他的眼神忽然緊緊盯住了案上的硯臺,寬幅且厚重,拎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足足有六七斤重。

  冒險總是需要付些代價!

  桓溫坐在床上,用錦褥裹緊左腿,右手持硯,朝著脛骨處痼疾所在,重重砸了下去。

  “啊!”

  一陣劇痛鉆心,隨即散發(fā)到全身,疼得他硯臺脫手,整個身體蜷曲在一起。

  冷汗?jié)B出了衣襟,每一寸肌膚充斥著苦痛,他咬緊牙關,以頑強的意志抵擋巨大的痛苦。

  漸漸的,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神經(jīng)一點一滴的麻木,似乎感受不到那樣的疼痛。

  解開錦褥,只見腿上膚色青腫,滲出了血絲,還好沒有出血。他忍著痛,雙手哆嗦著敷上膏藥,放好硯臺,在疼痛中熬過了漫長的一夜。

  可惜的是,次日太醫(yī)并沒有來,因為康帝在道宮暈厥了!

  道宮辟谷多日,僅靠飲水支撐,三尸是否去除不得而知,但康帝的變化很明顯。迅速消瘦下來,而且煩渴多飲,口干舌燥,尿頻量多。

  太醫(yī)院不敢怠慢,太醫(yī)令董偉率一眾太醫(yī)前往診視,很快便找到病因,董偉搖頭晃腦,賣力表現(xiàn)。

  “陰津虧損,燥熱偏盛,舌質(zhì)紅少津,苔薄黃,脈洪數(shù)??诳室嫗樯舷簧剖骋尊嚍橹邢?;飲一漫一為下消,陛下乃消渴之癥,內(nèi)經(jīng)中又稱消癉!”

  褚蒜子不懂醫(yī)理,瞪了他一眼,吼道:“快說,陛下要緊嗎?”

  “娘娘莫慌,陛下此癥恐是長期辟谷所致,臣已有良方,待服用半月之后再看?!?p>  賣弄好醫(yī)理,董偉吩咐太醫(yī)按方抓藥。麥冬、生地黃、玄參,黃連、梔子、知母等一長串藥材。

  過了幾日,康帝漸漸好轉(zhuǎn),褚蒜子才想起派太醫(yī)到桓府一事。

  “姐,果真不是他所為?”

  “桓溫應該無涉于此,據(jù)太醫(yī)所言,他腿傷確實嚴重,骨頭斷裂,既有痼疾,也有保養(yǎng)不慎出現(xiàn)的新傷。表皮并無破損,只是略微泛青,不像是最近的損傷,估計沒三個月出不了門?!?p>  褚建還將信將疑,懷疑會不會是桓溫的苦肉計,自己也讀過史書,那是有過先例的,比如當初宣帝司馬懿的典故。

  “你也太拿他當回事了,論膽識,論魄力,尤其是謀略,他固然厲害,可是怎能和宣帝相提并論!而且據(jù)我所知,他和桓沖當晚都在家里,并未出門?!?p>  褚華還在想,姐姐怎么知道桓溫當晚沒出門,她哪來的眼線?

  褚蒜子很不屑,又笑道:“你們想,他現(xiàn)在已然是驚弓之鳥,過去的護衛(wèi)也沒剩幾個,秋娘弄那么大的陣勢,危急關頭,他一定會親自出馬的,可惜腿疾耽擱了他。”

  褚華想了想,說道:“姐說得對,他縱是蒼鷹,也是折了翅膀的殘鷹。到時候咱們再把他手下那些瑯琊山的根也拔除,他就徹底任我們宰割了,哈哈!”

  蒜子笑得更加燦爛,冷冷道:“這個就交給庾冰了,他比我們還要著急。從現(xiàn)在起,桓溫已經(jīng)不是咱們的主要對手了。我們要調(diào)轉(zhuǎn)槍頭,掀翻另一座大山?!?p>  桓溫終于幸運的躲過了這一劫!

  但臨邛侯李廣卻在劫難逃,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李廣初被貶斥,仍然心系朝廷,聽聞皇兄李勢大興土木,廣修宮殿,于是從臨邛上書勸阻。

  “陛下治天下當以仁政,而非宮殿。廣施善政,使君樂其國,臣榮其朝,各流福祚,傳之無窮。陛下當以此為鑒,上下一心,愛國如家,視百姓如子,然后能長保天祿。”

  李勢大肆營造宮殿,讓畫師先畫出圖案。收到李廣勸諫后,大為惱怒,當場撕得粉碎。

  來到新宮前,他生出靈感,問起畫師:“你說這世上,畫什么東西最難?”

  “啟稟陛下,畫犬馬最難?!?p>  “哦,那畫什么最容易?”

  “畫鬼魅最容易。”

  李勢覺得很奇怪,這個答案遠遠超出了他的理解。

  畫師解釋道:“犬馬,世人皆知它們的模樣,畫得不像,逃不過別人的眼睛。可是,鬼魅無形,誰也沒見過,畫的像還是不像,誰也不知道!”

  這句話觸動了李勢,他無端的認為,阻止修建宮殿的李廣就是鬼魅!

  貶黜臨邛約莫半年之后,朝野似乎已經(jīng)忘了昔日的漢王,晉人也未犯邊,一切都風平浪靜。

  但是李勢卻沒有忘,一日不除去在喉之鯁,一日難以安席。見風聲過去,便迫不及待派出軍卒,王嘏親自領兵,前往臨邛,準備就地處死李廣。

  “漢王,別再抱有幻想了,奸佞王嘏大軍馬上就到,明擺著是沖著你來的?!?p>  展堅探得消息,冒死帶著一幫兄弟前往臨邛通風報信。

  “屬下已經(jīng)召集了所有的兄弟待命,漢王振臂一呼,軍中必群起響應,咱們殺回益州,清君側(cè),或者廢黜皇帝,或者大王掌權(quán),全由你做主!”

  哪料,迂腐的李廣仍脾性不改,勃然大怒。

  “住口,你怎知王嘏前來必是要置我于死地?現(xiàn)在朝野已經(jīng)沒人再擁戴本侯,本侯如同折牙斷爪的老虎,皇兄還有何理由要殺我?即便真有此意,本侯也寧死不反?!?p>  展堅苦勸道:“大王,你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家人著想吧!小公子剛剛五歲,難道也要為你的忠心而牽累他嗎?”

  “他是無辜的,還是個孩子,皇兄怎會連他也不放過?”

  “無辜?大王,你犯了什么過錯而遭此噩運,難道你就不是無辜的嗎?圣上至今膝下無子,如果大王的獨子再有個三長兩短,你李家就絕后了!”

  一句話觸動了李廣的軟肋,呆呆愣怔了半天。

  他心緒不寧,來到臥房門外,里面的燈火早已熄滅,妻兒已沉沉的睡下。

  李廣輕輕揮了揮手,示意展堅,同意他帶走自己的妻兒,然后狠心一轉(zhuǎn)頭,徑自回到書房,等待著命運的決斷。

  任憑展堅在門外跪地哀求,房門始終緊閉,他就是無動于衷,但淚水卻奪眶而出,無法遮掩……

  長于軍而弱于政,諳于勇而遜于術(shù)!

  李廣軍戎上的智慧和剛硬,卻彌補不了權(quán)力之爭中的愚蠢和軟弱,他完全沒有料到胞兄李勢會對自己這位唯一的胞弟痛下殺手,沒有料到自己的殞命會給成漢朝廷帶來多大的災難。

  他還天真的以為,自己退隱了,那位皇兄才能靜下心來治國安邦,將成漢皇祚延續(xù)下去。

  李廣孩提般的天真,注定其將成為一位令人扼腕嘆息的悲情英雄。

  若干年之后,在燕國,也發(fā)生了同樣悲劇的一幕,出現(xiàn)了同樣悲情的英雄。

  相比李廣,那個人更令人心酸,令人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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