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唐曉雯將發(fā)生的事情悉數(shù)向唐誠報告。唐誠瞅著自己女兒，披頭散發(fā)，素面朝天，連自己都嫌棄。
他諷刺道：“就你這模樣還會有人喜歡？”
“什么叫‘你這模樣’？”夏麗紅一聽，不樂意，“我女兒天生麗質(zhì)，當(dāng)然有人喜歡。”
“哼，就是！等我出去，天天擦脂抹粉，絕對艷壓群芳，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拜倒在你女兒的石榴裙下，到時候別嚇著！”唐曉雯裝模作樣撩起耳發(fā)。
她矯情的樣子逗得夏麗紅和唐誠哈哈大笑。
“哎喲，你這樣子確實好看！如果你去當(dāng)空姐，我敢保證那趟航班一定最輕?！?p> “什么意思？”
“沒人敢坐呀！”
“爸！哼！”
嬉笑中，夏麗紅瞥見女兒的指甲，又長又黑。
“瞧你這指甲，跟老妖婆似的。”她邊拿指甲刀邊說，“等你吃完飯，我給你剪指甲?！?p> “誒？剪指甲？”唐曉雯放下湯碗，伸出雙手一看，“哇，原來指甲這么長啦，哎喲喲好臟?！?p> “都說‘人閑長指甲，心閑長頭發(fā)’...”
“所以我人閑心也閑嗎？可我怎么沒覺得？”
“你還不閑嗎？每天啥事沒干。”
“哪有，我每天都在吃喝拉撒睡，這些可都是人生大事！每天還得接待來賓，一點也沒閑著。”
“呵，按你的說法，我和你爸每天都在過勞動節(jié)了？”
“那可不是！老爸老媽最辛苦，我看著都心疼！”
“哼，嘴巴真甜。吃飽沒？吃飽了開始剪指甲。”
“報告紅姐，已經(jīng)九分飽，一碗湯、半碗稀飯已全部消滅，片甲不留?！?p> “九分飽？不行，明天少吃點，最多七分飽。”
“??？可人家想吃東西呀?！?p> “我也希望你能多吃點，但又怕你不消化，像上次那樣嚇得一動不動。等病好了有的是美食，隨你吃。把手給我。”
“你不吃了？”
“我早吃飽了，要不是你吃得慢，我哪會吃那么多。唐誠，剩下的你能吃就吃，吃不下別硬撐?！?p> 夏麗紅拿起指甲刀，估摸著指甲的深度一點一點小心翼翼修剪，圓弧形的指甲蓋被剪得棱角分明。
“媽，你看得清嗎？”
“你說呢？”
“難怪這指甲硌手。”
“怎么，嫌棄我剪得不好嗎？我啥也看不清，沒剪著你的肉已經(jīng)很不錯?！?p> “我沒那意思，要不我自己來，剪指甲應(yīng)該沒問題?！?p> “不行，你右手輸著液，萬一一用力輸液針戳破血管怎么辦？”
“哦，好吧，謝謝老媽。”唐曉雯嘟起小嘴，比出一個飛吻，“媽，等我出院給你買副老花眼鏡。”
“我不要。”
“為什么？”
“我戴眼鏡不好看?！?p> “怎么會，給你買個金絲框眼鏡，帶珍珠墜子那種，一看老有文化。每次看人的時候，眼鏡往下一拉，抬著眼從下往上瞅，問‘干嘛呀？’?！碧茣增┻呎f邊模仿，活像個小老太太。
“好呀，以后我就這樣看你們?！毕柠惣t也模仿起來，味道十足，只差一副鏡框。
唐誠笑瞇瞇地欣賞母女倆的表演。
“不過，這老花鏡貴嗎？”
“不知道，我和老爸都是近視眼，配一副眼鏡倒是挺貴?！?p> “貴就別買，我除了穿針引線看不清，別的地方用不到。有你們在，不怕沒人給我穿線，是吧？”
“那是當(dāng)然，只要一喊，小的立馬過來。不過買個老花鏡更方便，早買早享受?！?p> “呵呵，會不會等我有老花鏡以后你們都不搭理我了？喊一聲誰都不理？”
“這怎么會，小的必定隨叫隨到！老媽的事永遠排第一！老媽的吩咐絕不拖延！”
“哼，我可記住了啊。只要不貴，出院就買。唐誠，老花鏡多少錢呀？”
“不知道，應(yīng)該不貴。如果貴我們就分期付款?！?p> 病房里傳來爽朗的笑聲。
“對了，今天怎么沒見到她？”唐誠問。
“她？你說姐姐嗎？夏子君似乎感冒發(fā)燒，她在家照顧呢。”
“哦?！?p> 唐誠沒有繼續(xù)多問，他并不想聽到“夏子君”這三個字。
唐曉雯也沒有多問，她猜想夏子君是因為照顧自己而累垮身體，一份虧欠油然而生。
夜晚十點，當(dāng)昏黃的床頭燈亮起，護士推著小車來到病房。
“2床，加藥。手上這根留置針也得換了重扎?！?p> “哦。”唐曉雯伸出雞爪一樣的雙手說，“護士小姐姐，您隨意挑選?！?p> 護士左看右看，一聲嘆息：“你這血管真是...哎，都不知道扎哪兒，到處都是針眼，血管還這么細?！?p> “嘿嘿，我也沒法，之前健身的時候看著挺粗，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這么細。你隨便扎，哪根合心意扎哪根。”
“哎，這也得能挑才行啊。我得使勁拍拍，你忍著點啊?！?p> 兩只雞爪在護士手里換來換去，拍完左邊拍右邊，拍完手背拍手腕，見其中一條血管微微膨脹，護士順勢進針。
“嘶...”
唐曉雯咬緊牙關(guān)，抓著母親的手。
雖然身經(jīng)百戰(zhàn)，但她仍然怕疼。血管越來越細，越來越難扎，每次扎針都像受刑一般。有時護士會挑著皮扎針，在皮里鉆來鉆去，這讓她越戰(zhàn)越怕。
不過今晚這護士似乎經(jīng)驗豐富，一次成功。
護士松口氣，叮囑道：“輸液時仔細觀察，如果腫了或是疼就叫我?！?p> “好?！毕柠惣t瞇起老花眼仔細端詳留置針，心疼地問女兒：“疼不疼？”
“不疼。媽，今天算我運氣好，這護士姐姐手藝挺好。”
“嗯，我女兒的運氣會越來越好?！?p> 夏麗紅擔(dān)心女兒受涼，輕輕拉起被子蓋住輸液的手，誰知唐曉雯立刻呼喚：“媽，這樣有點疼?！?p> 一聽“疼”，她趕緊查看留置針的位置，小心撕去固定留置針針管的膠布，耐心調(diào)整。
“這樣疼嗎？”
“疼?！?p> “這樣呢？”
“稍微好點?！?p> “那這樣？”
“嗯！這個位置不疼?！碧茣增_夏麗紅傻笑，“謝謝老媽。”
“睡吧，我盯著?！?p> “媽，你真辛苦?！?p> “說什么傻話，只要你好我就一點不辛苦?！?p> 微黃的燈光下，夏麗紅半瞇的眼睛露出格外溫柔的光，看著女兒進入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