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到距離他三步遠的地方站住，空氣也隨著她停止了流動。要說人若有情，天地都跟著感動。這不，奔騰的河水也悄沒聲的不叫了，就連柳樹枝都垂下了頭。在這靜悄悄的樹林里，只有心在狂跳。而這時的她，卻再也走不動了，她一手扶著棵柳樹，一手捂著嘴，生怕心從口中跳出來逃走。她熱汗淋漓，身子微顫，手無力地抓著樹桿，順著樹身，慢慢地坐下去…
過了不知多久，她的心也逐漸平靜了些。可是看著眼前這個癡呆的男人，就那么在地上坐著，人不動，眼也不眨，好似一尊雕像。她的委屈又由心生，只覺得自己這么多年活的憋屈，就和這個男人有關(guān)。可如今他卻近在咫尺，聰耳不聞。這讓她不由自主地凄聲哀嚎起來。
男人正沉浸在回憶里，突然的哭聲，嚇了他一跳。他轉(zhuǎn)過臉一看，心就咯噔一下緊縮。眼前這個女人，雖然是二十多年沒見，可早己印在心里。這不是張含玥嗎?他雖然應(yīng)沒能從剛才的回憶中轉(zhuǎn)過神來，卻下意識地說:含玥，是你是你，你哭，哭…過了也許幾分鐘或是幾秒鐘，他突然沖起，一步就跨過去，把含玥從地上抓起，順手緊緊地抱在懷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火熱的太陽也知趣，悄悄地躲到了云朵的身后，微風(fēng)吹過，林中清涼了許多。樹上的小鳥竄上跳下，似在為這對有情人感動，為她(他)們慶祝，又時不時的唱上幾聲祝福。好讓這人間的喜悅，增添幾分歡樂。你還別說，這不，漫天的雨點，也來湊熱鬧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噼里啪啦地順天而下，砸在兩個人頭上，臉上。浸濕了她們的衣裳，讓他們清醒，再把他們澆成落湯雞。啊，真痛快哪。清涼的雨水，淋在身上，把二十多年的感情，都洗滌一遍，使身體清潔，讓心靈凈化…。
兩個人在雨中，誰也不說話。女人閉著眼，雙手纏繞在男人的脖子上，把藏在男人懷里的臉，轉(zhuǎn)過來，貼在他的胸上。耳朵聽看男人胸腔發(fā)出咚咚的鼓聲，鏗鏘有力，并且伴隨著沉重的呼吸聲，恰似世上最美妙的音樂。他睜著雙眼，一眨也不眨地低頭看著她，是要把這二十多年的遺漏，都印在腦子里，生怕一閉上眼睛，就留下遺憾，或者怕她突然消失，永生永世再也見不到了。
蝴蝶也來湊趣了，她們象一朵朵花瓣，隨風(fēng)飄蕩，為樹林和青草地增添花朵，為一對有情人點綴新裝。她們圍在他們倆的身邊，又羨慕又高興，一同翩翩起舞，久久的不肯離去。
滴嗒滴嗒，一顆顆淚珠，落在女人的臉上，咸咸的流到嘴里。她睜開雙眼，把頭仰起，看見男人的眼里，一串串豆粒大的淚珠，成雙成對地滾落。就輕輕地說，文哥哥，你也會哭?你也流淚!那為什么當初你不要我?不找我?一個人偷偷地走了。人海茫茫，你讓我無處找尋。我傷心，我流淚，我生不如死，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含玥的話，只是輕聲地問，佳文不回答，又輕嘆了一聲，唉!你好嗎?你這些年過的嗎?你可千萬別說不好，要不，我這些年的思念，我的苦，我的付出，就付之東流了。含玥說，傻子，你說呢?我失去你，我心愛的人，我的心里能好嗎?我是怎樣的活在痛苦之中，你想知道嗎?啊?不!不!天哪，你為什么這樣地折磨人呢?為什么這樣的無情呢!也不讓好人有個好報。為什么給我們這么多的磨難。你讓我一個人承受就夠了，連這么一個心地善良的弱女子都不放過?她從小就受盡了委屈，你不知道呀?我真笨，她從小到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我不是個男人，老無能，我窩囊，可我也無奈呀。含玥說，傻子，你現(xiàn)在才知道恨自己，你真行，你真是個呆子。那你當初為什么不要我，為什么呀?佳文說，別提了，我心里不是愿你好，愿你幸福嗎。而讓我做出多大的犧牲，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我都愿意。你不知道嗎，我們都是狗崽子心出身，從小就受人的白眼。當我知道你可算能有出頭之日，能回城里，嫁給一個退伍干部，我是多么的為你高興，為你祝福。而在背地里，我又流了多少傷心的眼淚，流了多少痛苦的眼淚，你不知道吧。我要是不偷偷地走，讓你找到我，你會嫁給那個人嗎?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的感情，我能不懂?你的性情，我不知道?你也知道，當年有多少出身好的姑娘，為了不留在邊遠貧困的地方，能回到城里，有個好工作，違心地和主管領(lǐng)導(dǎo)上床，不情不愿地失身。她們比你不幸多了。她們心里的陰影，一生都不會去掉，一生都會感到屈辱，都會羞恥。你的同學(xué)里沒有呀?你不比她們幸運多了，在那種情況下，誰又能說什么呢。而我又幫不上你，又不能扯你后腿，我能怎么樣呢，你讓我怎么辦。我能讓我愛的人，和我一生吃苦受罪嗎？我有什么選擇?我能那么自私嗎?不就只能忍痛離開。我愛的人，不受屈辱，能幸福，我此生就知足了。還有什么想的，就是到死，我也不后悔。至于我心里的苦，也就付給時間了，也算是對我人生的磨煉，對我的回報。我想，不是什么人都能有這種待遇，這種享受的。我不是說氣話，這是讓人刻骨銘心，魂牽夢縈的感受。世上任向一種情感，也沒有她珍貴。況且，每天夢里都為你祝福，為你開心自己吃多少苦，遭多少罪，都覺得值。在這世上，能有幾人有這種感受，有這種享受。我說，上天待我不薄了。二十年如一日，能讓我思念和祝福，是給我最好的禮物。你說呢?如果你要想在我心上撒鹽，讓它增加點承受力，讓它知道痛苦，也好，你就說吧，說說你的苦，你的委屈，讓我再一次負罪，后半生都生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
說吧，只要你能痛快一些，把憋在心里二十多年的話，都說出來，你也許會好受一些，我還能承受得住。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磨煉，我想，我己經(jīng)成熟了，可我對當年的想法乃不后悔。人生不能太自私，那么活著，就沒什么意思了。我這個人，可不是頑固不化，該變通的變通，不該變通的，死也不能變通。不能違法，也不能失去人格。不然連豬狗都不如了，不白披了一張人皮了。
含玥說，佳文哥，我怨你，我恨你，你也永遠是我的佳文哥哥。你知道嗎，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是任何男人也取代不了的。我有時自己以為自己都神經(jīng)失常了。有時會把其他男人想成是你，有時和我的男人在床上也是。過后我真恨為什么不是你。你說，我心里有多苦。我能不恨你呀，可我還老是扳不住想你。你說我傻呀？我是個女人，這么多年的委屈，不能向人說，我心里憋的慌。佳文哥，你說，你難道不想聽，不想讓我說個痛快，不想為我分擔(dān)痛苦嗎。你個呆子，我好心痛啊。老天為什么不讓我們見面，不如讓我死了，那樣你就安心了。真的嗎，真是這樣嗎，你騙誰呀，我還不知道，無論怎樣，無論何時，你都會想著我，會為我好?？晌疑钤俸?，心里苦呀，可能人生就是這樣，就看你怎么去想，怎么去看，難道心里苦的只有我們？這世上，再有錢，再有權(quán)的，也有苦惱，也有不如意，人那有知足的。有權(quán)有勢的風(fēng)光吧，他們也擋不了別人算計他，也活的無奈，也得忍奈，也有苦處。不能說有苦，有難就不生活了，就生活的不好了。你得看開，得把它變成生活的動力，變?yōu)闅v練，把自己變成強者。不然的話，還能有幾人活在世上，不都郁悶死了。有點苦，有點難處，都得自己抗，自己咽下，適者生存，這是自然界的法則。人們不都是在學(xué)著適應(yīng)，努力地跟上時代，不然怎么辦，不是社會不要你，怕是你自己把自己淘汰了。我不是說人非得痛苦就好，忍耐就好，誰不愿意生活一帆風(fēng)順，一生平平安安的。可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是不可避兔的，誰都會有的，不是上天不公。自然界也好，社會也罷，好與壞，高興與痛苦，都是相互存在的，理想的天堂，只是人們的美好愿望。人不能活在幻想中，要面對現(xiàn)實，接受現(xiàn)實，改變它，戰(zhàn)勝它，才能如意，才是強者，生命才會更有竟義。狡辯，佳文哥，你說，你愛我是不是刻骨銘心，你同意吧，我愛你也是?？菔癄€，就是到了今日，也是如此對吧。那你為什么不娶我，讓我們共同面對生活，面對幸福與磨難，享受歡樂與痛苦。難道我就不配和你分享與共渡，你就這么小看我。我知道你會說，我不愿讓我心愛的人多吃苦，多受難，我知道你是好心，愿我的生活更好點，更快樂點。可是你卻把我推給了別人，推向了苦海，你知道嗎。就算是別人真愛我，可我不愛他呀，你想過嗎，能如你所愿的那樣好嗎，難道你這些年就沒后悔過。真的認為值得，那可是我們兩個人的幸福呀，你不認為是你給白白斷送的嗎。我不是責(zé)備你，也不是真的怨你。人只有今生，不可能有來世。你讓我今生留下遺憾，我不甘心呀。你說呢，你怎么不說話，就是你現(xiàn)在要我，我也不是白璧無瑕，會讓我愧對于你，我也不安心哪。我現(xiàn)在是真的知道什么叫無可奈何，什么叫欲哭無淚了。我的傻哥哥呀，你真的是把我們倆都毀了。讓我們今生都成了苦命的戀人。怎么也不會成正果了。但是，不管什么樣，不管對也好，錯也好，我到死都會真心愛你，失志不渝，這是不會改變的?？墒俏业目啵业奈?，都是你給的，佳文哥哥，你呀你。
含玥，你就別說了，我只想能使你幸福，沒想到卻害你受苦，我的心好痛，我好蠢哪。可是誰又能想到，經(jīng)過那么多年，那么多的運動，鐵桶式的精神枷鎖能夠打開，能夠解放思想，能讓我們平等。不叫我們狗崽子了。不侮辱我們了，不欺負我們了，不讓我們每時每刻都膽墳心驚地夾著尾巴做人了。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折磨呀。笑不敢笑，哭不敢哭，不敢大聲說話，不敢粗聲喘氣，就連走路都得低著頭走。說句不好聽的話，就連放個屁，都不能隨意，怕人家不樂意聞，怕人家不理解，怕臭了人的家的靈魂呢。這哪是人過的生活，連豬狗都不如呀。你說，你要是能跳出火坑，能有個好的歸宿，我能自私，能不成全你，我能不為你著想呀。含玥你可知道，把自己心愛的人推給別人，我是要多大的決心，要多大的勇氣，我會是什么感受，我會甘心嗎，我會好受嗎，我那會是什么滋味，你懂嗎，你想過嗎，你知道我的眼在流淚，那可不是淚，是心血呀。你知道嗎，我以后的人生是怎么過的，那是只有對你的思念和祝福相伴，才讓我堅強地活下去。還有對你的愛。這么說，好象對你不公平，可我確實是這樣撐過來的。說這些，我覺得特別對不住一個人，對不住如蕓。雖然她知道不是愛她，和她結(jié)合。知道我心里還有你，知道我是為了別人的托付。為了辛婷她們孤兒寡母的生活?？伤齾s還是那樣的善良，那樣真心誠意的和我生活。我們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她從沒有過一句怨言。從來就不問我心里裝的你。從不怨恨你，從不說你什么，也不拿你開玩笑。你能想到嗎，其中她的酸甜苦樂，還有她的奉獻，她的傻，說出來，石頭人都會感動的。這是真的，真的對不住的又一個苦命女人。也是讓我汗顏的一個女人，你能懂嗎。好含玥，你先不要說你的生活，你的感受。我也不說我的經(jīng)過。你知道嗎含玥，我是為什么上這來的，為什么是在這個時候。你知道眼前那座墳是誰嗎。對，就是前面的那座，那就是小筱的母親，辛婷。昨天，我?guī)е呐畠盒◇銇砜此＝裉?，我是來告別的。
沒想到你也來了。含玥一臉驚愕，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你說什么，那是辛婷，怎么能是她。我對她的情況知道的不多，可我從來都不敢去看她，只聽說她結(jié)婚后半精半傻的。以后又被她們村里的惡人霸占，我怕見了，會引起她更大的痛苦。她真夠可憐的，一直生活在地獄里。
她是多咱死的，怎么死的，怎么會埋在這里?唉，這個事說起來話就長了。有幾年了。等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說。記得那年清明的時候我回來掃墓。路過這片柳樹林時，看到一個女人在一座塊前又哭又笑，就走過去，一看是辛婷。我當時就傻了?？此荒槣I痕，蓬頭垢面的，衣裳也不整，真叫人慘不忍睹。一個人要是活到那個份上，一生也夠屈枉的了。她在她父母墳前，連哭帶鬧的，我也不知道是陪她哭還是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除了替她委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能說什么呢，有什么好說的，看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就知道了她這些年的艱熬。歲月滄桑，拿一個弱女子來演變，老天真是無情，還真有意思。真直白。就這么露骨，一點也不藏著掖著，就是讓人知道，讓人看見。你說這是炫耀勝利者的輝煌也行，還是鞭韃失意者的苦難也罷。就是要把人的心撕開，撒上鹽。是警告活人，還是鼓勵惡人，生活雖然有歡樂，有苦惱，也不應(yīng)該是這么血淋淋地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吧。它是讓人望而生畏，讓以失去生活的希望嗎?還是生活本來就是這樣，我有點少見多怪了呢。
你知道的，辛婷當年是一個多么美麗的女子，她溫柔善良，美麗大方，惠質(zhì)蘭心;聰明賢惠，還善解人意。雖然受歧視，背后又有多少善良的人在夸她，有多人想得到她。又有誰會想到她會走到今天這樣。是誰使她這樣，難道是她自己愿意。人們哪，都摸著心口問一問自己，生活中是不是傷害過別人，傷害別人對自己有什么好處，難到你就沒有自責(zé)的時候，沒有后悔睡不著覺的時候，你就永遠不會被傷害到，那就不是報應(yīng)了。做點善事給自己，留點陰德給子孫。心安理得地生活，不比整天算計，絞盡腦汁，提心跳膽，寢食不安的生活強。你說是吧含玥。是到是那么回事。人活著是應(yīng)該活的心安理得，瀟瀟灑灑，活的開心，活的滋潤?？墒怯袔兹四芑畛鑫秮恚钟袔兹四茏龅?，能看開。人間俗事，每天都圍著你，躲也躲不開，繞也繞不過，你煩也煩過，忍也忍過，每天還不得面對。這就是生活，誰能改變它，誰又能逃出去呢。只不過是多幾聲感嘆，多幾句無奈，日于還得照樣過，煩惱照樣有，你說呢，佳文哥哥。你能拋得開嗎，要不你咋能這樣刻骨銘心地愛我，你能拋開這一切，拋開現(xiàn)在的安逸，和我在一起呀。我不是將你，你要是能做到，當初也又會把我推給別人，也不會有這么多的煩惱，讓我遺恨一生了。你看你，咋又把話扯到我身上，把話扯開了呢。你說人活著是累的慌，誰讓他們有思想有感受，有欲望，或者說是有追求。這也就是人比別的動物活的有意思的地方，也可以說是人的悲哀。那么即然有幸活一回人，就要嘗遍和體會到人生的各種情感，那也不錯嗎。不有句話叫全科嗎，不然你不覺得缺點么，不覺得遺憾嗎。人有七情六欲，生活有酸甜苦辣，沒有親身體驗經(jīng)歷過，也是損失，也是缺欠，也只能算是活半個人。所以說人活的太幸福和太不幸了，也不見得都好。太幸福了是自己的缺欠，要是太不幸了，就是人類的悲哀了。假如不幸者就生活在你的身也，讓你每天都耳聞目睹，就算是你面無表情，也不見得你的心靈深處，得不到觸動，沒有傷感。兔死狐悲，那也是很自然的事，更何況是進化了這么長時間的人類。同情之心人皆有之，所以我們都要能多做一些讓人高興的事，少一些悲哀的事，少做一些對別人不利的事，對自己和對別人不都是好事嗎，就是對自己也是一種安慰，一種回報。也會使自己得到凈化，也不見得不是一種生活的樂趣。你說是這樣吧，我說的對吧，有點道理嗎。
到是那么回事，含玥說，我想辛婷也許是被傷害的太久了，不然她也不會走的這么早。對一個苦難的人來說，這也許是一種解脫，一件好事。象我們活著的人，還沒有遭夠罪，這得苦挨下去，這不知是對我們的獎勵還是懲罰。我都有些熬不住了，很想有個可以依賴的人和我共同支撐下去。何況辛婷又是在農(nóng)村，沒有自己的生活來源，最基本的需要都不能自己，還有什么活法。她自己又是那樣的條件，本身都自卑，能一夠苦撐這么多年，實在是不容易。要是換了我，還不見得怎么樣，不見得有她堅強，怕是也就不成人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