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唐誠一碗芝麻糊下肚便去菜市場買雞蛋。家里十六塊錢一斤的土雞蛋還沒吃完，他又看上二十五塊錢一斤的跑山雞雞蛋。
這些雞蛋都是為女兒買的，今天是術后批準吃流食的第一天，十六塊錢的雞蛋哪比得上二十五塊錢的雞蛋有營養(yǎng)。
十點，他準時開始熬粥，電腦沒開手機沒拿，端根板凳坐在廚房里守著熬。
即使是白米粥，那也得變成白玉稀飯，才能配給女兒享用。
果真，用心烹煮的美食確實不同。大米與清水完美的比例，軟糯清甜，哪像平時為了填飽肚子隨便煮一鍋，稀飯不是稀飯，干飯不是干飯，黏糊糊粘在勺子上落不下來。
幾乎同時，二十五塊錢一斤的雞蛋蒸出的雞蛋羹出鍋，配上蛋羹中雞湯的濃香，爽滑彈潤，香氣四溢。
“嗯，今天這味道應該不錯。”唐誠沒舍得嘗嘗，便裝進保溫桶里，生怕放涼。
紅燒排骨、回鍋肉，還有一大早燉上的原味雞湯，用另一個保溫桶盛好，整裝待發(fā)。
十一點，他和夏麗蓉相繼出現(xiàn)。
夏麗蓉也提著保溫桶，里面裝的依舊是烏魚湯。
“中午這頓也太豐盛了吧！雞湯、烏魚湯、稀飯、蒸蛋，都是我喜歡的?！笨粗鴿M凳子的美食，唐曉雯迫不及待，“爸，今天這稀飯熬得不錯喲?！?p> “嗯，確實不錯，這才像稀飯嘛?！毕柠惣t稱贊道。
“嘿，這可是我守在廚房熬的，眼睛都不敢眨?！?p> “乖，以后都這么熬啊，別一邊煮著一邊看電腦。雞湯也是今早燉的？”
“是啊，六點過我就起床燉。本來想加點松茸，結果在菜市場找了一圈，沒找到。后來問個大爺才知道，原來松茸還沒上市。今天只有喝原湯，下回我再加點別的?！?p> “爸，不是讓你好好睡個懶覺嗎！”
“我的生物鐘在那兒，六點自然醒。”
“哼，我才不信，還不是你心里掛著事兒才睡不踏實?！?p> “今天醫(yī)生怎么說？什么時候能吃肉？”
“醫(yī)生開了個急診胸部CT，不知道什么時候做?！毕柠惣t說。
“嗯？怎么回事？”唐誠立刻變臉，一臉嚴肅緊張。
“你看唄，曉雯現(xiàn)在只能這么半躺著，再起來一點就開始喘氣，醫(yī)生懷疑有胸水?！?p> “嘶...怎么會有胸水呢？”唐誠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仿佛能夾住一支筆。
“不知道啊，躺了這么幾天，今天突然出現(xiàn)癥狀。”
“嘶...難不成他們做手術的時候碰到別的地方了？還是曉雯那東西...”
“爸，別瞎想。我覺得吧是因為營養(yǎng)沒跟上，低蛋白血癥導致的胸水。瞧我這小胳膊，都瘦成什么樣了，還不讓吃肉?！?p> 唐曉雯撩起衣袖，手腕那是真細，唐誠一手能捏倆。
看著這小手腕，以及手腕上沒長好的針眼，唐誠一臉心疼。
“把今天的蒸蛋吃完！雞湯多喝點！好好補補！”
“爸，我哪吃得了那么多。大家都嘗點兒，好東西要雨露均沾?！?p> 夏麗蓉在一旁看著，沒插話。這家人好不容易能聚聚，自己若插上一句，指不定唐誠會不高興。她只是用和藹的目光看著，露出微微笑容。
吃完飯稍做休息，時間即將來到兩點，賓客即將到來。
曉雯這顆酸菜蘿卜頭到底是洗還是不洗呢？
夏麗紅思索良久，終于按耐不住說：“唐誠，我們給曉雯洗個頭吧！”
“??？怎么洗？她不能動，病房里又這么擠，不好操作。別人都在午睡，你也好好休息，別瞎折騰?！碧普\不假思索立刻拒絕。
見當爸的這么不情愿，夏麗紅很不高興，她最不喜歡唐誠這個壞習慣，還沒嘗試就打退堂鼓。
她臉一黑，賭氣說：“怎么不能洗？趁著大姐在，我還不信三個人搞不定一個頭！”
“媽，這話聽得怎么瘆得慌呢，‘一個頭’說得跟一顆蘿卜似的?！?p> 唐誠立馬認慫，笑咧咧地討好：“好好好，你說怎么弄就怎么弄，我都聽你的?！?p> “哼，你先去打水，回來我們一起把曉雯橫著放。頭在這邊，離廁所近方便換水，盆子也放這兒。我來洗，你給我打下手?！毕柠惣t沒給好臉色一口氣說完，接著扭頭笑嘻嘻地看向夏麗蓉說，“姐，幫我一起弄啊?！?p> “好啊?！?p> 唐誠剛拎上水壺，門還沒出，護工突然出現(xiàn)。
“11床病人，帶你去做CT啦?！?p> “?。楷F(xiàn)在？！”唐曉雯驚訝地張大嘴巴，原本心里正竊喜能在同事到來之前做回干凈的“小仙女”，沒想到半路殺出個陳咬金。
沒等人緩過神，護工已經(jīng)推著唐曉雯進入電梯。
而此時同事們已經(jīng)到達住院部門口。
她的徒弟發(fā)來消息：師傅，我們已經(jīng)到達樓下。
“什么！媽，他們到了！”
唐曉雯目瞪口呆，飛快回復，但消息還沒發(fā)出，又收到第二條信息：師傅，我們已經(jīng)到病房門口，保安說人太多不讓進。
唐曉雯一看，哭笑不得：“怎么這么巧？我們剛下樓他們就到了。”
“??？要不我上去接他們？”夏麗紅問。
“嗯...我打個電話問問，徒弟說保安不讓進，我問問呢?！?p> 還沒等她翻開通訊錄，徒弟已經(jīng)打來電話。
“喂，師傅！我們已經(jīng)到了！在門口進不去呢！”
“毛毛，我現(xiàn)在不在病房，剛剛被推到一樓做急診CT?！?p> “哦！那正好，我們也下來，反正病房不讓進?！?p> “嗯，行。真不好意思，還讓你們跑來跑去?！?p> “哪兒的話，馬上下來啊。”
二十多個人開始挪動腳步，黑壓壓鬧哄哄一片。
CT室的大屏顯示，下一個就是唐曉雯。
看著屏幕，她一邊愧疚一邊擔心同事們能不能找到自己，萬一撲個空怎么辦。
這時檢查室的“號角”響起：“唐曉雯，請到1號檢查室檢查。唐曉雯，請到1號檢查室檢查。”
與此同時，耳邊響起徒弟熟悉的聲音：“哎！這兒不是師傅嘛！”
“誒？！毛毛，我在這兒！咳咳?！碧茣增┭曂?，發(fā)現(xiàn)一眾同事，興奮地招手，全然忘記肚子的疼痛和呼吸的難受。
人群一下圍上來。
“小仙女，怎么樣了？”
“哎呀！這么瘦啦？”
“皮膚還是一樣紅潤！”
眾人七嘴八舌，唐曉雯定睛一看，領導們、老前輩們、年輕人們，能來的都來了。
可是護工沒留情面，高聲吆喝道：“先做檢查！都讓一讓！”推著唐曉雯進入檢查室，唐誠和夏麗紅緊隨其后。
見病人推床來，一個醫(yī)生示意唐誠把唐曉雯抬上檢查臺。
唐誠和夏麗紅站在床兩側，開始嘗試。
“一、二、三！”
“不行不行，爸，手還得放中間一點，這樣我肚子會用力，疼。”
“你說得倒容易?！毕柠惣t邊活動手腕邊說，“知不知道自己多重？”
“八十？”
“來來來，再來?！碧普\腰桿一挺，準備再試。
門外兩位男同事見狀，毫不猶豫挺身而出：“叔叔阿姨，要不我們來！我們力氣大！”
唐曉雯一聽慌了，抓著夏麗紅使勁搖頭：“媽，不行！我沒穿褲子呢！他們不能進來！”
她的身上布滿電極片和線圈，加上肚子開刀無法動彈，根本沒法穿衣，僅僅裹上一層病員服防止著涼而已。
夏麗紅立刻明白，笑著拒絕：“不用不用！我們能行！不用幫忙！”
但此時，兩位樂于助人的男同事已經(jīng)進入房間。
“不用！我真不用幫忙，真的！”唐曉雯的臉漲得通紅通紅，像煮熟的螃蟹。
“沒事，我們來，檢驗肌肉的時刻到了?！?p> “不用！我，我身上臟，別把你們的手弄臟了，醫(yī)院里不干凈！”
但此時兩人已快走到床邊，只差沒越過夏麗紅這道墻。
“媽，媽，趕緊！”唐曉雯從牙縫中擠出聲音說道，心里七上八下，決不能春光乍泄！
夏麗紅趕緊用里層紅毯把女兒裹上，一邊裹一邊給唐誠遞眼色：“唐誠，來，我們再試試！”
說著，兩口子便開始用力。唐誠咬緊牙，臉都在顫抖。
哪知唐曉雯腿一滑，夏麗紅和唐誠沒多余手接。這時，其中一個男同事跨步上前，雙手捧住。
媽呀！唐曉雯的臉紅得冒煙，但幸好是小腿。
唐誠趕緊一鼓作氣將女兒放上檢查臺。
“行了！好！謝謝啊，謝謝你們！我們出去吧?！毕柠惣t用命令般的口吻笑著說，雙手打開站在兩位男同事面前，開始“趕鴨子”。
“爸，等他們先出去，你再把被子拿開哦?！碧茣增┳ブ普\悄聲說道，“千萬別把里面的紅毯帶走！”
“嘖，你爸我連這點都不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