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太后侍女銀兒傳懿旨入宮的消息,褚建十分害怕,以為上次郡衙的屬吏鬧事被太后知悉,這次褚蒜子召見,估計免不了要被狠狠訓斥一番。
而褚華則若無其事,在馬車內(nèi)不停的撩撥著銀兒,銀兒則欲推還休。
褚建心想,會不會是褚華告的密?嫌上次錢給少了?
入了寢宮,褚蒜子當頭一句:“褚建,這些日子,丹陽府衙諸事如何?可有什么棘手之事?”
糟了,太后果然耳目眾多,事情這么快就傳到她耳中,看來紙里包不住火,只有坦白交代了。
褚建無奈,便把情況說了一遍,當然,免不了文過飾非一番,且隱瞞了人間天上艷遇之事。
褚蒜子冷笑道:“難怪司馬昱告假一個多月,還以為患了什么大病,原來他患得是心病??!”
“姐姐明察,我的確做得過了一些,不過都是些小官小職小蝦米,并未太過張揚,不知怎的,就有幾個挑頭鬧將起來?!?p> “這還用問嗎?必是司馬昱在背后支招,將矛頭全都對準了你!”
褚建唯唯諾諾道:“姐,饒過我這一回,今后再也不敢了?!?p> “怕什么,你繼續(xù)干你的,一切照舊?!?p> 別說褚建,褚華也很驚愕,司馬昱已經(jīng)得知貪腐的緣由,還極力挑唆,目的就是讓朝野盡知,最好傳到皇帝的耳朵里才好哩。
可是姐姐非但不讓收斂,還繼續(xù)縱容,這是何意?
“倒是個好法子,他越如此,就越表明他不敢聲張,不敢告發(fā),終究還是氣餒心虛。這樣一來,他遲早要敗下陣,乖乖就范?!?p> 褚蒜子臉色陰測測的,顯得氣定神閑。
褚華明白過來:“哦,這就是要把他放在火上炙烤,他要是熬不住,那就只有被擠走的下場!”
褚蒜子欣慰的看著褚華,繼而吩咐道:“你手下不是還有些人手嘛,讓他們在建康搞些動靜出來,添些亂,讓司馬昱自顧不暇。不過手腳要干凈,不能留活口?!?p> “姐,你就放心吧。”
“哼哼,誰讓他是府尹呢?出了任何事情,他都難辭其咎。褚建,你也要謹慎行事,要動些腦筋,錢財嘛,誰不喜歡?不過也不是輕而易舉能貪來的,貪財也有要本事,知道了嗎?”
褚建興高采烈,忙不迭道:“弟弟懂了,我這些日子都在琢磨這事,已經(jīng)有些想法了?!?p> 的確,褚建一直在思索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貪腐,今日被姐姐一提點,很快便想到了一個偷梁換柱之策。想到這里,他仿佛又看到白花花的銀子了!
“好了,這次找你們來不是為這點小事,而是有大事相商!”
褚蒜子轉(zhuǎn)入正題,褚華便知,正題的主角當然是桓溫。
“姐姐,后悔了吧,當初我就說是縱虎歸山,你還不信!”
“哎,當初的情勢也是情非得已,圣上和幾位老臣都一力贊同,姐姐也是想,荊州哪能輕易被攻下,琢磨著借刀殺人,這才放他西去。誰曾想,他能在兩日之內(nèi),就消除了朝廷的大患,趕走了愚蠢透頂?shù)拟纂贾?。?p> 褚蒜子腸子都悔青了,庾家就這點能耐,真是無用之極!
現(xiàn)在看來,此人的確智勇雙全,不能等閑視之,你只要給他一點點機會,他就能緊抓不放。
褚華嘆道:“怎么樣,后悔了吧!據(jù)說,他現(xiàn)在荊州可謂軍民愛戴,根基日深。聽說還在厲兵秣馬,其志不小啊!姐,你還記得當初被庾冰逼迫而解散掉的那支人馬嗎?”
“你是說桓溫輔國軍的人馬,也就是他在北方結(jié)識的那幫山匪流民?”
“沒錯?!?p> “怎么,他們不是大部都被中途截殺了嗎,還提他們作甚?”
褚華回道:“是被殺了不少,但并未斬草除根,后來聽說還剩下幾千余人,投奔到了慕容恪麾下。而慕容恪和桓溫那是有深厚淵源的,所以說,這幫人應(yīng)該還在?!?p> 褚蒜子驚道:“還在,現(xiàn)在何處?”
“可能在萬州!”
褚華說起了自己的理由。
“桓溫前陣子不是上過奏折,說蜀人勾結(jié)胡人攻打萬州嗎?我可聽說,這些胡人很可能就是那幫流民假冒,只不過,現(xiàn)在他們和桓溫是否還有牽連就不得而知了。”
褚蒜子倒吸一口涼氣,花容失色:“咱們不能再大意了,得趕緊想辦法除掉他,絕不能讓他做大!”
褚建言道:“姐,不可操之過急,還得從長計議,我以為還是明暗兩手,方為上策?!?p> “哪兩手?”
褚建的兩手分為一明一暗!
明著,褚華這邊招募了不少人馬,中軍戰(zhàn)力得以大幅提升,而且褚家一直在扶持殷浩,憑借殷浩和褚華,還敵不了他桓溫?再說,又有姐姐攝政,他不會逃出生天。
暗著,就是慢慢踅摸機會,趁他不備,暗中委派江湖好漢和游俠刺客結(jié)果了他。桓溫仇家那么多,是誰干的也沒人知道!
“不是姐心急,而是不得不如此,這一兩年之內(nèi)務(wù)必要除此心腹大患!他若在,你們想想,我們褚家還能安寢?”
褚蒜子認為這兩手倒是可行,就是要早作準備。
褚華點頭言道:“姐說這一兩年,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姐是怕幾年之后,圣上親政,到那時候,就再也難以除之了,是嗎?”
“一點沒錯,他現(xiàn)在羽翼初生,再過兩年,更是鋒芒畢露,再打他的主意更不容易了?!?p> 這個結(jié)果,褚蒜子不敢想象,但是她估計很有可能發(fā)生。自己的兒子仰慕桓溫,等到親政后定會仰仗他,那桓溫更是如虎添翼。
而自己呢,會像芷宮那位一樣,剩下混吃等死的份兒。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君護臣,臣擁君,朝堂之上無人可制住他們。
那褚家姐弟之前做過的那些事情,一定會被他連根翻起,來個徹底清算,那就全完了!
兄弟倆聞言,心頭涌起一陣寒意。
就說上次荊州奏請調(diào)撥錢糧之事,被褚蒜子拒絕,穆帝已經(jīng)不開心了。為了區(qū)區(qū)一點錢糧,居然和太后大吵了一頓,皇恩浩蕩,可見一斑!
“褚華,這些錢糧從荊州那截留給你,你要用在實處,不要虛報冒領(lǐng),搞那些小動作。”
褚華急道:“姐,你放心,我只對軍權(quán)感興趣,對殺人感興趣,可不像有些人,愛財如命,連家人都吝嗇?!?p> 說得褚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甚是尷尬。
褚華眉頭一皺,突然想出一條毒計:“姐,我倒是有個辦法,定讓他活不過今年!”
褚蒜子如獲至寶,急道:“什么好辦法,快說!”
……
“丕兒,你在找什么呢,東翻西翻的?”
“娘,孩兒不小心把荷包給丟了,找了好一陣子,也不曾發(fā)現(xiàn)?!?p> “哪個荷包,是不是去年你過生日時娘送給你的那個?”
“是的!”
“再找找,娘當初費了好幾天工夫,給你和聃兒每人繡了一個,那是平安荷包,是為你們兄弟乞求平安的,不能丟了?!?p> “娘,我想大概是昨日在宮外那花壇邊丟的,那里有幾株臘梅,正打著花苞,孩兒便過去流連了一陣子,興許就在那?!?p> 杜芷岸說道:“那就再去找找,注意不要驚動了寢宮里的人?!?p> 聽完褚華的計劃,褚蒜子得意的笑了起來,這還真是個殺人于無形的妙計,這次定讓他死得糊里糊涂,做個冤死鬼。
“褚華,你怎么會想到這一招的?”
褚華得意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上次四舅去了趟揚州,不知殷浩是有心還是無意,說過這樣一句話,給我很大的啟發(fā)。”
褚建道:“你是說謝萬舅舅,他怎么說?”
“殷浩說,桓溫此人愛民如子,處處想著百姓。這次,咱們就將計就計,就讓他的百姓給他點顏色看看,恐怕他到死也不會瞑目!”
褚建憂心道:“姐,要慎之又慎,荊州已成了他的天下,銅墻鐵壁,小心偷雞不成蝕把米!”
褚華狡黠一笑,輕蔑道:“誰說我們一定要在荊州城動手!”
褚蒜子問道:“那還能在哪里?”
褚華猙獰而自信的竊笑道:“當然是他絕對意料不到的地方……”
姐弟三人得意之下,便在寢宮里小酌了幾杯,方才散去。
褚建兄弟走出寢宮,向南而去,走出百余步,褚華突然若有所思,停下了腳步,回轉(zhuǎn)身,不懷好意的向北望去,一陣淫邪之色。
他躊躇了幾步,自言自語道:“等結(jié)果了他,讓二爺我來陪陪你,免得你春閨寂寞,獨守空床!”
褚建勸道:“你喝多了,這里人多眼雜,豈是說話的地方?萬一走漏了風聲,壞了大事!”
“怕什么,他遠在荊州,怎會聽到?再說,這一次有一位大人物從中相助,保證萬無一失!”
“好了,你這舌頭都大了,趕緊走吧?!?p> 褚華望著芷宮,咽了咽口水,不情愿的出了皇城。
兄弟二人不曾防備,這寥寥幾句話,被花壇遮掩下的一個人聽了個真切……
“哎呀,還回頭看什么?”
褚華又掃了一眼芷宮,神色貪婪,褚建拉著他就走。
“不對,褚建,你看那人是誰,鬼鬼祟祟的?”
“哦,看樣子像是太醫(yī)令錢程。咦,他怎么進了寢宮?姐剛剛還好好的,怎樣突然又召見太醫(yī)?”
褚華思忖了一下,忽然淫邪的笑道:“我想姐姐并無大礙,算了,走吧!”
司馬丕拿著荷包回來了,心事重重。
“找著了就好,趕緊戴上,下次別再弄丟了?!?p> 司馬丕把剛才偷聽到的話說了一遍,加重語氣道:“要出大事了,姑父有危險!”
芷岸聽完,又羞有驚,褚華竟然在打自己的主意,怎么這樣膽大包天。自己是先帝的皇后,誰敢染指?
算了,自己的事不打緊,關(guān)鍵是他們到底設(shè)下什么毒計,要對付桓溫?
“丕兒,莫慌,娘得趕緊想辦法通知你姑父?!?p> “娘,姑父會不會有事?”
“這種陰謀,你姑父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次了,他厲害著呢。這種腌臜之輩傷不了他,吉人自有天相。”
“娘,你還叫我放心,你自己的手都抖了起來?!?p> 芷岸一看,自己握筆的手確實不由自主的哆嗦。
“沒事,娘這是剛剛做針線活,手腕有些酸麻,你去門口看著點……”
事情來得突然,除了御溝傳信,別無辦法,她期望,長干里的人能第一時間收到,迅速轉(zhuǎn)告桓溫。
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五千親兵個個臉色黝黑,泛著亮光,胸膛高高隆起,透著強健。而一千衛(wèi)士,仍沒有停歇,還負重百斤,在山谷中奔跑。
從晨曦初現(xiàn)一直到日上中天,饑腸轆轆的軍士們聽聞開飯,各自席地而坐,這些大都是十七八歲頂多二十出頭的青壯之人。
大半天的訓練,大伙狼吞虎咽起來,其中幾個細心之人發(fā)覺不對勁,輕聲問道:“嗯,怎么才這幾片肉?咱們這么辛苦的練兵,這哪里夠消耗的呀!”
旁邊幾個動作快的,已經(jīng)餐盒見底了,也跟著附和道:“是啊,怪不得這么快就吃完了,而且還不見飽,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有人克扣軍餉?是不是當頭的吃得好?
幾個膽大的人嘟嘟囔囔,要去找主將說道說道,便悄悄來至桓沖附近,偷偷打量。
這一打量,像是被噎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