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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衣冠

第四百八十三章 挎籃而汲水

大晉衣冠 大楚刀客 3555 2021-07-24 18:57:57

  “恩公,戰(zhàn)報來了,褚裒大敗而歸?!?p>  桓溫接過一看,心如刀割,扼腕長嘆,四萬兒郎拋尸荒野,六萬遺民魂散北地,整整十萬人!

  握著紙箋的手在抖,這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像支支利箭射向自己,這筆血債是趙人犯下的。

  而褚家則是趙人的幫兇!

  郗超見桓溫滿臉哀傷,沉浸在惋惜中,忙勸道:“大將軍,這還不是最壞的結(jié)果,你看,王師至少還剩下半數(shù)兵力,并非全軍覆滅?!?p>  桓溫抑制悲痛,長嘆道:“這只是僥幸罷了!其中既有石閔的因素,也有大軍的緣由。”

  “恩公,此話怎講?”

  “言川,我倆在北方和石閔數(shù)次交手,你想,以他的精明和目前的處境,怎會和王師拼個魚死網(wǎng)破?他定然是要保存一些實力,以防范石遵?!?p>  “哦,是這樣?!?p>  桓溫又道:“這只是其一?!?p>  “恩公是說還有其二?”

  “是的,此次王師之中,既有殷浩錘煉已久的揚州兵,也有褚華豢養(yǎng)的以錢老幺為首的白籍會。那些人咱們見識過,皆為亡命之徒,他們比朝廷的中軍,能力要高出一大截,這二者才是大軍能僥幸存活半數(shù)的理由。”

  郗超細細琢磨著戰(zhàn)報,神色忽然深沉起來,低聲道:“大將軍,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只是你別責(zé)怪屬下又起了小人之心。”

  桓溫被逗樂了,慘然一笑:“說吧,不管是小人抑或君子,只要對大勢有利,我洗耳恭聽!”

  郗超眨巴眨巴眼睛,說起了他的判斷。

  “屬下以為,此戰(zhàn)于我們而言,是既喜且憂。褚蒜子弄巧成拙,折損了四萬兵馬,不僅傷了褚家的名望,還連帶著挑起了殷浩的怒意,不過是敢怒不敢言罷了?!?p>  劉言川插話問道:“為什么?”

  郗超回道:“很簡單,揚州兵都是殷浩的命根子,被白白送入死地,他焉能不怨?”

  袁宏納悶道:“他們起了紛爭,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為何還要憂呢?”

  “因為福兮禍所依!”

  郗超憂愁的理由是,此戰(zhàn)后,褚裒氣急交加,大病不起,褚蒜子睚眥必報之人,必然要重整兵馬,北上報復(fù)。

  而如今大軍新敗,揚州心有余悸,褚家和殷浩都不會賠上老本再次派兵,那就一定會打荊州的主意。

  因為現(xiàn)在只有桓溫的兵馬完好無損,褚蒜子豈能讓大將軍置身事外,一枝獨秀?

  桓溫點點頭,認為郗超言之有理,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郗超判斷,褚蒜子一定會打荊州兵的主意,但她只會來調(diào)兵,卻并不打算調(diào)桓溫擔(dān)綱北伐,從而把荊州將卒分隔開來。

  目的有二,一來分化荊州將士,二來若是建功,也與桓溫?zé)o干!

  一語驚醒夢中人,桓沖第一個跳出來,訝異道:“是啊,大哥。如果真如此,到那時,咱們連拒絕的理由都沒有!”

  眾人愁眉不展,擔(dān)心郗超的這番判斷會成為現(xiàn)實。

  郗超擺了擺手,故做神秘說了一句:“除非……”

  “哼,休想!”

  桓溫怒不可遏,一拍桌案:“次次北伐,次次失敗,丟盔棄甲,朝廷顏面盡損,軍卒尸骨灰飛。算下來,連兵帶民,恐怕有二三十萬眾了吧?”

  誠然如此,十多年前的王導(dǎo)兩次北伐,其后的庾亮北伐,庾翼庾冰兄弟北伐,殷浩北伐,這次的褚裒北伐,除了殷浩因天時地利建功之外,其他五次均大敗而歸。

  大晉的這些子民為國而戰(zhàn),死雖死矣,可死得何其冤哉!

  袁宏也動情道:“大人,屬下素未經(jīng)歷過這種慘況,可是北伐屢戰(zhàn)屢敗,趙人就這么不可戰(zhàn)勝嗎?或者說,其中利害到底出在何處?”

  桓溫陷入痛苦的回憶,往事歷歷在目!

  王導(dǎo)之戰(zhàn),在水獺川還有臥虎崗慘敗,他之?dāng)。霐?shù)是為了自家的烏衣巷。

  庾家戰(zhàn)敗,多半是為了自家的青溪橋,梁郡城下累及了無辜的乞活軍,還有許昌的得而復(fù)失,致固守汝陰的沈勁慘死。

  褚家而戰(zhàn),褚蒜子棄桓溫和殷浩而不用,則全然是為了寬窄巷!

  桓溫在回憶中還不時描述一些永遠抹不去的細節(jié)。

  諸人之中,只有劉言川從頭至尾身臨其境,親歷其事,而袁宏袁真伏滔等人則如聽天書一般,努力想象著戰(zhàn)場上毫無人性的情景。

  “為一己而戰(zhàn),為家族而戰(zhàn),而非為大晉戰(zhàn),為蒼生戰(zhàn)。一言以蔽之,私利作祟,以朝廷公器博取家族私威,怎能不???”

  桓溫慷慨控訴,淚隨語出。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再多的軍卒給她也是白搭。與其讓荊州無辜的軍士為她送死,我寧可自己北上,和兄弟們并駕齊驅(qū),勝也勝得痛快,死也死得豪邁!”

  “對,恩公,任天王老子下令,俺和伏滔訓(xùn)練出來的衛(wèi)卒都不會聽她的?!?p>  “是啊,大哥,如果她真要這樣,小弟我也要率親兵離開荊州?!?p>  袁宏和袁真對視一眼,大聲道:“我們都聽大人的?!?p>  郗超此言,十有八九會發(fā)生,桓溫預(yù)感到朝廷要打荊州大軍的主意,期盼著郗超所說的那種情況會及時出現(xiàn)。

  此時此刻,他還真不想背上抗旨的罪名被褚蒜子借機陷害,畢竟朝中還有未親政的穆帝,還有凄然獨守的芷岸!

  劇烈的顛簸震醒了從昏迷中醒來的褚裒。

  他勉強睜開眼睛,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來發(fā)生了什么,只能無神的望著頂上的車飾,努力的回憶。

  窗外,轆轆的車輪聲,還有北風(fēng)的怒吼,夾雜著戰(zhàn)馬的嘶鳴聲。

  褚裒迷迷糊糊有了意識,喊了幾聲,無人答應(yīng),想要起身問問,可掙扎了幾下,都徒勞無功。

  不一會,馬車停了下來,緊接著,馬車又開始劇烈搖晃。褚裒又聽到了浪濤聲,還有鷗雀的凄厲聲。

  船搖晃了許久,褚裒胸口發(fā)熱,心里發(fā)慌,一口穢物吐了出來,還夾雜著血絲。

  這是哪?

  應(yīng)該是渡江了吧,淮河沒這么寬。

  淮河?

  褚裒突然全記起來了,自己這是在逃命!

  大軍敗給了石閔,在芒碭山一帶收集殘兵敗卒,清點之下共折算了四萬人馬。

  而遺民,除了婦女之外,近六萬遺民被趙人殺戮殆盡,而殿后的揚州兵也大部戰(zhàn)死,只剩下五千人返回徐州城。

  完了,這下,不僅朝廷,殷浩也一定會遷怒自己。

  馬車再次停下了,車外傳來了說話聲,褚裒羞慚而痛苦的閉上眼睛,不敢再想,假裝還在沉睡之中。

  “爹,晉陵郡到了?!瘪胰A掀開車簾,抬腳鉆了進來。

  輕輕拍打了幾下,褚裒才睜開眼。

  “怎么了,為何不回京城?”

  “爹,咱們就先在京口這里歇著,養(yǎng)養(yǎng)身體,將息幾日再說?!?p>  晉陵郡守郗愔聞聽敗軍來到自己地盤上,躲不過去,無奈上門探望,想盡盡地主之誼,不料褚裒吩咐,閉門謝客。

  郗愔也樂得清閑,于是便派府吏送去一應(yīng)用品,便自回府中。

  在郗愔看來,褚裒北伐本身就是拔苗助長,要是這么容易,父親郗鑒也不會戰(zhàn)死疆場!

  褚裒剛剛安頓好,便強撐病體,吩咐筆墨紙硯,泣淚帶血,主動上疏請辭本兼各職,以謝朝廷。

  褚蒜子接信之后,不知所措,板上釘釘手到擒來之事,竟然會以這種結(jié)局告終。

  此前,王家庾家北伐,自己都是冷眼旁觀,甚至還竊笑他們的無能,這回輪到自家頭上,才有了切膚之痛。

  信心滿滿去摘桃子,結(jié)果筐丟了,鉤子也沒了,摘桃人也差點命喪北方。

  這位攝政太后完全亂了方寸,得信后這幾日,心中一直在掛念父親的病體,愧疚不已!

  不是自己私心作祟,在朝堂上力排眾議,在家里又全力慫恿,父親也不會勉強北上。

  如今人地兩失,如何收場?

  損失幾萬大軍也就罷了,不必放在心上,父親那是自己的親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出意外。

  于是,她接連派出兩撥太醫(yī)前往京口診治。對褚裒請辭的奏折,褚蒜子不僅沒有準(zhǔn)奏,反而下旨寬慰。

  此次雖然大敗,但是有一點,褚蒜子卻頗為驚喜!

  中軍屬于皇家侍衛(wèi),在趙人面前不堪一擊,但是戰(zhàn)力通常高于一般州郡兵卒。殷浩麾下悉數(shù)為揚州兵,雖然同樣不是趙人對手,但戰(zhàn)力相去并不算遠。

  這些都無所謂!

  令她驚喜的是,褚華麾下的敢死之卒絲毫不遜色于趙人,一對一基本可以持平,苛刻的操練收到了奇效。而這種操練之法曾因殘忍無情飽受非議,穆帝和父親還曾當(dāng)面斥責(zé)過。

  此次,若非白籍會的人馬太少,興許還能挽回局面。

  這說明,只要餉銀到位,花足功夫,假以時日,完全可以煉就出一支足以匹敵趙人的勁卒。

  她計劃已定,今后還是要鼓勵褚華,讓他放手去做。

  褚建也深以為是,然后陰森的拋出了一個話題:

  “姐,以此推理,那桓溫的荊州軍肯定也是突飛猛進,這兩年朝廷一直沒有顧及此事,恐怕他們已經(jīng)坐大了!”

  這件事,褚蒜子一直沒有忘記。

  只是考慮到桓溫初到荊州,又伐蜀,又平叛,自身消耗肯定不少,朝廷也幾次壓著軍餉和錢糧,又調(diào)走了鎮(zhèn)軍,估摸著他們自身難保,因而才沒有過問。

  想不到他竟然都挺了過來!

  褚蒜子悵恨的迸出一句:“桓溫此人不除不行,他太可怕了?!?p>  褚建冷冷道:“腹心之患,不僅要除,還要快刀斬亂麻,盡快除之?!?p>  褚蒜子是有苦說不出,打錯了算盤。

  她原想扶持壯大殷浩,再利用此次北伐鞏固褚家的實力,然后以此威逼荊州,再利用攝政大權(quán)這桿明槍,蠶食鯨吞,一步步逼他就范。

  誰知,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打亂了她的部署,卻成全了荊州,真是失算!

  褚建撥弄三寸不爛之舌,慫恿道:“那姐就靈活機變,就用明槍,以為大軍復(fù)仇為名,調(diào)荊州軍北上,諒他也不敢抗旨?!?p>  “嗯,這個主意和姐不謀而合,不過暫時先忍忍,年底將近,諸事繁雜。還有,要看看父親是否能及早痊愈,待情勢明朗了再說不遲。”

  “爹這兩日氣色好像好轉(zhuǎn)了些,應(yīng)該沒有大礙,再過幾日,我看就能接回寬窄巷了??晌覔?dān)心的是,爹爹的心結(jié)恐怕難以打開?!?p>  褚蒜子憂郁道:“姐知道爹爹的心結(jié)在哪,他有怨氣,他有悔意。唉,不提也罷。等明春天氣暖和些,爹痊愈了,再行荊州之計。”

  姐弟倆相視一笑,他們一直在算計著別人,卻算錯了父親的病情。

  褚裒最終還是敗在心結(jié)上,邁不過這道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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