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晞不顧身份,跪地求饒的可憐樣,絲毫沒有打動殺氣騰騰的桓溫!
“你之罪行罄竹難書,別的桓某就不提了,專說八公山下,你明知荊州兵沒有反叛之意,還是舉起屠刀,殘忍地殺了他們,又污蔑他們造反,恐怕褚蒜子當(dāng)時也沒你這樣惡毒吧!”
“上萬具血淋淋的尸首沉冤壽州,埋骨荒野,你能推卸掉這個罪責(zé)嗎?你舅子應(yīng)將軍,在淮河北殘殺我五千衛(wèi)卒,還聯(lián)合慕容垂要置我于死地,你能推卸掉這個罪責(zé)嗎?”
司馬晞顧不上顏面,還在天真地乞求。
“大司馬是明皇帝女婿,本侯是明皇帝兄弟,都是皇室姻親,看在南康的份上,還望高抬貴手。對了,本侯積攢的所有資財愿意全部獻(xiàn)出,以作軍資?!?p> “你錯了,桓某對資財不感興趣,更不愿意像你一樣,愚蠢的拿性命去換它!”
“大司馬饒我一命吧!”
桓溫奚落道:“你的世子死了,你的舅子死了,馬上你全家都得死,你一個人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我就納悶了,你跟著褚蒜子狼狽為奸,無惡不作,最后你得到了什么,又剩下些什么。我想,除了后悔,應(yīng)該沒別的了吧!”
司馬晞咆哮道:“你太狠毒了,為什么要殺我的家人?”
“你以為,你的家人是我殺的嗎,不,是你自己親手殺的!你在殺戮無辜的時候,你在殘殺別人的家人時,就沒考慮過自己的家人嗎?就沒想到天道循環(huán)嗎?就沒想到自己也終究會有那么一天嗎?”
司馬晞像死狗一樣癱在甲板上,桓溫鄙夷的看著他。
“你貴為皇室宗親,就不能挺起脊梁嗎?你不思為國盡忠,卻甘當(dāng)毒婦之鷹犬走狗,為虎作倀,荼毒忠良,貪瀆財貨,心中完全沒有家國天下!司馬皇室出了你這樣的不肖子孫,出了你這樣的窩囊廢,宣皇帝估計會氣得從地底下跑出來親手砍了你?!?p> “是是是,本侯有愧祖上威名,辱沒了司馬門風(fēng),本侯有罪!”
“哈哈哈!”
桓溫仰天大笑,慢慢走進(jìn)司馬晞身旁,俯下身子,悄悄說道:“你祖上有什么狗屁威名?你司馬家有什么可以道人的門風(fēng)?司馬懿他還不是靠著陰謀和殺戮,奪走了曹魏的江山!”
桓溫對司馬懿直呼名諱,這罪行足以腰斬于東市,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司馬晞驚恐的望著桓溫那輕蔑的樣子,確信自己沒有聽錯,桓溫就是這么說的。
他理解了桓溫此時的憤怒和叛逆。
桓溫一定是受夠了,才敢出言不遜,但又考慮到數(shù)萬大軍,不敢公然大聲說出來。
難怪他要輕輕對著自己的耳朵言說,原來是怕別人聽見。
姓桓的到底是何居心?
想到這里,司馬晞大吃一驚,疑問道:“你?”
“我怎么了,說錯了嗎?”桓溫不屑一顧,說道。
“他司馬懿欺騙了魏武帝,欺騙了魏文帝,欺騙了魏明帝,裝瘋賣傻,蒙混過關(guān)。高陵平事變,違背諾言,殺了我桓家三族,讓桓家從此之后淪為刑余之家而抬不起頭來。他對得起托孤的幾代魏王嗎?對得起王凌曹彪賈逵嗎?對得起我桓家嗎?”
“他自己最后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嗎?”
司馬晞恐懼的搖搖頭。
“他沒有像你們聽到的那樣得以善終,而是王曹賈他們陰魂不散,夜夜前來質(zhì)問,要其償命,最后他是活活驚懼而死!”
“大司馬說這些是何用意?”
桓溫不懷好意的反問道:“你說呢?你就沒從他身上學(xué)到些什么嗎,桓某倒是覺得頗有借鑒。”
“你?你?你心懷不軌。”
“我心懷不軌,他司馬懿走得就是正道嗎?”
桓溫低聲回了一句,然后退至一旁,高聲道:“司馬晞,你的祖宗都不會饒恕你,我桓某又怎能赦免你,不僅你要死,你滿門都要給你陪死,給無辜的士卒殉葬!”
“桓溫,你,你會遭報應(yīng)的。”
“來人,派兵包圍岳州侯府,司馬家所有人等無論老少,一個不留,將司馬晞梟首祭旗!”
司馬晞頓時嚇得癱倒在地,身體蜷縮在一起,不住的顫抖,連張口叫罵的氣力都沒了。
“咚咚咚!”
“嗚嗚嗚!”
艦船上,軍鼓聲震天動地,撼山拔岳,牛角聲渾厚低徊,直刺蒼穹!
褚蒜子和司馬奕自桓溫大軍出發(fā)后,以為穩(wěn)操勝券,志得意滿,難免驕縱了些。
尤其是褚蒜子,心情舒暢,朝夕之間年輕很多,容光煥發(fā),一笑一顰難掩芳華。
二人靜候北方佳音之時,自然免不了一番纏綿,幾度春宵。
這幾日床上風(fēng)流,年輕很多的司馬奕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哪還有余力周旋其他妃嬪,其中自然包括憤憤不平的娟兒。
二人看似如膠似漆,實則同床異夢,他們共同的目標(biāo)就是除掉共同的敵人桓溫。
而之后,則心懷鬼胎,各自算計。
褚家要偷梁換柱,覬覦江山。而司馬奕則要借助司馬昱除掉褚蒜子,自此之后再無人敢掣肘皇權(quán),乾綱獨斷,恣心所欲。
當(dāng)然,坐穩(wěn)之后,他還要再除掉司馬昱,收回權(quán)柄。
二人鷸蚌相爭,背后的司馬昱則坐收漁翁之利,要借秦人之力將他倆一網(wǎng)打盡,將司馬皇室的龍脈從明皇帝改到自己這一支來。
崇德宮內(nèi),柏芝兒肚皮滾圓,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
“太后,他在踢打臣妾?!?p> 褚建興奮地走過來,無意中又瞥見了丑妃的真容,興致全無,暗自贊嘆自己,怎會忍心對這樣丑陋的蛤蟆下手。
全怪姐姐,是她軟硬兼施,逼迫自己將柏芝兒弄出身孕。
褚蒜子是過來人,精心計算,仔細(xì)查看動靜,估摸著柏芝兒月事的日子,適時安排司馬奕來到寬窄巷,設(shè)下這偷天換日的大局。
褚建耳朵貼在滾圓的肚皮上,口中滿足道:“這鬧騰勁,像,太像我了?!?p> “閉嘴,你小聲點,莫忘了這是在宮中?!瘪宜庾映獾?。
褚建慌忙改口道:“像,這威武雄壯之勁,太像皇帝陛下了?!?p> “好了,不可大意失了荊州,重蹈上番覆轍。司馬晞應(yīng)該拿下荊州了吧,怎么還不見奏報?還有,鮮卑人怎么也不見動靜,褚建,是不是派人去詢問一下?”
“姐,稍安勿躁,此番羅網(wǎng)重重,他桓溫縱是鷹隼大鵬,也難逃生天。放心,用不了兩天,就會等到他折戟沉沙的消息?!?p> 兩天后,果然有消息傳來,不過不是他們翹首等待的捷報,而是面如死灰的檄文!
褚氏妖婦,出身尋常仕宦之家,躡足豪門世族之間,一旦入宮,封為王妃,則心懷不軌,禍起蕭墻。悖禮制,暗通鮮卑,倚為外援。亂朝綱,牝雞司晨,蠱惑君王。
縱容惡弟,淫亂后宮,賣官鬻爵。唆使爪牙,橫行街市,無惡不作。庾氏弒君,知情而不報,皇帝怠政,蠱惑而弄權(quán)。
前和董錢御醫(yī),有床榻之私情,后與當(dāng)今昏君,有不倫之淫事。
壽州河畔,雇兇錢老幺伏擊朝廷重臣,八公山下,指使司馬晞荼毒荊州將士。
當(dāng)陽官道,截獲冉閔之密信,誣指荊州謀反。臨漳城中,勾結(jié)大燕之皇帝,定下自殘毒計。
康皇帝之崩,同處一榻,其見死不救。穆皇帝殯天,恰在其宮,其難逃嫌疑。
哲婦傾城,妖婦排除異己,戕害忠良,其罪令人發(fā)指。妖婦不恤子民,巧取豪奪,其行劣跡斑斑。人皮之囊,鴟梟之心,其惡與禽獸何異,其淫與娼妓何異?
包藏禍心,神人所共嫉,竊窺神器,天地所不容。
今我桓溫上體昊天之德,下?lián)嵘n生之瘼,決意替天行道,攘除奸兇。興甲兵,提銳旅,下京師,清君側(cè)。還大晉無暇之朝堂,還生民澄澈之玉宇!
褚蒜子手指哆嗦,渾身無力,眼前一片漆黑。
司馬奕戰(zhàn)戰(zhàn)兢兢,虛汗?jié)M頭驚問道:“這是怎么回事?這份檄文從何得來?”
司馬昱回道:“陛下,這檄文滿大街都是,還是臣來時在宣陽門外撿拾到的,此刻,整個京師怕是傳遍了?!?p> “武陵侯呢?不是讓他攻取荊州的嗎,他人呢?”
“他,他已經(jīng)被桓溫殺了,人頭懸掛在樓船桅桿之上。”
“廢物,簡直就是廢物!會稽王,朕現(xiàn)在怎么辦,怎么辦?哦,對了,趕緊封閉四城,下詔勤王吧?!?p> “陛下,桓溫旦夕便至,眼下哪還有勤王之師?揚州的郗愔倒是忠心耿耿,可是其子郗超就是桓溫麾下最得力的幕僚,清君側(cè)之舉八成是出自他的主意,他們怎肯父子對峙?再者,揚州兵力所剩無幾,難擋荊州兵鋒?!?p> “那怎么辦?難不成朕束手就擒?”
“陛下,臣倒以為,這檄文并未冒犯陛下,所有的罪狀都是太后的。只要陛下和她一刀兩斷,劃清界線,這把火也燒不到式乾殿?!?p> 司馬奕如夢初醒,欣喜道:“是,是,應(yīng)該是這樣,朕一時亂了方寸。哦,不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太后這些罪行,只怕會連累到朕?!?p> 說完,他又突然想起來。
害死穆皇帝,也有自己的份。如果拋出褚蒜子,到時她供出實情,桓溫也不會放過自己。
“現(xiàn)在城內(nèi)民心如何?桓溫區(qū)區(qū)六萬大軍,想要攻破建康也并非易事吧。只要城內(nèi)軍民一心,還是有回天之力的。還有,這幾年新政,不是萬象更新嗎?不是募集了很多兵卒嗎?士子文人不是對朝廷有信心了嗎?”
司馬奕局促不安,扯著司馬昱,問道。
司馬昱回道:“沒錯,這幾年的確如此,可是陛下大概忘了,這新政是桓溫力主推行的,士民軍心感恩戴德的是桓溫,而非朝廷。臣方才路上看到,百姓們聽聞桓溫來了,無不歡欣鼓舞,敲鑼打鼓。這說明,得民心的不是陛下,不是朝廷,而是他桓溫!”
“???”
司馬奕四肢麻木,頭腦昏脹,呆坐在御座上,無言以對。
他心里暗恨褚家,將自己一步步拖入深淵,陷入沼澤。
其實此次桓溫北上,臨行前曾來拜見,不料,司馬昱以酒色尚酲為由阻止了君臣相見。
當(dāng)時要是能相見,或許在桓溫的虎威之下,叮囑之下,自己能有所變更。
結(jié)果,司馬昱當(dāng)時那么一勸阻,讓自己喪失了最后一次能夠解釋的機(j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