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jīng)拿到了客卿的身份,一時半會他就沒有躲藏的必要性。想到這里,余興便將面具收好,前往傳送陣。
封地與古華城相距較遠(yuǎn),無論是腳力還是駕車都要相當(dāng)耗費時日。所幸段家為每座城池都預(yù)留了傳送陣,讓族人們能夠快速前往需要的地方。
此行的計劃,自然也在段家的考慮內(nèi)。不過有些可惜的是,由于數(shù)年前的戰(zhàn)爭,作為邊緣地帶的封地已經(jīng)殘破不堪,急需重整。
恐怕這也是高層們的意思,想來是要借助封地,來考驗剛剛晉升的內(nèi)門弟子。不僅如此,由于難度相對較高,還能磨練心智。
很快,輪到他們的次序了。二人相視一笑,一同走進法陣。
進入法陣內(nèi)部,不知為何,余興想起來當(dāng)時在滄海秘境里,也有這么個傳送陣。
上次沒有機會摸清楚,這次可不能再錯過了。念頭確定,他便施展靈力幻陣,看看能不能從根源上理解傳送的奧秘。
正當(dāng)他打算深入研究的時候,一道紫紅色的禁令漂浮在余興眼前??嘈σ宦?,他知道是沒辦法繼續(xù)了。
看來,那幫設(shè)計師們干了不少壞事啊。收回靈力,余興默默閉上了雙目,休養(yǎng)生息。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原本虛無的下方出現(xiàn)了堅硬的地面,他們便知道到地方了。
破敗的城墻搖搖欲墜,護城河被大火燒得干干凈凈,城門被巨石砸成了數(shù)十塊碎屑,枯萎的樹木與焦黃的雜草瘋狂蔓延,將整片大地染上絕望的顏色。
城內(nèi),除了早前就派遣過來的協(xié)同人員和為數(shù)不多的原護衛(wèi)隊隊員以外,連個老鼠都看不到。地上到處都是染血的碎木,房屋倒塌,水井里堆滿尸體,簡直就是活脫脫的人間地獄。
上面給的描述還是太輕了,估計是怕我們到時候撂挑子不干了吧。雖然確實是有些不滿,但想到那絕佳的地理位置,余興便覺得無所謂了。
按照慣例,封地的命名會從客卿和族人的名字中各取一個。二人想了半天,還是覺得叫云興城要更為好聽一些。
那幫協(xié)同人員有一部分記錄下了這個名字,隨后便坐著傳送陣離開,將消息告知其他地區(qū)的代執(zhí)行。
剩下的協(xié)同人員,在和段云一起制定好修繕計劃后,便開始了他們的行動:
利用段家族人【巖】的特殊能力,盡可能的去恢復(fù)這座城池該有的樣貌。房屋啊,城墻啊,水井啊什么的,對于這幫實力遠(yuǎn)超過他倆的族人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但由于云興城比較空曠,所以花費了不少時間。大約兩天后,整座城池才變得相對能看。
向其致謝后,他們便開始更重要的事情,那便是招攬人手和安撫故人。
兩個需要同時進行,為表誠意,段云選擇了前者。而為了坐鎮(zhèn)城池,余興便選擇了后者。雖說兩人都是煉髓境中期修士,但在人脈上余興遠(yuǎn)不如內(nèi)門族人的聲望重要;而在實力上,他卻要遠(yuǎn)強于段云。
打了個招呼,段云帶著兩人便離開了城池。
送別之后,余興回到駐地。他看著這座百廢待興的云興城,眼中既有期待又有擔(dān)憂。所謂的安撫故人,其實也就是平復(fù)在戰(zhàn)爭中,心理受到劇烈創(chuàng)傷的護衛(wèi)隊員罷了。
拿起一杯清茶,淡淡的品了一口,余興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茶是很苦,但恐怕,很多人的人生更苦。突然,像是注意到什么一般,他朝著遠(yuǎn)處望去。
按理說,每日的清潔工作暫時由護衛(wèi)隊的舊隊員完成。大部分的隊員都在默默履行著自己的職責(zé),但有一位隊員并沒有照常工作。
心生疑惑,施展影襲,余興朝那邊靠攏。可直到他靠近,那位隊員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在靜靜的發(fā)呆。
順著視線望去,他看到了一口尚未來得及清理的枯井。再聯(lián)想隊員的神情,余興瞬間就明白了。
這時,隊員也終于注意到了余興的動向。沒有多想,她便主動請罪:“對不起,是屬下疏忽了。屬下會完成工作的,請您,請您不要......”
后面的話說不出來,她一直在哽咽。低沉下去的臉頰,有兩行淚痕。
聲音充滿了稚嫩,與身上厚重的盔甲完全不符。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便回道:“沒事,這只是小事情,我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嘆了口氣,余興終于還是決定去做那個惡人:“戰(zhàn)爭已經(jīng)過去了,我們更應(yīng)該注意,把握好當(dāng)下啊?!?p> 話說到這,少女無法壓抑身上的痛苦,抱著余興便痛哭起來。他也一反常態(tài)的心軟,像一個鄰家哥哥一般,輕輕的抱住少女,給她一點依靠。
為了徹底宣泄自己的情感,少女哭泣了大概二十分鐘。最后聲音都有些沙啞,倒在懷里沉沉的睡去了。
這或許,是她這幾年來,唯一一次的安穩(wěn)覺。
余興將其安置在她的房間里,順手做了點補身體的食物。想起工作還沒做,便讓浮沉之鎖清理掉尸體。
所有的尸體他們并不會直接焚燒,而是一并清理出來后集中火化。
等他處理完事情,少女也蘇醒了過來。她為自己的失態(tài)道歉,那聲音中雖沒有之前顫抖,但能聽出還是有著不少的恐懼。
無奈的笑笑,余興說:“沒事的,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接管了這座城池,那就不會再讓你們受苦了。既然立下了誓言,我便一定會做到。
同時,你也要相信自己,不要輕言放棄,也不要失去對生活的希望啊。”
聞言,少女抬頭看了看余興,隨后又低下頭,說道:“余大人,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由于少有的被尊稱,余興免不了一陣激動。但他很快克制住,回道:“但說無妨?!?p> 少女將頭埋得更低,她怯怯的問道:“像我這樣弱小的人,真的有存在的價值嗎?”
余興一愣,但看到少女并么有停止的意思,便繼續(xù)傾聽:
“很小的時候,我的父母便過世了。爺爺奶奶說我是掃把星,是會克死自己父母的妖精。他們把我從自己的家中趕走,變賣了我的家產(chǎn),我再也無家可歸了。
親戚們不愿收留我,我只能從自己的家鄉(xiāng)流浪。我走啊走,走啊走,不知多久,我終于遇到了一個愿意收留我的好人。
我至今都記得那人的名字,那是我的恩人,是給了我新生的好人。我有了穩(wěn)定的住所,在恩人的幫助下,進入宗派學(xué)習(xí)功法來改善原本糟糕的體質(zhì)。每次恩人來看我,都會買我最愛吃的桂花糕。
我原以為,如果日子能這么過下去就好了。和恩人一起生活的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日子。我不必?fù)?dān)心自己會忍饑挨餓,不必在意旁人那冰冷的目光,也不必去想那些糟糕的事情。
如果能,該多好啊。
可世事無常,老天就像是針對我,不,針對我的恩人一般。它就不想讓大家過上安生的日子,不想所有人幸福的生活。戰(zhàn)爭爆發(fā)了,由于我境界太低,根本沒有參與的資格。
但我的恩人都參與了,我又豈能坐視不理。奈何路途實在是遙遠(yuǎn),等到我終于到達,迎接我的卻是恩人那已寒的尸骨?!?p> 講到這里,少女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她倔強的用袖子擦干,盡可能的控制情緒,接著說道:
“我難過,為什么這個世上,好人沒有好報?恩人一生光明磊落,溫和大方。他這樣的修士,難道不應(yīng)該幸福的度過一生嗎?
我怨恨,為什么在恩人遇到危險的時候,我沒有能夠挽救的力量?難道到頭來,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不過是可笑的泡影嗎?
可無論我如何后悔,時間不會倒流,恩人也不會再活過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甚至,都沒來得及當(dāng)面道謝,沒能夠用自己的努力,報答他的恩情。
回到城里,我加入了護衛(wèi)隊。盡管隊長勸說了我很多次,但當(dāng)時卻根本聽不進去。
后來,在一次交戰(zhàn)中,他為了保護我而犧牲了。而即便如此,我拼盡全力也才堪堪從包圍圈中逃走,一只手也落下傷口,再也揮不動劍了。
恩人活著的時候,我沒有來得及感恩;隊長走后,我也無法給他報仇。我這樣無能的人,真的有活下來的價值嗎?”
說完,她伸出右手,本應(yīng)光滑細(xì)膩的皮膚卻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口,手腕處甚至有一道很深的傷口,這應(yīng)該就是她說的事情了。
拿起茶杯,他淺品一口,看著少女說道:“確實,從你身上的氣息來看,恐怕不超過絕塵境初期。在那次的戰(zhàn)役中,就連宗主級別的強者都出手了,說你我是弱者無可厚非?!?p> 聽到這句話,少女抬起頭,她注意到余興一直在盯著她看。之前的城主,壓根不關(guān)心像她這樣的修士的死活,而這次顯然是有些受寵若驚。
放下茶杯,他接著談到:“弱小和無知都不是生存的障礙,只有傲慢和封閉才是。我們固然是弱者,但要知道,沒有人是天生的強者。
誰從生下來就全知全能?誰入靈境就能將宗主們揍得滿地找牙?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不能只是因為覺得自己普通,就放棄日后的一切可能。
誰不是普通人?誰是天才?離開后天的努力,大家都是廢物。
我知道,你很想為恩人復(fù)仇,同時,你也恐懼著戰(zhàn)爭。那次的事情恐怕給你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就連日常生活都會受到影響。
可是,你要知道,在這個殘酷的世界,想要活著,只能自己比別人更強。
復(fù)仇確實不該成為你人生的全部意義,但同樣,像現(xiàn)在這樣躲藏度日也不該是。而且至少從結(jié)果上看,上次的戰(zhàn)爭中,你恩人的陣營是勝利的。
我不會說什么這是有價值的犧牲這種屁話,但他證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有些東西,即便是拼上性命去守護,也是值得的?!?p> 這番話并非憑空誕生,余興結(jié)合了自己的生活和一路的經(jīng)歷,才有資格這么回答。
他很想點醒少女,希望少女走上正道。畢竟自己之前,也有過一段時間沉浸在悲觀中。那種痛苦的滋味,余興并不希望一個少女體會到。
良久,她緩緩抬起頭。那死寂的眼神中,終于重燃了一點對生活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