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唐曉雯穿著白大褂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所有人像螞蟻般圍上前慶賀。
“小仙女回來啦！”
“氣色不錯呢！”
“怎么樣，休息三個月身體恢復(fù)差不多吧？”
“聽說當(dāng)時情況很緊急，到底怎么回事？”
“你到底得了什么??？”
“以前瞧你天天健身，沒想到竟然會生病，我跟他們開玩笑說科室里最不可能生病的就是你，沒想到天有不測風(fēng)云。”
“年輕人恢復(fù)快，過段日子又可以活蹦亂跳！”
每一個人都喜氣洋洋，刺耳的聲音令唐曉雯暈眩，不知誰在說話，不知該看誰，只能微笑點頭感謝。
或許太久沒經(jīng)歷如此熱情洋溢的場景，嘈雜的聲音從耳朵直入胸膛，令胸口一陣憋悶，唐曉雯立刻收緊臉頰，笑容頓失?？谡终谧∷┯驳谋砬椋p聲說：“謝謝，謝謝，我先去干活。”然后迅速離開現(xiàn)場，躲在安靜的角落捂住胸口后怕。
“別怕，別怕，深呼吸?！彼那闹貜?fù)這句話。
組長從她身后經(jīng)過，見其眼神空洞表情凝固，心里發(fā)毛。
“曉雯，你怎么了？”
“組長？沒，沒什么?！?p> “我看你在這兒直愣愣地坐著，怪嚇人，不舒服就說出來，別壓著?！?p> “可能太久沒和別人聊天，以前瞎鬧哄開開心心上一天班，現(xiàn)在一聽見別人大聲說話，我這小心臟震得嚇人，胸口難受?！?p> “這樣啊，那現(xiàn)在如何？”
“還好，剛才那股勁已經(jīng)過去。對了，組長，有件事我必須告訴您?！?p> “什么？別又突然請假啊。上回可把我們累慘了，你走了沒人來填你的坑，科室缺人，領(lǐng)導(dǎo)讓我們自己扛，我這把老骨頭都累得快散架，到現(xiàn)在這位置還給你留著。有事提前說，什么事？”
“呃…”唐曉雯頓時語塞，難以啟齒。
“難不成你還要請假？”
“嗯?！?p> “手術(shù)不都做了嗎，還有什么事情？”
“我沒做，那次只是止血，剖腹止血而已，啥都沒弄，東西還在那兒?！?p> “啊？”
“哎，您不知道，看病經(jīng)歷好心酸，說出來都是淚，總之…我可能會去外地，除非八月十號掛的醫(yī)生有辦法，否則…只能抱歉?！?p> “啊…”
組長聽到這消息，真想捶胸頓足。這三個月是怎么挺過來的，四個人的活三個人扛，更何況從前唐曉雯一個頂倆，她一走所有煩心事如雨后春筍不停往外冒，然而生病確屬無奈，眼前這女孩著實可憐，只有再忍一忍。
“你好好休息，有事情千萬別憋心里?！?p> “好，謝謝您。”
唐曉雯看著眼前熟悉的辦工桌和電腦屏幕，一種回到過去的恍惚感油然而生，仿佛這三個月都在做夢，但是身體卻時不時提醒她：你不再是從前的你。
稍稍大聲說話，會咳嗽；稍稍走路快些，會心跳加速；稍稍用力起身，傷口會陣痛...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誡她——你無法正常工作。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熟悉，房屋構(gòu)造、儀器設(shè)備、聊天內(nèi)容，只是自己融不進去。她像是一座孤島，不愿人靠近更不敢靠近人，八卦聊天不愿聽，搞笑段子無法笑，更讓她難受的是除自己以外所有人都在收獲生活的美好，萬年單身漢找到女朋友，黃金圣斗士喜事臨門，更有三個同事懷上二胎，唯獨自己連生存都是奢侈。剛進科室的熱忱被所有人的笑容凍結(jié)，挫敗感孤獨感圍繞著她，還有瀕死感。
終于到了午飯時間，夏麗紅已經(jīng)熱好飯菜在學(xué)習(xí)室等待女兒。
“媽，等了一上午無聊嗎？”
“嗯，有點。”
“樓下有咖啡廳，下午你去那里休息吧，吃完飯我?guī)闳??！?p> “不用，我知道在哪兒，那里悶，還不如這里?！?p> “你怎么知道？你出去過？”
“是啊，在這里坐著老有人來看我，所以出去晃了晃，他們是不是覺得你帶老媽上班很稀奇？”
“有可能。媽，要是你覺得不喜歡被人瞅，可以去醫(yī)院對面商場玩，或者按摩，我給你辦張卡，睡一覺說不定我就下班了?！?p> “呵呵，是不是你以前就這樣安排的？”
“啊，健完身去按摩放松肌肉，偶爾逛逛商場，買杯果汁解解渴。”
“小日子過得挺好呀?！?p> “要不你也享受享受？”
“我才不要，辦卡得花錢，逛商場也不可能天天逛，我就在這里待著，無聊就去樓下走走。我腿疼，不想到處走?！?p> “哦?！?p> 唐曉雯明白母親的賢惠，不再多做安排。
“來，這片五花肉給你。”夏麗紅夾起一片油亮亮的肉片放入唐曉雯碗里。
“媽，我有肉?！?p> “我這碗多?！?p> “我還多呢，拿去?！?p> “你多吃點多長肉，我變胖了少吃點減肥。”
“...謝謝媽?！?p> 吃飯時間，學(xué)習(xí)室里的人越來越多，每一個人進來時都會寒暄一句：“喲，唐曉雯，還帶你母親上班喲?！边@句話像一記耳光，扇得她耳根子通紅。
“為什么大家都來學(xué)習(xí)室吃飯？”夏麗紅輕聲問。
“因為科室只有一個休息室，吃飯的時候根本不夠用，所以這里其實是第二個休息室。”
“哦?！毕柠惣t很不自在，她不想成為別人的焦點，尤其在面容憔悴的時候。
吃完飯，她從包里拿出水杯給女兒，又拿出小刀和蘋果準(zhǔn)備飯后甜點，脹鼓鼓的包像個百寶箱。
“媽，你好像叮當(dāng)貓，什么東西都有。”
“還不都給你準(zhǔn)備的?！?p> “除了這些還有什么？給我看看。”
“還有薄荷糖、小餅干、巧克力、香蕉，我怕你餓，醫(yī)生說少吃多餐，想著下午加點餐。”
“哇哦，謝謝老媽?！?p> 下班后，母女倆都渾身疲憊，坐上滴滴車，唐曉雯靠在夏麗紅肩膀上瞬間入睡。
回到家，當(dāng)唐誠問起母女倆一天的經(jīng)歷，唐曉雯困得只能用“待會兒再說”來搪塞。
上班的日子身心俱疲，對唐曉雯而言，干活只是動動手指而已，聽儀器的協(xié)奏曲、回答同事對生病的好奇以及聽別人聊天，才是最辛苦的事情。
某一天，當(dāng)她經(jīng)過休息室，聽見里面三五個聲音聊起自己，那種心情更是五味雜陳。
“你們覺不覺得唐曉雯跟以前不一樣？”
“有啊，以前多陽光，現(xiàn)在總感覺陰森森的。”
“畢竟經(jīng)歷那么可怕的事情，挺可憐，幸好沒發(fā)生在我女兒身上，過幾天帶我女兒去體檢，好好檢查檢查，可別像她那樣?！?p> “以前她多風(fēng)光，到處旅游，經(jīng)常發(fā)些小資的生活照，年紀(jì)輕輕拿著和我們差不多的錢，多幸福，連我都羨慕她?！?p> “所以說萬事都逃不開能量守恒定律，一個人能有多快活能有多少錢都是命中注定，早早把這些東西花完了，后頭的日子只有辛辛苦苦過?！?p> “她還單身吧？聽說是剖腹，不知道傷口大不大，以后找男朋友可不能像從前那樣高傲了?！?p> “可不是，誰讓她以前那么挑剔，要是早早嫁人，她老媽也不至于每天陪她上班，我看著都累?！?p> “她老媽心疼唄，舍不得唄?！?p> “你見過她媽媽以前的照片沒？多妖嬈的，沒想到現(xiàn)在變成這樣。這幾天我在找美容店，好好護膚，可別變成那樣?！?p> “就是就是，找到好的推薦給我啊?！?p> “你們女人就知道美容，跳跳廣場舞也能永葆青春?！?p> “走開，你懂個屁?！?p> 當(dāng)自己的心酸變成別人茶余飯后的談笑風(fēng)生，唐曉雯心如刀絞。關(guān)心是真，嘲諷也是真，痛苦的事情沒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最終都變成八卦成為口中的談資。
她盼著八月十號來臨，盼著那天會成會生命的拐點，引領(lǐng)自己和父母走向光明。