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幸福是啥
喝飽田鼠湯的爺倆一前一后回到屋里。
屋中央的香谷種子仍是沒一絲動(dòng)靜。
到了這會兒,李越已經(jīng)不那么心急。
喝過田鼠湯,親自見證了凈靈的神奇,他已經(jīng)能確定,小三是個(gè)正經(jīng)的系統(tǒng)。
李大有在屋里翻了半天,才將他幾年沒用過的煙袋找了出來。
倚坐在門檻上,隨手捻起手邊幾片枯葉塞進(jìn)煙鍋點(diǎn)上。
被點(diǎn)著的枯葉,霎時(shí)升起一股濃煙。
李大有對著煙嘴狠狠一吸,隨即被嗆得一陣猛烈咳嗽。
那咳嗽,既痛苦,又享受……
“爹,那不是煙葉,別瞎抽,傷身體呢!”
屋里屋外,最多的就是這些枯葉,用途可真廣泛……
得到兒子的關(guān)懷,李大有佝僂的背影明顯一僵,半晌沒出聲。
李越走到他身邊,坐下。
肚子吃飽了,是時(shí)候談?wù)劶沂铝恕?p> 見李越坐到身邊,李大有連忙又吸了兩口。
煙鍋里濃煙再起,李大有邊咳嗽邊嘟囔:“這玩意兒還真嗆,嗆得我眼淚都出來了?!?p> 李越坐在門檻仰頭望天,半晌才說:“爹,以后別叫我二狗子了,叫我名字吧?!?p> 原主跟他同叫李越。
天下任何貧窮落后的地區(qū),都將孩子的小名起得極為操蛋。因?yàn)榇笕藗兛傉J(rèn)為,越是低賤的名字,孩子越好養(yǎng)活。
李越很理解作為一個(gè)父親,李大有想“養(yǎng)活”兒子的美好愿望。
作為一個(gè)穿越者,或許再也無望回到原來的世界。
新世界中,窮也好,餓也罷,他已經(jīng)竭盡所能盡快地融入角色。
但“李越”這兩個(gè)字,是他能與上一世的自己唯一的關(guān)聯(lián),他不想失去。
李大有沒作聲。
低頭“吧嗒吧嗒”吸兩口煙嘴,隨后也仰頭望天。
李越一心想與李大有溝通,畢竟這一個(gè)月來,爺倆餓在生死線上,根本無閑情交流。
氣氛沉默得有些尷尬。
李越隨口莫名問出:“爹,你幸福嗎?”
問完又覺得嘴欠,這種日子,誰會覺得幸福呢?
李大有不解,轉(zhuǎn)頭問:“幸福是啥?”
意識到自己紅紅的眼暴露在李越面前,他又連忙轉(zhuǎn)過頭,繼續(xù)仰頭望天。
李越想了想,說:“幸福就是……就是很開心,很滿足?!?p> 李大有回道:“哦……我這會兒很滿足,因?yàn)槎抢飳?shí)在了,身子也暖了,還能抽上幾口煙?!?p> 李越:……
“那以前呢?那時(shí)村里沒鬧饑荒,吃得飽穿得暖,你幸福嗎?”
李大有沉默。
低頭一個(gè)勁“吧嗒吧嗒”吸劣質(zhì)枯葉。
就在李越以為自己成功地把天聊死時(shí),李大有抬起頭,滿眼淚花地看向他。
“二狗……越兒呀,你是不是還怪爹呢?”
……
過去的黃土村,雖地處偏僻幾乎與世隔絕,但上天眷顧,村里土地肥沃,草木蒼翠六畜興旺。
村里每家每戶雖談不上大富大貴,卻也能憑著各自的一畝三分地自給自足。
二十年前,村里28歲的老光棍李大有,去沙河挑水時(shí),救了位落水昏迷的異鄉(xiāng)女子。
女子在李大有家養(yǎng)傷三月有余,傷好后以身相許,嫁給了老實(shí)本分的李大有。
女子不但美若天仙知書達(dá)禮,而且心靈手巧勤勞能干。
與李大有成親后,二人夫唱婦隨,小日子過得十分和美。
不到兩年,二人的長女出生。
女子為長女取名李憶。
再二年,幼子出生,女子為其取名李越。
從此李大有更加辛勤地耕種養(yǎng)家,女子則在家相夫教子,喂雞養(yǎng)豬,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本以為如此美滿生活,會一直持續(xù)。
誰曾想,三年前黃土村突然變天。
一夜之間沙塵蔽日,肥沃的土地快速沙化,直到再也無法種植莊稼。
也是那時(shí),女子病倒,卻是瞧不出病因。
李大有心中大急,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子日益消瘦。
為了給女子治病養(yǎng)身子,李大有寧散盡本就不多的家財(cái)而不惜,幾乎變賣了家里所有能變賣的東西。
那期間,一些好心的村民也給了李家不少接濟(jì)。
然而,一年后,村民們消耗完自家存糧,紛紛迎來饑荒的厄運(yùn),再無人可接濟(jì)李家。
眼看著一雙兒女即將餓死,眼看著心愛之人日益虛弱瀕臨死亡,李大有急紅了眼。
終于有一天,他背著女子和幼子李越,將時(shí)年16歲的長女李憶,賣給了鄰村的富農(nóng)做童養(yǎng)媳。
換回的,只是一袋梗米。
女子知情后,拖著虛弱的身子哭泣三日,卻是不肯吃那梗米一粒。
三日后,外出尋食的李大有歸來,發(fā)現(xiàn)李越正在熟睡,臥病的女子卻不見了蹤影。
正如她來時(shí)一般突然,在這被風(fēng)沙斷了與外界通道的黃土村,女子的消失也是那般令人猝不及防,沒人知曉女子去了哪兒。
一直活潑開朗的李越,短短幾日之內(nèi),先是不見了長姐,隨后親娘也失蹤,悲傷哀痛倍受打擊。
當(dāng)他終有一日,從村民的閑談中得知真相,并沒有回家質(zhì)問李大有。
只是從那日之后,他再也沒跟親爹李大有說過一句話。
……
“兒啊,爹并非不想喚你越兒,只是每次如此喚你,爹就會想起你娘。爹愧對你娘與你姐,爹不配喚你娘為你起的名啊……”
兩年多的痛苦愧疚,終于在此溫飽之余得到了宣泄的力量。
李大有不再掩飾悲傷,一手捂臉,痛哭流涕。
“大花也是我的骨肉啊,我心里哪會舍得?可在那樣的情形下,將她托付給富足人家,總還是有一絲盼頭,總比一家人活活餓死強(qiáng)啊……
你娘嫁給我時(shí),我曾承諾于她,今生定讓她衣食無憂。
是爹無能!非但拖累了你娘身子,還眼睜睜看著她多日粒米未進(jìn)虛弱等死……
你爹無能??!
越兒啊,你娘離開我是對的,你不理爹也是對的!
是我對不起你們娘仨啊……是我對不起你們……”
李大有終于嚎啕大哭起來,瘦弱佝僂的身子,隨著大哭不住顫抖。
李越?jīng)]有相勸。
想必原主直到餓死,也沒能原諒李大有。
可是在饑荒年代,李大有為保護(hù)家人做出那樣的事,又何錯(cuò)之有?
等李大有的嚎啕大哭逐漸變成小聲嗚咽,李越才一把摟住李大有瘦窄的肩。
“爹,娘與你對幸福的定義有所不同。”
李大有抬起滿臉鼻涕眼淚的臉,問:“幸福的……定義?”
李越看著蒼茫的天空,嘆息道:“對娘來說,無論貧窮富貴,只有一家人在一起,那才是幸福?!?p> 可惜呀!
這個(gè)道理,他在這個(gè)世界重活,才明白。
“來自李大有的努力值+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