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不洗頭是什么滋味?
唐曉雯摳摳頭皮,指甲蓋里厚厚一層白色泥狀物。她往前一傾然后立刻后仰,一股惡心的味道撲面而來,像洗發(fā)水里放進了發(fā)霉的拖把。
她癟癟嘴,摸摸臉蛋,還是這嬰兒肌能扛,只是有一丟丟干燥而已。
果然是天生麗質(zhì),不枉我砸那么多錢在臉上,她想著想著嘴角微微上揚。
病房里護膚的最高境界就是沒有眼屎。這一點在夏麗紅的照顧下她保持得很好。
唐曉雯的生活并沒有外表那么精致。雖然出門在外她會精心打扮,講究服裝搭配和飾品佩戴,但在屋里她就是條漢子,最精致的小生活莫過于護膚。
每天花五分鐘進行皮膚保養(yǎng),幾千塊的保養(yǎng)品往臉上抹,每周一到兩次面膜,這就是她最精致的生活。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覺得自己是真正的女生。
擦護膚品時若被唐誠撞見,他總會一臉嫌棄地說:“少擦點,這全是化學(xué)品,你看你臉色還沒我好。”
而每次這種時候唐曉雯總會回懟:“我就要擦,別人都說我皮膚好只有你說不行,說明啥?要么廁所燈光不行要么你眼光不行?!?p> 唐誠只能無奈地干笑,然后走去書房。
唐曉雯偷偷瞥一眼夏麗紅,那皮膚可不比三十出頭的人,干燥暗沉的像放了二十天的柚子皮。
“媽,要不我們敷個面膜吧?”唐曉雯突發(fā)奇想。
“???”夏麗紅驚訝地看著女兒,“在醫(yī)院呢,敷什么面膜,馬上就九點了?!?p> “九點又怎樣,反正醫(yī)生查房還早?!?p> “算了吧,又不用見人,搞那么復(fù)雜。而且你手還綁著,洗臉不方便?!?p> “媽,你看看我們倆現(xiàn)在的樣子,頭發(fā)凌亂素面朝天,拉出去打仗絕對慘敗??粗紱]精神又怎么打勝仗呢?”
夏麗紅聽出女兒話中意思,每天都在被打擊,這樣的日子越過越消沉,不如借敷面膜重振雄風(fēng)。想到這點,她便答應(yīng)。
母女倆面對面坐在病床上,你給我敷我給你敷,當(dāng)彼此的鏡子。這樣荒誕的情景史無前例。
夏麗紅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觀察病房,悄悄告訴女兒:“其他人都看著我們呢?!?p> “他們那是羨慕,說不定待會兒也去買面膜?!碧茣增┠闷鹈婺ぐb說,“媽,看下時間,十五分鐘后洗臉?!?p> “十五分鐘會不會太久呀?萬一醫(yī)生進來怎么辦?”
“能怎么辦?干瞪眼唄。”
“你確定?”
“啊,有什么不可以,我們也身不由己呀,總不能浪費一張面膜吧?”
“好,你說什么就什么?!?p> 話音剛落,梁醫(yī)生走進病房。他是另外兩個病人的管床醫(yī)生,每天都是第一個開始查房。
“糟了糟了!我說什么來著!”夏麗紅見他進來,立馬捂著臉沖向廁所,哪知正好撞上浩浩蕩蕩的查房隊伍,又慌慌張張折回床邊。
唐曉雯見狀,笑倒在床上,這秒去秒回的速度猶如踩了風(fēng)火輪。
母女倆大笑不止,臉上的面膜已經(jīng)被笑容擠得皺皺巴巴。
梁醫(yī)生專心致志詢問完病人情況,一回頭看見背后兩張慘白的臉,嚇得身體往后一仰,花容失色。然后咳嗽兩聲,尷尬一笑。
他身后的學(xué)生們都捂著嘴低著頭忍俊不禁。
唐曉雯一邊整理面膜一邊驕傲地說:“我們在敷面膜呢。”
梁醫(yī)生“嗯嗯”應(yīng)了兩聲,帶著隊伍離開。
這前腳剛走,后腳陳醫(yī)生又帶人進來。
她一看這情形,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你這是內(nèi)外兼修呢?!?p> 唐曉雯微微一笑,很是自在。
悶騷變明騷,只需要踏出第一步的勇氣。
陳醫(yī)生還是那幾句話,唐曉雯覺得跟背課本一樣,翻來覆去不離其中。反正前后左右上下里外都沒辦法。最后歸結(jié)為一點:無法確定良惡性質(zhì),建議穿刺,希望好好考慮考慮。
唐曉雯隨口“嗯嗯”幾聲,既不承認(rèn)無藥可救,也不同意穿刺。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這是她的座右銘。怎么會沒路呢?只是沒人走而已。如果前面是懸崖,那就放根繩子滑下去,照樣一片平坦大地。
她并不著急治療,深信自己只是一個良性病變。每次查房她保持慣有的微笑,夏麗紅也一樣,希望醫(yī)生能感受到自己的正能量,能開辟一個安全有效的治療方案。
耐心、信心、開心,是這對母女的態(tài)度。
只是不知道隔著面膜,陳醫(yī)生能不能看到她的表情。當(dāng)然,夏麗紅的表情肯定看不到,因為她一直背對著陳醫(yī)生笑得抽筋。
敷著面膜迎接查房這種出格的事情,對于一個年過半百的女人而言,又害羞又好笑。
陳醫(yī)生一走,護士又來輸液。
短短十五分鐘的面膜時間,唐曉雯和夏麗紅迎接了好多“客人”,猶如新店開張時的車水馬龍,能在醫(yī)院里見著的人都見了。
夏麗紅聞聞唐曉雯的頭皮,眉毛眼睛鼻子嘴全皺在一起,使勁扇扇鼻子說:“咿,一股餿味。”
“這不是沒辦法洗頭嗎?沒事,我還能忍,聞著聞著就習(xí)慣了,有種無法自拔的‘香味’?!?p> “你能忍我不能忍。什么叫沒辦法,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p> “哦,那您請,我這頭就是一棵毫無感情的白菜,您隨意洗隨意搓。”
唐曉雯像身處發(fā)廊一樣,在床上橫著躺下,等待熱水的澆灌。無需做任何事,只需根據(jù)指令抬頭放頭。
但對夏麗紅而言,這不是發(fā)廊,而是大型苦力現(xiàn)場。來來回回接熱水,大小盆子來回用,為了適合頭部高度必須一直彎腰,一手抬著腦袋另一只手還得清洗。洗完頭還得拖地擦板凳。
累得她氣喘吁吁,摁著腰說:“這簡直比下田還累。”
唐曉雯打從心底里心疼夏麗紅,但卻只能說一句:“媽,辛苦了,愛你?!鞭D(zhuǎn)眼時間又到中午,夏麗紅去食堂打了一份韭黃炒肉和清炒萵筍。當(dāng)鮮嫩的肉絲被送進唐曉雯嘴里時,她感嘆道:“這就是幸福。”
“昨天吃肉丸子不幸福嗎?”
“當(dāng)然更加更加幸福。但這個能嘗到鹽的味道。是鹽吶,老媽,怎么加點鹽就這么好吃!”夏麗紅一笑:“說得跟沒吃過一樣?!?p> “可不是嘛,我算是徹徹底底明白什么叫‘珍惜所有’。好幾天沒吃飯,一碗白粥都是奢侈;這么久沒吃鹽,鹽就是珍饈。你覺得它不重要吧,等失去的時候才知道有多可貴?!?p> “那就多吃點?!毕柠惣t把飯盒里的肉絲一塊一塊夾進女兒的稀飯里。
“媽,你也多吃點,別都給我。”
“我要減肥。”
“不需要,胖也很美。”
就這樣,一塊肉絲從一個碗里夾到另一個碗里,又從另一個碗里回到前一個碗里。
下午,夏麗紅的大哥夏明恩如約而至,進門時左腿有點跛,但夏麗紅和唐曉雯在看電視并沒有發(fā)現(xiàn)。
他一來便責(zé)怪夏麗紅:“你還藏的深呀,這么大個事都不說一聲。要不是老善告訴我,我壓根不知道。”
“都怪他多嘴,又不是多大個事。”
“住院了還不是事?我聽說吐血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吐過一次,還在找原因,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嘛。”夏麗紅吱吱嗚嗚,不愿多說。
“曉雯住院多久了?”
“加上在急診科那天,剛好七天,一周?!?p> “哦...”夏明恩點點頭,看著侄女唐曉雯,臉上一半笑容一半擔(dān)憂。
來光華一周還在找原因,怎么可能是小事,他心里清楚。想到自己最近的遭遇,他不由地感嘆:“之前都好好的,怎么會突然生???我怎么覺得這事有點邪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